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的眼睛。”
那是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了。
她在一片黑暗中游弋着,周围的一切都无法看清。
唯有黑暗尽头的膜如此清晰。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大,甚至将黑暗填满甚至撑大,那红色的膜被她撑得薄了许多,甚至可以透出外界的微微光亮——也许是错觉。
但还是偶尔能看到膜的某个地方被外界的东西集中照亮,透出红色的光亮。
她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水中,无法呼吸,但也不用呼吸。
她在黑暗中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花,有草,有阳光——也有那阳光之下的草地上厮杀的人们。
军营内有人痛苦地捂着断肢呜咽,但那也是相当幸运的了。
她看到站在众人之上大声呼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男人,背着光看不清脸。
她看见奢华的金銮殿,其中一名女子身着仿佛霓裳羽衣般的服饰,在宫殿中舞动着身姿。
她看见满是酒与血污的池子,与挂起来的肉与腐烂的气息组成的林。
她看见一人坐在一棵树下苦思冥想着什么,周围没有任何人。
她看见几排十字架,每一个上面都钉着人,他们的血慢慢随着伤口流光。
她看见了浑浊的光亮,与清明的黑暗。
红色被黑暗慢慢填满,昔日的崇高已然被扭曲。
然后,是一个非常血腥的画面,一个瘸了一只脚的巨人,被肢解,红色的血液流出后变为黑色,那些尸块慢慢变成了人形向远方逃去。
她醒了。
她发现黑暗中有一个孔洞,正在慢慢扩张。
直到,那个孔洞变成了某个大小,便停止了扩张。
她尝试从那个洞钻出去,但孔洞的大小不够。
这时,她发现那片黑暗似乎在努力地让她出去,而那个孔洞中透出微微的光亮处也有什么想让她出去。
她不敢想究竟是为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成功地出去了。
“呜哇啊——”
随着初识世间的啼哭,她朦胧的双眼被光亮占据。
如此,时光流逝。
她掐住了自己。
是孩提时期的她掐住了迟暮之年的自己;也是意气风发的她掐住了愚钝麻木的自己。
她恨呐。
恨究竟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散?她不明白。
浑浊中,那片空白被污秽的纯白填满。
终于,空将一切填满。
她望向那片空白,一尘不染的同时,又污浊无比。
她又抱住了自己,时日无多的她抱住了无忧无虑的自己;成熟稳重的她抱住了锋芒毕露的自己。
那都只是她而已。
她感觉到自己在绽放,如同美艳动人的鲜花盛开的刹那。
血管与内脏被搅在了一起便是根,而血液点缀着骨骼便是茎,神经装饰着皮肤便是花,发丝穿透了大脑便是蕊。
那朵花不需要叶的点缀。
如此美妙。
哈哈哈。
对啊,多么美妙呐!
扭曲着,扭曲着,扭曲的笑容,扭曲的生命,扭曲的肢体,扭曲的灵魂。
这一切被扭曲在一起,混合搅拌着,凝聚成球。
伸出眼睛,看到了天与地的交合。
张开耳朵,听见了日与月的交替。
她打开了手,向那混沌处摸索。
可
那是一个可字。
可是什么?口加上丁后就是可字,是许可?还是认可?不知道。
她便继续寻找着。
然后,是一朵花。
那是一朵百合花,却不知为何花瓣上沾染了黑色的墨汁。
她发现自己刚刚不自觉地将那朵花撕碎了。
那朵花的碎片落在没有形状的地面上,生长出两个白色的字。
白墨
白墨?也许指的是那朵花吧。似乎离她要寻找的东西很接近了,却又遥不可及。
然后,那两个字被丢在地上,迅速被黑色的地面吞没。
然后,黑暗变得清晰了一些。
她找到了一个针筒,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注射完。
她看到那个针筒似乎有了一丝反胃感,但又莫名有一股依赖。
她不敢再去看那个针筒,将其一脚踩碎。
碎片分裂成更多的碎片,最终融合成半个字。
牙
她感觉这个字是需要的,便塞进了眼睛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耳畔传来了吟诗声。
那吟诗声似乎在表达着什么,她不敢多想便迅速地逃离。
而那半个字从她的眼睛中钻出,落在地上。
皮肉在撕裂,她的身上分裂着,最终撕裂出来的血肉组装成一个青字;那个青字和那半个字相互吸引触碰后又分裂出半个字。
隹
牙和隹拼凑成雅字,与青字组合成青雅。
不对,还是不够,还有一个字。
背后的吟诗声具象化为线,那线条又不断扭曲,拼凑。
婷
青雅婷。
还是不对,不是这个,但是更加接近了。
她回过了头,看向背后的那人。
那是白墨,那是青雅婷,或者说——那是她自己。
背后——是一面水墙,水直立在她面前,倒映着她的身形,随着波纹她的身形也不断变化,白墨,青雅婷,以及——
以及什么呢?
她想不起来。
她将手伸向水墙,那水墙迅速将她吞噬,只留下仍未平息的水面。
她在水中挣扎着,但只能离水面越来越远。
水
那水拼在了青字旁边,变成了一个清字。
她能感觉到,这次是正确的。
她看向其他四个字,似乎明白了什么。
墨清,这次没错。
然后,是最后一个字了。
姓。
她继续寻找着,于是她看见了被她丢掉的可字。
她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上与一个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因果。
上与下拼成卡。
停,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抓走了可字,将因果拆开从中取出种子,将其种植在愈发清晰的地面上。
她看向卡字,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于是,她将卡字撕碎。
卡字的碎片落在地上,成为因果的养分,让其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最终,因果长成了一颗灰色的参天大树,上面结着无数果实。
她尝试摘下一颗,却发现遥不可及,于是她踩在了树干上,从树干上走了过去。
重力似乎是颠倒了,但果实没有任何动摇。
她顺着粗壮的树干走着,却发现树干脆弱无比,同时坚不可摧。
她明白了什么,折下一根树枝,那树枝迅速地结成一个木字,她将木与可拼凑在一起。
柯
柯墨清。
然后,便是因果了。
她摘下一颗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