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解刨室里,白炽灯发着惨白的光,亦如躺在解刨台上的女子惨白的肌肤。牧羽书戴着手套与口罩,拿着冰冷的铁钳与剪子,从女子口中取出一团浸满鲜血的棉布,放在一边的托盘上。
他神色极其冷淡,手中动作娴熟,即使面对面前这具狼狈不堪,血迹斑斑的女尸,他也没有丝毫的不适。仿佛摆在他面前的,只是一道普通的数学题,他拨开女子腐烂肌肤的手术刀,只是他解题的笔而已。
牧羽书眼神没有从女尸身上移开,朝旁边伸了下手,语气十分平静:“止血钳。”
躲得老远,在一边安安静静待着的苏化听到了这一声,立马蹦了起来,从工具箱里拿出了止血钳,递到了牧羽书手里。他扭着脑袋不敢看尸体,递完止血钳后立马又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么害怕尸体,你是如何当上刑警队队长的?”牧羽书不咸不淡地嘲讽了一句,然后斜眼看了看在墙角着实吓得不轻的苏化,语气缓和了很多:“说了叫我助手来陪我,还不让,现在怕了吧。”
“我要……我要你这里的第一手结果,”苏化哆哆嗦嗦地说道:“这女孩身份不太一般,家属逼得紧。我当上队长完全是因为我的聪明机智和身手不凡,”苏化说着说着也有了底气,不再那么害怕:“我抓过的抢劫、走私犯排起来能绕你这个解剖室十圈呢,尸体也见过不少,不过这么恶心的尸体还是挺少见的。”
“苏化,去门外待一会儿,”尸检进行到最关键的步骤,牧羽书掀了掀盖在女子下半身的布,一阵恶臭传来,隔着口罩都能闻到。“接下来的场景你可能会不太适应,出去吧,我很快就会检查完的。”
苏化出了门,最后还看了一眼解刨台边镇定而且毫无惧色地牧羽书,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
不知还有谁记得,这个被整个警局大小警员崇拜的五体投地的、即便是腐烂了很多天的尸块摆在他面前都毫不变色的冷血法医,十五年前,是一个被几百万人捧在手心呵护的明星。原本他的人生不会走向这条沾满污秽与肮脏的道路,一切都是因为那天的那件事,改变了一切。
他很少畅快的大笑了,很少与自己无厘头地打闹了,他曾经美好的一切都好像被卷进了一个黑暗的漩涡,再也看不到了。而自己陪着他,只想给他带来点光明,想让他彻底从那件事情里面走出来。苏化心里想着。他无法忘记十五年前霸占了所有媒体黄金板块的那张照片上那个少年惊恐绝望地表情。他无法忘记那个少年在自己面前哭得崩溃的场景。
十五年前,牧羽书赶赴一个单人通告,在机场受到不明人士的攻击,谁都没想到那个袭击者居然带了自制的炸弹,一位女粉丝挺身而出,抱住了袭击者死死地也不松开,口中还不停地大喊:“牧羽书快走开!快走开!”直到声音消失在爆炸声中。
□□的威力并没有想象中的大,但足以把那两个人炸成碎末,牧羽书没有受伤,其他的人也离得很远没有受伤。可是,那鲜血四溅的一幕,成了牧羽书心里永远的阴影。
他,再也无法面对舞台,面对所有喜欢他的粉丝。仇恨和愧疚使他走上了法医这条道路。
苏化总是想,如果那天他也在现场,如果那天的一切是他陪着牧羽书一起承受,牧羽书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但是发生了的事情就不会再有如果,所以现在苏化只想陪着他,曾经错过的,现在来弥补,但愿不会太迟。
“进来吧。”屋内牧羽书的声音打断了苏化所有的回忆。他长舒了口气,走进了解剖室。
女尸已经被遮盖好,牧羽书脱下手套,说道:“该女子死亡时间十三小时左右。死亡原因是被布制物体勒死。死亡之前有被强--奸过的迹象。更加离奇的是,”牧羽书看了看苏化,说道:“女子死亡之后也有被强--奸的迹象,而且女子□□十五处刀伤均是死亡之后的刀伤,所以推测凶手是个心理极其变态之人。一种可能他有奸尸以及虐尸的癖好,是完完全全的疯子。另外一种可能。”
牧羽书顿了顿,思索了一下,“是他对自己的强--奸行为极具有悔恨与愧疚的心理,然后把这一切发泄在尸体上,这样从心理上推测的话,该人可能是感情与事业均遭受过打击的失败者。”
“勒死女子的物体大概是围巾或者衣服,虐尸的刀具是普通的水果刀,粗略估测十五公分。具体的细节还要等我的化验结果出来,结果出来后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牧羽书说完,苏化连忙鼓掌:“太棒了!不愧是我们警局的第一法医。”刚说完,苏化电话响了,他接了之后,面色变得凝重。对牧羽书说到:“有新情况了,我得走了。”
牧羽书来到窗前,掀起窗帘,看到了楼下一辆警车旁边,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子正在焦急的等待着。“你女朋友?”牧羽书指了指女子,问苏化。
苏化连忙摆手否认:“不是的,我哪有时间交女朋友。是警局新来的实习生。”
“哦,”牧羽书表情平淡地哦了一声。
“那我走了啊。”
苏化快走出门口的时候,牧羽书叫住了他,表情依旧平淡看不出任何感情,“注意安全。晚上要是太忙没空吃饭的话,来我家。”
看起来冷冰冰的关怀却像是一块蜜糖一样让苏化感觉甜滋滋的,他笑着点了点头,给了牧羽书一个非常自信的表情,说道:“放心吧!也不瞧瞧哥是谁,没人伤得了哥的。”
警车开离法医大楼,开向城郊一条偏僻的小路。实习生乔叶给苏化汇报着:“苏队,林哥他们一路排查,在距离抛尸地点三公里的城郊李家村边的田沟里发现了疑似作案凶器。”
到达李家村后,田沟旁边早已拉起了警戒线,几个勘察人员正在勘察着附近的情况。苏化走了上前,人们停下工作纷纷喊了声:“苏队好!”然后继续工作。
“有什么情况?”苏化问现场负责的林强。
林强回答:“找到疑似死者的衣物和带血水果刀,已经派人去村里问了,这块田的农主李大婶说是前几天都没有看到过这些东西,所以推测是案发后扔这的,时间基本吻合。血迹还得拿回去化验。”
苏化看了看附近的情况,皱起了眉头:“来的时候这一路都没有监控,这么偏僻的路,凶手一定是开车来的,而且肯定是村外人,这条小道很窄,大货车一般不会从这里走,很可能是私家车,勘察人员应该能根据这路上的胎印推测出大概车型,派人去村里多问问有没有目击者。确定车型后,还要去调查这条路进出口所有有道路监控的地方,对比进出的车辆。工作量很大啊。”苏化拍了拍林强的肩膀。
跟在苏化身后的乔木,带着崇拜的目光拿着笔把苏化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苏化看着她的样子,就想起了当年自己还是个实习生的时候,也跟她一样,跟在前辈身后,把前辈崇拜地跟无所不能的神一样,说什么记什么。“这只是些基本的流程。”苏化冲乔木笑了笑。
这一笑彻底把乔木看呆了,心想:“不愧是警局的警花!笑起来比女人还甜。听说法医楼的牧羽书法医被封为了警局的警草,今天没上楼看真是可惜了。还听说警花与警草关系非常好,搞不好是一对,嘿嘿嘿。”乔木的八卦之魂腐女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凶器送到了法医楼化验,林强去了交通部门查看监控资料,苏化去挨个探访死者生前的亲友。一直忙到了晚上也收获不多。期间牧羽书给了苏化化验结果:凶手行事非常严谨,强--奸时有保护措施,没在尸体上留下任何痕迹。即便是有保护措施,能不在女子身上留下任何线索也是非常困难的,可见凶手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天色已晚,办公室里,周围的同事都回了家,苏化突然胃里一阵抽搐,他放下手中的资料,捂着肚子,头枕在堆叠如山的档案上休憩了一会儿,才好了起来。忙了一天都没顾上吃饭,苏化收拾了一叠重要的资料,开着车,不知不觉就开到了牧羽书家。
家里的灯还亮着,微黄的灯光,在苏化眼里,十分的温暖。
苏化有牧羽书家里的钥匙,他打开门,就看见牧羽书穿着睡衣,抱着电脑,悠闲地坐在沙发上,认真的看着什么。
牧羽书见到苏化,放下了电脑,走到了苏化身边,问道:“没吃饭?”
苏化点点头:“没空吃。今天下午去了死者亲友家。死者当天是参加了聚会后失踪的,离开时是她一个人,聚会的朋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她家世显赫,性格高冷,平时亲近的人少,也没有仇人……”
“坐下,等着,别说话,”苏化还没说完,牧羽书就打断了他,把他推到了沙发上。然后自己去了厨房。
苏化心里暖暖的,傻笑了几下,冲着厨房说道:“想吃牛肉面。”
“嗯。”
面做好之后,苏化拿着筷子,美滋滋地吃了起来。牧羽书坐在苏化身边,翻了翻苏化带来的资料,看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慢慢对苏化说道:“推翻早上我的第一条推测。”
“啊?”牧羽书突然说话,让苏化险些噎着。
“慢慢吃,别噎着。”牧羽书递过去一杯水,无奈地笑了笑:“还像个孩子一样。”
苏化脸红红的,不去看牧羽书,继续吃着面,还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看了你带来的资料,凶手行事极其严谨,不管是在抛尸现场还是藏匿凶器的现场都没有留下指纹、血迹、头发等可以查证的东西。他选择的处理尸体地点都极其偏僻,躲过了很多监控。这人一定不是疯子,疯子不会这么严谨。而且你们勘察了现场,凶手的车型疑似SUV。能将这位家世显赫并且为人高傲的受害人骗上车,凶手一定自身条件非常好的,所以凶手可能事业上很成功,但感情上受挫的30岁到40岁之间的男性。”牧羽书说道。
苏化吃完最后一口面,朝牧羽书竖了个大拇指:“跟我想的一样!不过我分析了一天的结果,你这么一小会儿就分析出来了,真强。为啥不去做刑警,要做法医?”
牧羽书把手靠在脑后,往沙发上一躺,说道:“因为懒得动。”
“真懒。”苏化朝牧羽书做了个鄙视的表情,然后收拾好碗筷,蹬蹬蹬地跑到了厨房刷碗。
牧羽书看着苏化的背影,看得出了神。他走了过去,从身后温柔放抱住了苏化瘦弱的身子,头搁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别洗了,明天我洗。”
苏化放下了碗筷,用清水冲了冲手,擦干后,握住了牧羽书的手,说:“好。”苏化的声音细不可闻,却成了牧羽书心里,最美妙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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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