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濯尘灯 第6章 易先生

“你一个笨蛋搁这儿煽情什么！”

狠狠地踩了春酲一脚，衢尘抬头望向树梢，语气不自然地开口：“切，不就是打架嘛，你衢爷爷擅长得很，保护你一个病秧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春酲甩了甩有些麻的脚，笑着附和。

等闹完了这一遭，为避免打草惊蛇，衢尘又将地面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两人一块儿回到了城中。

不着急回衙门，春酲和衢尘索性在街上逛了起来。

在第十一次自觉地掏钱买下衢尘拿走的小吃时，春酲问道：“能让那土不动的只有灵吗？”

衢尘咬着糖人回应：“不是，一些天生灵力强的人用特定的阵法辅助也能设计出来，但灵力能达到那种程度的话，八成也不能算人了。”

春酲又想起那个叫易先生的青衫男子，画像上那人虽笑容和缓，但是总让他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喂，病秧子，回神了。”面前摇晃的半个糖人拉回了春酲的思绪，他扭头就见衢尘一脸怨怼地盯着他看，“想什么呢，问你说话也不答？”

春酲怕他生气遭殃的又是自己，赶忙道：“抱歉，我刚刚在思考案件。”

衢尘无奈，指着面前的牌匾问：“我说，这是家香料店，你来这儿干嘛？”

春酲闻言先是嗅了嗅，果然有馨香环绕，再抬起头，看到牌匾上的写着“易清缘”时又是一愣，这姓易的怎么阴魂不散的。

见他神色不对，衢尘挑眉道：“怎么，这里哪个女子让你这么出神？”

女子没有，男鬼倒可能有一个，春酲嘴角一抽，问道：“衢尘可有听说过瀛城曾有一个易先生？”

原本春酲只是随口一问，不成想衢尘一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你不知道吗？”

春酲愕然，还没等他追问，就见衢尘指着周围的铺子给他看，店铺名不少都带了易字。

“易先生本名易星河，瀛城就能繁荣起来的有他一半的功劳。”衢尘解释道，“你眼前这个香料坊就是易先生最初来到这里时建立的。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春酲就把在山中看到画像和笔记的事同衢尘说了。

衢尘听了也是皱眉，带瀛城走向繁荣的易先生可能同杀人越货的戏班子沆瀣一气，听起来怎么都很匪夷所思。

衢尘突然抬头，看着春酲调侃道：“病秧子，你走了那么久应该也不是为了和我逛街吧，怎么不自己找人问？”

春酲尴尬，他确实不是为了增进和新朋友的感情才把案件扔一边跑来逛街的。

守林人一家的惨案未被记录在册，甚至身在官府多年的秦锋都不知情，春酲便想着同瀛城的人打听一些陈年旧事来寻找线索。但他虽同衢尘说话很自然，遇上生人时还是有些没底。

衢尘见他表情也明白了一二，乐出声来，道：“你这人也是呆的可以，这种时候还不是得靠小爷我。”

说罢，衢尘便一脚踏入香料坊，春酲只得跟上。

刚进香料坊，一妆容精致的妇人就迎了上来，施施然行了一礼，方才道：“二位公子想要些什么？”

衢尘四处看了看，惋惜道：“本以为这多年的老牌坊有什么稀世珍物，真见了但觉得可惜。”

妇人听了这话，又让人端了几个小盒子出来，连春酲都看得出那是上好的香料，不过衢尘还是不满意。

妇人见衢尘连易清缘里珍藏的香料都看不上，也不由稀奇道：“公子想要何种香？”

衢尘拿着香盒打量，闻言看向妇人，直说来意道：“可有月魄？”

妇人愣了一下，遗憾道：“公子莫怪，这香每一支都为坊主亲制，如今坊主不在，便没办法呈给公子看了。”

衢尘顺着对方的话问：“那你们坊主现在在哪？”

妇人神色黯然道：“坊主早就故去了。原本这易清缘也是要散了的，只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念着恩情舍不得，便留下来继续打理这店铺。”

“这坊主可是姓易？”春酲有些愣神，打算再确认一下。

“是。”妇人眼中带着怀念，“那时候瀛城远没有现在繁华，易坊主不但没嫌弃我们这些穷苦人家，还给了我们安居的地方，教了我们制香的方法。可是却……他还年轻啊……”

妇人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两人见她神情悲恸，忙开口安抚。

待那妇人平静下来，衢尘又买了一些香料带在身上，两人方才离去。

出了门，春酲和衢尘又沿着街找了其他商贩，询问了关于易先生的事，拼拼凑凑得到了易先生完整的故事。

易星河原是浙江一带的人，制香的技术出神入化，做的香比起海外的名品来也毫不逊色。

后来易星河染病，受不了南方的湿气，才来了这里，依旧是做香料卖香料。

很多达官贵人千里迢迢来买香，连带着偏远的瀛城都热闹起来。因着来回耽搁时间，商人们干脆改了自家商队的路线，瀛城一跃变成富庶之地。

每每提到易先生，商贩眼里感激之意不似作假，两人实在不愿将这样的一个人和凶残的血案挂上关系。

回瀛洲府走的路上，气氛低沉了不少，案件的进展似乎又陷入了低谷。

两人刚走到官府门口，就听见恨不得掀翻屋顶的吵嚷声传来。

一个激愤的声音大喊道：“我都说了有人追我！你们这些官府的人不去抓那鬼东西，反倒把我关起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春酲和衢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惊喜。

得，忘了个关键人物。

两人走近，就看到一个穿着华服的人试图扒开衙役往外走。

春酲让阻拦的衙役们放了人，抱拳赔礼道：“这位公子息怒，鄙人是来协查案件灵察官张瑛，不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见说话的人气度不凡，也不敢再生事，回了一礼道：“张大人莫怪，小人马面，本不应在官府喧哗，奈何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

还未等春酲回话，一旁的衢尘就好奇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牛头？”

春酲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

“这小公子倒是有趣，要不是我被拦在这官府，高低跟你好好认识一番。”马面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砸的愣了一下，转而哈哈大笑。

见马面没有怪罪的意思，春酲便松开了捂着衢尘的手，低头一看上面多了个崭新的牙印。

春酲默默把手收回袖子里，用眼神向衢尘致歉，刚刚实属形势所迫并非有意。

衢尘接收到后冲他比了个鬼脸。

春酲倒不是怕马面找事，主要是心中有个计划需要马面配合，万一惹毛了总不能把人绑过去，传出去有损灵察司的名声。

把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春酲问马面道：“听马公子的意思是不愿在这待着了？”

马面一提这时就来气，愤懑不平道：“当然！这谁忍得了？我是信任官府的人才在这里等着的，谁知道他们不去抓那怪人，却要把我留在这小破屋子里，还派那么多人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犯人呢！”

“你不怕离开官府后再被那家伙追？”衢尘问，本以为只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还挺有勇气。

马面哼声道：“我管那东西是人是鬼的！我马面行的端正却要不清不白地被关在这里，外面还不知道把我传成什么样子了，我一介商人，以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见时机到了，春酲顺势添了一把火道：“我这有一计，若能成功，马公子不仅不用呆在这里，还可能成为瀛城的大英雄。”

马面一听这话，眼前登时亮了起来，急道：“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衢尘狐疑地瞅了一眼两三句就把人拉上贼船的春酲，心想这呆瓜平时嘴笨到半个时辰憋不出来一句好话的样子，不会是装的吧。

春酲无辜地回了个笑脸，俯身到马面耳边讲了几句。

马面原本还有些忧心，但想想自己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包在他身上。

顺利安排好一桩大事，两人松了一口气。

之后，春酲去找了县太爷谈论案情，事情有些复杂商量的久了些。

不料春酲出来时却哪里都找不见衢尘，他有些慌神，不会是他一个没注意对方就被鬼叼走了吧。

一粒小石子飞过来，春酲遏制住躲开的冲动，任由它打在发簪上，接着就听得一声恶作剧得逞的笑。

是了，这里敢同他闹腾的也就这一人了。春酲上了屋顶，踏瓦站在衢尘身边。

衢尘嗓音轻快，还染着明显的笑意，开口问道：“你刚刚看起来好呆，琢磨什么呢？”

春酲如实回答道：“想你是不是被鬼叼走了。”

“病秧子！小爷在你眼里就那么弱吗！”衢尘立马炸毛。

春酲不答，缓缓移开视线。

“好啊！”衢尘怒极反笑，两人干脆就在房上过起招来。

最后以春酲身上多了三个鞋印为结尾，两人才收了架势，慢悠悠地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