她先是给几家定好了的送去,都在同一条巷子里,也算是顺路,然后到隔壁街早市上去卖。
雨后初霁,一道彩虹挂在天边,白拙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道路泥泞,好些人不愿意出门,今日没什么生意,白拙百无聊赖的坐着,想着回去怎么收拾郑开羽。
这时有个女人过来,这女人姓孙,三十多岁才得了一个女儿,金疙瘩一样捧在手心里养大,要什么给什么。说是女儿爱吃白拙的包子,她是天天早起来买,风雨不误,最近两三天却没有来,白拙也疑惑了好一阵。今日她眼圈红红的,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居然白了大半,虽然路过却没有要买包子的意思。
“孙大姐,这是怎么了?”白拙闲来无事,叫住孙大姐问。
不问还好,一问孙大姐泪落如珠,“小白呀,你不知道,我女儿她丢了!”
“啊?”白拙一惊不小。孙大姐的女儿之娇贵远近闻名,再说都已经快十岁了,哪能说丢就丢了?
“有人说,恐被人牙子绑去,卖到青龙那边了!”孙大姐泣不成声,“小燕是我的心肝,就这么被摘去了!还不如杀了我,把我女儿换回来!”
白拙见孙大姐难过,也跟着一阵悲伤,又不知如何安慰,卖到青龙的女子能够找回来的万中无一。
“青龙那些王八蛋,他们会不会把小燕锁起来,又打又骂,我的小燕怎么受得住哟!”孙大姐哭着哭着忽然止住了,恨得咬牙切齿,“我这就要去报名参军,我要打死青龙那帮王八蛋!”
青龙那边每年都有大量女人外逃,又有不少男人进入青龙,所以男多女少非常严重,小吉镇离青龙不远,常有人贩子绑了好人家的女儿卖过去,据说只要有几分姿色就能卖上百两。
那里女人几乎与货物等同,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也受尽苦楚,嫁人后也是堪堪吃饱而已,更不要说是被卖过去的,只怕是被那里的男人当做生孩子用的牛马了。
“我的小燕呀,是不是吃不上饭,喝不上水,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要去报名,我走了,小白你也小心点,最近那帮人凶着呢。”孙大姐恨恨的走了。
白拙目送孙大姐远去,她也见过小燕两次,挺秀气的孩子,到了青龙那边会有什么结果可想而知。慢慢坐下,她想起了郑开羽,全身是伤,吃不饱饭,喝不到水,没地方睡觉,说的不正是现在的郑开羽吗?他父母也在想他吗?或者,正在天上细细数着自己每一次伤害他?
彩虹刚刚散去,天蓝得如此干净,一阵没来由的失落,白拙苦笑,大概,这天上地下,从无一人将她挂在心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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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拙疲惫的推着车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这就是她的一天,早早起床蒸包子、卖包子,过了午时推车回家,下午侍弄侍弄花草,种点小菜,晚上准备明天的馅料。
她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如果能有一个知心人一起忙活就更好了,若再有一双儿女常伴,此生足矣。
可是……
大门的破洞引来了好些人观看,白拙只能拿一块破布暂且挡上。郑开羽还是那样被绑着,男人只有蛮力,这铁链倒是力气再大也挣脱不开。
“我可以给你一个回去的机会。”白拙说着走进屋,她的声音多了几分柔和。
郑开羽听闻,原本浑浊的目光立刻清明了。
“我一个人卖包子一天能赚二十文左右,除去吃穿用度剩不下什么,就算剩十文钱好了,一个月就是300文,以后你跟我一起做包子,每个月多过300文的全部算作你的,什么时候你的钱有二两银子,我就放你走。”白拙说:“当然,你没走的时候依然要恪守我们朱雀男人应该守的规矩和礼节,你还是我的仆人,我买的是仆人不是合作伙伴,你犯错、偷懒或者我看不顺眼时还是会收拾你。”
郑开羽听完似乎有点失望,他不是傻子,只怕包子卖的再好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个钱,除去用度再除去300文,一个月能剩下多少?30文?50文?
就算是50文,2两银子,也要三年多的时间。
“你可以不答应,也可以继续跟我这么倔下去,不过,我容你三天,如果三天后你还是这幅德行,我会把你退给人牙子,能拿回来多少钱是多少钱,大不了我再攒一年,”白拙说:“至于你,会被人牙子卖到哪,还会不会给你回青龙的机会,我就不知道了。”
“我答应你。”郑开羽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答应了白拙,她说得对,不是每个人都会给他机会。
白拙解了郑开羽锁链,郑开羽被解开后仍旧保持之前的姿势的躺在地上,却是一动也动不了。他是被以抱着柱子的姿势绑住的,身子弯曲太久,已经十分僵硬,忽然没了束缚,反而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白拙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扔给郑开羽,“我只能买得起这种最便宜的疗伤药,给你了,你若看不上眼,也可以不用。”
“多谢。”郑开羽说。
他很费力的拆开那包药,过程中洒了三分之一还要多,看的白拙很心疼,干脆自己打开递到他面前。她不敢正面放下戒备去给这个人疗伤,万一他突然暴起,昨天击穿木门的那一下,她应付起来也绝不容易。
但郑开羽没有,其实他从来没有伤白拙的意思。
“你不恨我?”把药粉撒在郑开羽背部,白拙问。
“我技不如人,被俘于阵前,没什么可恨的。”郑开羽说:“只是,还请你给我一件衣裳。”
“此处男子皆称陌生女子大人,算是半个尊称,你叫我一声大人,下午我便去给你弄一身衣裳。”白拙停下手里的动作,说。
“一声大人换件衣服,倒也公平。”郑开羽没与白拙对视,他看着地面,抿了抿唇,“大人。”
“以后你负责打理家中事务,洗衣煮饭,洒扫庭院都是你的活计,你若愿意也可以养些牲畜,有我的,就不会短了你的。”白拙开始给郑开羽布置工作,“另外,菜园中韭菜、芹菜、葱姜要常备,我没什么特别喜爱的,你若有也可种上。至于做包子卖包子,你若愿意帮忙自然最好,若不愿意我可自己来。”
“我知道了。”郑开羽答。
“我们这里男人不可擅自出门,你若想出去需得先征得我的同意,若我没有时间陪你就需约上别的男子一同出行,需带上面具。隔壁沈大娘家有三夫四子,东边李姐家也有两个男人,我与她们不错,你可以找他们。”
“不要让人知道你会武,偶尔去学学针线,家里缝缝补补的事也全都交给你。”白拙继续说。
郑开羽许是不愿意听这些规矩,并未问的太细。白拙也不急于一时,没有强迫他记下。
让郑开羽休息一下午,其实他的手和伤都不是三五天能好的。下午她找了专卖旧物的店铺买了两套旧衣,又买了旧被褥,回家交给郑开羽要他洗净。又找了些木头,给郑开羽在厨房搭了个床。
如此,郑开羽算是有了个委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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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白拙还没起床,便听到‘咚咚’的响声,原来郑开羽已经开始准备馅料。
“你倒是心急。”白拙笑道。
“多做一些,便能多卖一些。”郑开羽手中不停,咚咚的切着菜。
“一会儿回来时我再多买点面,争取以后多卖点。”白拙伸了个懒腰,跟郑开羽一起做包子。
旭日初升,给破旧的小屋里染上一层红色,夜里的魑魅魍魉如潮水一样退去,仿佛寂寥到此刻就要停止,燕子喳喳的叫着,晨风带着露水的味道,蒸汽升腾,世界变得温暖了一些。
“我观大人举止不凡、文武双全不似市井小民,”郑开羽说:“不知大人家在何处。”
“就在此处。”白拙说,“早年家境好时多读了些书而已。”
“那,大人父母呢?”
“不知。”白拙摇头。
“大人是孤儿?”
“不是。”白拙再摇头,不愿提及自身,问:“倒是你,小小年纪就做了先锋,想必出身不错吧?”
“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郑开羽说,“我的一切都是杜将军给的。”
“所以,你宁死也要回到你的杜将军身边,为他效力?”
郑开羽点头。
又一锅包子包好了,白拙将之前的笼屉都换下来,两锅包子足有五六十个,看来今日确实能比往常多赚一些。
“你倒是个忠义之人。”白拙感叹。
“不敢当忠义二字,杜将军对如兄如父,哪有孩子不想回到父兄身边的?”郑开羽说。
“不想。”白拙毫不犹豫。
“青龙朱雀相反,大人不思念母亲?”郑开羽道。
白拙摇头,“不思念。”
郑开羽心头充满疑惑,他以为白拙只是个小吉镇的普通百姓,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份背景已经被她知道的差不多了,而白拙的过去他却一点也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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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拙推着车子去卖包子,跟每天的流程一样,只不过她在别的巷子里多赚了几圈,又买了更多的面,却割了与每天同样多的肉。
回到家时大门开着,屋里空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了郑开羽。白拙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还是温的。然后照常打水,洗卖包子带出去的笼屉,连着车也冲了个干净。
小东西,帮她多做不少包子,还不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
只有打水洒了半桶时猛地用力踢翻了桶,然后抱着脚疼了好一阵,是她以前没做过的。
下午看了一会儿闲书,晚上准备第二天的材料,早起做包子、卖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