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裴苏叶的那天,天气极好。
天空是洁净的湛蓝色,云片藏匿起来,空气中散发着清淡的茉莉花香,仿佛在气泡水中清爽。
那天是新生开学大典,几千人的大型活动将朝气填满整个体育馆。后台的小门偶尔走过上台演讲的嘉宾,站岗在小门的框线上,右边,是人声鼎沸的典礼。左边,是安静的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后台的嘉宾休息室。
处于左右交界的身体仿佛踩在阴阳切割的当口,一闹,一静,一明,一暗。
裴苏叶就在这寂静且昏暗的长廊中走来,踏进这明亮的阳关道。
场馆的光斜斜照去,在诗画一般的面庞晕开,被鼻梁的那颗红色的小痣烫出一个洞。灯光雕刻的轮廓烙印在长河般的记忆中,每每回忆,皆是那颗绯红的朱砂痣。
这一眼,便是一生。
=====================================
9月份的烈日堪比自带加热铁丝的电炉,烤得地面冒出热气,迷彩胶鞋底下仿佛烧红的铁板,烫得脚底失去知觉。
军训第一天,训练内容:军姿。
军训第二天,训练内容:军姿。
军训第三天,训训练内容:军姿。
南洲大学全体大一新生在操场上排开,站成一块块迷彩方阵,双臂侧垂,目视前方,感受着来自象牙塔的第一个考验。
动物医学院的女生方阵前,教官面朝学生军姿站立,帽檐下的两道锋利的眉毛倾斜着下压,烈日下的眼睛宛如秃鹫一般尖锐。
“军姿,体现的是军人的精神和魄力!”
秃鹫的眼睛在队伍里来回巡视,巡视间,胸腔共鸣的训话在方阵里穿梭,声如洪钟,“抬头,挺胸!两只脚像树根一样抓紧地面!两只手贴在大腿外侧,眼睛平视前方!不要乱看,不要乱动!”
方阵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排列,位于第一排第一个的,是这个方阵的身高金字塔之一——168公分的动物医学院大一新生,叶菀佳。
严格来说,168不算特别高,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一届的新生海拔整体欠佳,乃至她莫名站到了第一个。
格外显眼。
“第一排第一个!出列!”
尖刀一般的眼神唰地飞来,洪亮的声音震得叶菀佳一抖,没办法,往前跨了一小步。
教官十分年轻,但眉宇间透着军人的威严,转头看向叶菀佳,质问:“刚刚在干什么?”
既然被抓到,叶菀佳便没有隐瞒,如实交代:“报告教官,刚刚我弄了一下头发。”
刚才一阵风吹过,脖子一阵刺痒,以为是某只飞虫的触角,没想到只是没有扎稳的碎发。看准教官巡视另一边的时机飞快动手,没想到还是被抓了现行。
看她诚实,教官的声音温了三分,但条例还是一如既往地执行:
“下蹲10个。”
方阵里传来女生们同情的叹息:“啊......”
叶菀佳今天已经做了50个了。
叹息之间,被教官一记眼刀扫过,又纷纷噤声。而这期间,叶菀佳已经开始了下蹲。没有撒娇,没有求饶,没有偷懒,全程只有一个宗旨——怕脖子上有虫,所以挠了。因为小动作被抓,所以心甘情愿下蹲。
“好,入列。”
教官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操场隔壁教学楼上的大钟,进入下一个流程,“全体都有。今天下午有新生开学典礼,所有学生都要去。坐在体育馆里,不晒太阳,有空调,但是有一个要求——领导讲话的时候,所有人不准动。动一下,回来全体下蹲10个。”
女生的下蹲和男生的俯卧撑大概是军训期间最容易PTSD的字眼,于是大家偷偷在心里发誓,为了空调,等下绝对一动不动。
南洲大学的南区体育馆是今年暑假才建成的,可以容纳8千人。每个学院的学生呈一路纵队从体育馆的12个门进入,军训过后的秩序有条不紊,短短20分钟已全部坐好。
而动物医学院刚刚才惩罚过下蹲的某位新生,叶菀佳,被教官指派去A1门站岗。
叶菀佳不知道站岗的意义,更加不知道这里远离教官的视线,可以靠着门偷懒。她只以为还是不准动宗旨,甚至笔挺地在门口维持着军姿。
这个门的位置十分微妙,一边是人声鼎沸的场馆,另一边,则是冗长的静谧的长廊。长廊南边有一个休息室,里面是主持人和演讲嘉宾休息的地方,为了不影响主舞台的效果,走廊甚至没有开灯。
一闹一静,一明一暗,叶菀佳站在分割线的中间,觉得自己仿佛是锁魂的阴间使者。
站了大概两分钟,开学典礼在主持人的推动下拉开帷幕。叶菀佳乖乖巧巧地贴着门框站着,抬头看向场馆侧面的大屏幕。
“哎哟......哎哟......”
站岗站得好端端的,走廊那侧走来一个故作病态的人影——叶菀佳的室友,魏潇潇。
“叶菀佳?!”看到人的那一刻,魏潇潇不装病了,“你怎么也来站岗了?”
叶菀佳如实相告:“教官说我长得高,又爱动,在队伍里容易被大教官发现,就让我过来。”
魏潇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就这样?”
“嗯。”
“没有其他理由?”
“没有。”
叶菀佳在人情世故上略有点呆,被魏潇潇问了好几次,终于反应过来,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魏潇潇这才坦白:“我跟教官说我大姨妈来了,而且脑袋里面有个肿瘤长时间不动会晕倒。他不是很相信,所以我又说我家有精神病的遗传病史。”
叶菀佳一时之间以为耳朵出错,毕竟这是美剧女主经常用的逃课理由:“然后,他同意了?”
“当然,他要是再不同意我都打算说我堕胎了!”
事实证明,魏潇潇的想象力跟胡编乱造的能力并驾齐驱。她找了隔壁的一张凳子坐了下去,再看叶菀佳雷打不动的刺眼的军姿,眉头一皱,措辞了一下,建议到:
“你要不来坐会儿?这里又没有教官。而且,咱们新生大典的站岗就是个摆设,教官一般都挑那种听话的乖巧的过来休息。要不我怎么削尖脑袋要过来?”
正说着,走廊那侧传来脚步声。
噔,噔......
是皮鞋走动的声音,不过不是职场女性的窄跟高跟鞋,而是平底的鞋跟,在地板上踏出暮春雨滴落进湖面的清脆声响。
魏潇潇紧急站了起来,抬头,挺胸,收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斜向上四十五度望着。
叶菀佳却回头。因为她想看看,这轻快又优雅的脚步声是谁的。
来人很高,但与她竹竿般的瘦削不一样,是清瘦且又匀称的身材。从眼神的光亮看得出是学生,但是跟她这个大一的菜篓子又有着明显的差别。一席水蓝色的及膝连衣裙低调又清新,腰间一根手掌宽的真皮腰带,外披一件实验服白大褂,褂子的肩膀跟袖长跟身材完全服帖,每一寸布料都熨得十分平整。
体面。
这是叶菀佳对她的第一印象。
来人停在门口,唇带微笑:“你们是动医院的新生吗?”
叶菀佳愣了一下,点头——她承认,她对温白开般的柔和音色没有抵抗力。
魏潇潇反应快:“对啊,我们俩都是动医院的,还一个宿舍呢!幸运之神在我们宿舍砸开了花,我们俩都来站岗。”
对方只是笑笑,提醒说:“这边没其他人,你们去休息一下吧。”
魏潇潇嬉皮笑脸地摆手,“害,这不用哈哈,学姐你不知道,咱现在有空调吹,比在外面军训可——”
话没说完,对面的叶菀佳刚正不阿地接了句:
“为人民服务。”
魏潇潇:“......”
穿着白大褂的女青年抬起眉头,仿佛对什么产生了兴趣,但这表情落在她脸上,又自然而然地透着一股沉静。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叶菀佳。”
某人尚不知自己面前的是谁,只觉得长得漂亮,气质也好。目光黏在秀挺的鼻梁上的那一颗针尖大小的朱砂痣,鬼使神差地问——
“学姐你呢?”
漂亮的唇动了一动,刚想自我介绍,主持人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
“有请动物医学院学生会会长,裴苏叶,上台致辞。”
小剧场:
“哎,老裴,咱们院来了个老实人。”休息室内,裴苏叶正在顺演讲稿,小臂被副会长的手肘戳了一下。
“嗯?”
裴苏叶抬头,顺着副会长说的方向望去,果然,一个高挑的穿着迷彩服的新生正在门口站军姿。说实话,南洲大学的军训严格,但是开学典礼站岗的位置历来是最宽松的,靠的,摆的,坐的,玩手机的,就是没有站军姿的。
记忆的幼苗动了一动,“我记得她姓叶?”
副会长耸肩:“姓叶吗?我不知道。但这小姑娘属实一根筋,哎,可惜咯,长得这么可爱,又老实,肯定会成为学长们骚扰的香饽饽。”
温和的眼睛一虚——学长么?
未必见得。
ps:大概就是一个一起成长的甜甜的故事,喜欢请多多支持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见与动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