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雾永远十六岁（剑三） 第9章 李令霞

成群结队的江湖人浩浩荡荡的向山上的柳祠而去，山路崎岖难行，偏偏柳家人不许骑马，以示对霸刀亡故者的尊重。

“这柳庄主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他喊我等来这霸刀祖堂的……”

人群中传出了抱怨声。

柳祠内供奉着鳞次栉比的牌位，加之今日天色不好，冷冷的阴风在这太行山上刮着，吹过山林响起“呜呜”呼啸声，透露着阴森鬼气。

真是晦气，众人心中暗道。

有什么事非得约到这种地方？

原本是清净之地的柳祠瞬间喧闹的犹如菜市场，把柳祠管事气的吹胡子瞪眼，连连摇头。

他正准备午睡，却突然被这群不速之客惊扰。柳家弟子是断不可能在柳祠高声喧哗的，管事担心出了什么事，出门一看才知是群不知名的江湖人士，正聚集在祠堂前的广场之上。

“喊我们到此作甚？霸刀人都快死绝了，莫不是让我们来给他柳庄主做孝子贤孙？”

这些人越说越离谱，内容逐渐不堪入耳了起来。

薛雾刚上山，便见柳祠内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守卫柳祠的弟子，因连日来兰亭斋与解忧园混入了贼人而被调走支援，这才放了这些毫不相干的江湖人士进来。

“你是说……绳池剑宗派人来袭击霸刀山庄！”

“嗯。”

救下薛雾的那位师姐委托她去通知全庄上下遭遇绳池剑宗袭击的事，这一次她倒是没有抱怨，极为干脆答应去跑腿。

“哎！都是孽缘啊，我玄祖辈曾经在绳池剑宗犯下错事，后来那人找来，便偷偷给了枚霸刀令。”

管事连连叹气。

他的玄祖曾经也想让子孙找回霸刀令，却没想到因一些事耽误了下来，才遗祸至今，给了绳池剑宗可乘之机。

薛雾听他这么说，倒是回忆起了一桩传闻，说是霸刀有个外门弟子同绳池剑宗之人私通款曲生下了李令霞的祖父，如今才知传言并不空穴来风。

想必就是这位管事玄祖辈留下的私生子。

好家伙，感情这里还有个坏事内鬼。

“三庄主知道吗——？”薛雾拉长语调，颇为不满。

“等事情了结后……我自会向三庄主请罪！”

听到那管事这么说，薛雾才心甘情愿的去帮他处理那些聚众不去的江湖人。

“请诸位先行离开，柳祠禁地，不可擅闯。”

“什么？！让我们回去？！霸刀山庄玩我们呢，明明是你们喊我们来的！”

薛雾的话仿佛沸水入了油锅。

吵嚷声超级加倍。

看吧看吧，她果然不适合应付这些冲动又鲁莽的江湖儿女！

那些人个个情绪激愤，宛如鸭群过境。

正是如此，才导致了无人注意到房檐之上暗中潜伏着一名女子，她趁众人不备悄悄从腰后摸出一只造型古朴的埙。

低沉的埙声淹没在了争吵声里，谁也没有察觉。

一群妖异的蝴蝶悄然出现，在众人头顶撒下微不可查的翅上鳞粉。

等薛雾意识到头顶飘过的蝴蝶曾经在霜林深处的水池边见过时已经来不及了。

在场之人均已吸入这奇怪粉末，摇摇欲坠往地上倒去。

李令霞见时机成熟，飞身跃向了广场中央。

“诸位侠士，我霸刀山庄山庄号令武林多年！谁知这些年，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藏剑叶家所压制！”

“连带北武林的名声，都被南武林所压过，大家心中定然不服气。今日，我邀约诸位到此！便是想以为霸刀为首结成北武林之盟！对抗南方武林。”

“还望诸位能够支持霸刀！”

这番话听在薛雾耳朵里大有当日山门前赵淮的作风。

那枚高举的霸刀令耀武扬威般闪烁着。

“霸刀竟是以迷药待客的吗！”

有位年轻女侠士率先按捺不住，看样子已经信了李令霞的话，只认那霸刀令做不得伪。

薛雾也觉得晕晕乎乎的，倒不是困顿想沉沉昏睡过去，而是仿佛有人将她的脑子搅和成了一团，分不清东西南北。

她本能的对李令霞产生了阴影想要躲避，踉跄两步向后栽去。

待会万一打起来，她怕是连跑都跑不了。

本以为会像条丧家犬般同那些人一样匍匐倒地，却不料身后有双沉稳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腰身。

猝不及防便撞进温热的怀抱里，鼻尖充盈着冷冽的松香。

薛雾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

那人似乎不敢亦或是不愿多碰她，顺着这股力道引导着她缓缓跪坐在地。

“赵、淮……你什么时候来的柳祠？！你也是绳池剑宗的人！？”

她方才还在暗自腹诽的人突然出现，也不见她有丝毫心虚。

若是荀庆山遇此情景，现下恐怕已经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而薛雾明显是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白眼狼，她惊慌失措的尖叫逼问对方，却奈何音色软糯毫无气势，听上去更像是在撒娇求饶。

连带着伸出的指尖都在颤抖。

“师妹竟一直怀疑我是绳池剑宗的人吗？”

赵淮表面上颇有几分无奈的宠溺，一片对同门师妹的爱护之心。

然而心中所想的却是，蠢货就是蠢货啊。

薛雾刚好不久的右手又被赵淮捉了去。

她条件反射的想要抽手。

却看见赵淮掏出一个瓷瓶往她掌心里倒了一丸黑不溜秋的药。

总觉得对方是故意在恐吓她，错觉吗？

薛雾不大愿意吃这来路不明的药，她抬头扫了眼赵淮，对方一如既往，面色沉稳没有丝毫破绽。

“吃下去就不会全身无力了。”

好吧，她心动了。

“你、你为什么会来柳祠？”

薛雾的语气稍微变得平缓起来，她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对方，却打心底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现实与直觉产生了强烈的拉扯。

心中叫嚣着“他有问题他有问题！”，却一次又一次在行动上妥协。

“你为什么会有解药？”

显而易见，赵淮并不会告诉她为什么。

过去绳池剑宗想要杀他的人不在少数，这些手段他了如指掌，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柳祠……

赵淮回望薛雾。

总之不是来救眼前这个蠢货的。

他不过是来看绳池剑宗的热闹……

“那不是解药，不过有让人神志清醒的功效罢了。师妹好奇心可真重。”赵淮的话颇有些意味深长。

薛雾本想问他“你是不是想来看看柳祠有没有你妹妹的牌位”，但听到赵淮那明显变得有些冷漠的语气及时悬崖勒马，她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欲言又止了。

这样看她似乎真的过分了些。

对于赵淮的寻妹一说，薛雾当下已经信了八分。

只是这八分尽数落在“寻”上。

当她开始克制自己对一个人阴阳怪气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她心里生出了别样的情愫，具体是各种，又有多深却是无人可知。

薛雾沉默着吃下了那枚药丸，赵淮则收回了撑住她后背的手。

掌心离开的那片肌肤瞬间感受到了比周遭更强烈的凉意。

习武之人理应对他人的触碰更加警觉，而薛雾的身体却对这个赵淮接纳程度颇高。

“李令霞要是动手，你能不能带着我和管事先跑，咱两打不过她。”

薛雾望着赵淮认真说到，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说什么都不愿再跟李令霞碰一碰。

然而赵淮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般惊了一瞬。

薛雾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

那眼神里仿佛写着“你在讲什么逼话”。

看来他有信心和李令霞比划比划。

薛雾心想，她刚开始也这么觉得，但人总得有自知之明啊。

“师妹不打算救那些江湖人士。”赵淮沉吟道，这已经不是个标准问句了。

薛雾这行径委实不符合中原武林正派弟子的作风，危难关头直接弃外人于不顾。

是个不要脸的。

他平生最爱看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高洁之士如何堕落，眼前这个都不用他想法子去折磨，自个就跪了。

薛雾吗？唯有这张脸还勉强能入眼了。

李令霞还在伪装成霸刀山庄的人大放厥词，余下江湖人已经失去了理智，扯着嗓子大嚷“霸刀真卑鄙！”。

所幸的是三庄主柳静海很快就赶了过来。

“一派胡言！切勿相信这个新罗国来的探子！”

几招过后，李令霞退走，其余的霸刀弟子想追却被柳静海拦下了。

他捡起了地上遗落的霸刀令。

“薛雾。”

柳静海看着眼前这个刚入门的霸刀弟子，虽说天资差了些，但悟性很高，出招时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本就在根骨上比常人要差一些，不可再懒散度日了。只要勤加练习，日后必然也能成为一代武林天骄。”

“到落枫谷来吧，有些事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薛雾心不在焉的听着，就好像刚开了蒙的孩童听见先生训话，霜打的茄子般萎靡。

她没觉得被一介小辈训话是多么没面子的事，约莫是知道自己不会被打死，干脆丧失了上进的决心。

她环顾着四周试图寻找赵淮的身影，想着这些事能否推给他去做。

却发现对眨眼功夫方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神出鬼没的。

她配不上柳静海的期待，来霸刀也不过是为了探听月泉宗朴银花当年的事。

在柳祠里她看见了柳鱼夫的灵位，感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竟使其糊涂至此。

霸刀山庄与月泉宗本是有私仇的。

当年霸刀外门弟子柳榭与绳池剑宗高树姬相恋，柳榭欲刺杀月泉罗终却不料反被斩去一臂。

两家恩怨纠缠不清延续了好几代人。

朴银花的目的不是夺刀，而是月泉宗向大唐复仇的首个讯息。这背后动机耐人深思，因为月泉宗从未放弃过进犯中原。

第六届扬刀大会那一年，靺鞨首领大祚荣建立了号称“海东盛国”的渤海国，同新罗国一样他们都是由高句丽灭亡，四散后重建的小国。

不巧的是，大破高句丽后获封检校安东都护的薛礼将军，正是薛雾的亲舅舅。

薛雾始终坚信，倘若是她，绝不会犯下和柳鱼夫同样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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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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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李令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