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从知道贺志文铁了心要去尼隆参加婚礼,贺让就应该想到,这一定是一场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婚礼。
那个重要人物,到底是谁呢?
也许是新娘,也许是新郎。
新娘汪海红的别墅里住着的男人,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新郎,邵天旗。
而邵天旗那里又有和贺志文的合照。
照片里贺志文的表情,是贺让从来没见过的和蔼亲切。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贺让脑海中闪过。
记得之前时阮晴提出过一个设想,能让贺志文对婚礼如此紧张兴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异性,同时引起贺让的思考,有没有可能他曾经出轨过别的女人。
当时只得出一个结论,就算是因为异性,那个人肯定不会是新娘。
但是他们都忽略了另一方。
有没有可能……新郎正是他出轨的结果呢?
贺让走近贺志文,帮他拎起水桶,看到他的额角,鼻尖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不知是刚刚修剪枝丫的缘故,还是因为贺让突然提出的问题。
“回屋说吧,别再中暑。”
说起来,如果依然按照原先的历史走下去,贺志文将在一个月后突然离世。
贺让觉得,他心里的那点难过的情绪,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吧。
又是书房,书桌前。
看着这来过无数次的书房,这一次,贺让的心情却有些不同。
多少年了,儿子来看父亲,父亲只会在书房接待他,就像是接待一个不受待见的,非要来看望自己的下属一样。
贺让心中惨淡一笑。
“爸,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跟您说了,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挺不容易的,我还从来没跟您说过声谢谢呢。”
贺让直视着贺志文的眼睛,一脸真诚:“爸,谢谢您。”
贺志文眉头微皱,疑惑地看了贺让一眼,目光触碰时,又避开了。
贺让继续说:“我记得我妈刚走的那段时间,我对你态度特别不好,其实后来我才明白,当时我那也算是一种应激反应,我怕你会彻底忽略我,彻底不要我,我当时还小,只会用那种宣泄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安,想让你注意到我,别忘了我。”
“虽然我心里有点恨你对我不够好,但有时候想想,其实你也挺可怜的。人到中年妻子离世,身边只有个自己看不上的儿子,生意也是一个人打拼,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贺志文一言不发,目光落在桌面上,表情漠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爸,这么多年,您就没有过其他女人吗?”
贺让问得突然,贺志文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然后又像是被戳穿了似的有些愤怒:“你胡说些什么?”
他的反应已经很明显了,贺让自嘲地摇摇头:“我也是太迟钝了,竟然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你别胡说八道了,我哪有……”
“邵天旗,是吧?”贺让继续自说自话,“我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贺志文愣住了,声音像是堵在了嗓子口,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您别生气,也别不好意思,这么多年了,您对我妈并没有感情,我也不是瞎子,”贺让轻声问,“那个女人……姓邵吗?所以他才跟了妈妈的姓,叫邵天旗?”
贺让自己也觉得奇怪,现在明知贺志文背叛了妈妈,和别的女人有染,并且还有个私生子,他却并没有怒不可遏的感觉。
也许因为他早就知道贺志文心里没有妈妈,潜意识里早就接受了这种事实。
又或许是因为他早就对贺志文失望透了,知道了这种事,心里也没有什么波澜。
贺志文紧紧闭上了眼睛,许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凶狠。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告诉你,别打他的主意,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贺让望着贺志文的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会等到这样的回答。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胸口像是堵住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
背叛妻子的举动被戳穿,他现在担心的竟然不是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儿子,不是想办法解释一下甚至掩盖一下,而是那个邵天旗?
贺让突然怀疑自己,这么长时间为了贺志文所做的努力,到底有必要吗?
如果有一天,贺志文知道了自己为了救他所做的一切,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后悔,一丝丝不忍?
只不过如果自己是为了得到他的后悔和不忍而努力,现在看来,自己很有可能会失望了。
“爸,您觉得,我会打他什么主意?”
“我是会去质问他?挑拨你们的关系?还是去找他妈妈的麻烦?还是想办法去……弄死他?”
贺志文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得太直白了,语气放缓。
“他……他已经很可怜了,刚出生不久妈妈就死了,他身体也不好,你不要去找他,也不要想着抢走他的那份财产。”
财产?
贺让心中哗然。
原来如此,原来是担心他会抢走邵天旗的那份财产。
毕竟贺让一向以死去的母亲为重,以他平时的态度,要是知道了这世上还存才一个背叛母亲的产物,说不准就会发疯,就算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然而贺志文预计错了。
贺让面无表情地直视贺志文:“我从没想过要他的那份财产,您要是愿意,我的那份也可以给他。”
贺志文闻言猛地看向贺让,几秒钟后,又像是不相信似的盯着他。
“我自己有手有脚,对我自己的生意我也很有信心,您说他生病了,还挺可怜,我虽然并没打算帮他什么,但也不可能完全见死不救。”
其实心里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待贺志文百年之后,他已经可以给母亲个交代了,从此不想再和贺志文这边有任何瓜葛了。
只不过所谓的百年之后,很可能是一个月后。
“话说回来,您要是怕我说话不算话,怕我抢他财产,为什么不提前立个遗嘱,心里也踏实。”
贺志文没吱声。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这样做,但是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最终没选择这条路,或许潜意识告诉他,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就把他和贺让之间的情分,彻彻底底地断送了吧……
虽然贺让是那个女人生的,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其实您完全没必要瞒着我,早告诉我,我心里有个准备。”贺让故作轻松地靠进椅背里,半开玩笑地说,“咱们贺家,家大业大的,多个弟弟,也好替咱家分担。”
贺志文难得地冲他勾了勾嘴角。
贺让愣了,觉得有点恍惚,他曾经一定梦到过现在这个场景,熟悉的书房,温馨的环境,愉快的交谈,贺志文冲他和蔼地笑,令他紧张又高兴。
贺让也笑了。
此刻他们关系和缓,气氛融洽,时机正好。
“对了爸,您这次去尼隆参加……邵天旗的婚礼,是坐直升机了吗?去干什么了?”
贺志文一愣,刚刚难得温馨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他再次板起脸来,神色也变得紧张。
“你怎么知道我们坐直升机了?”
“你难道跟踪我了?!”
贺让赶忙像投降的姿势举起手:“绝对没有,我只是……刚巧认识个朋友,他也在那场婚礼上,我听他说的。”
“朋友?你还有在尼隆的朋友?”
贺让点点头:“嗯,他是尼隆人,还是个警察。”
见贺让表情语气不像是在撒谎,贺志文才慢慢开口。
“我们是坐了直升机。”
“婚礼后,我们这几个新郎新娘的家人朋友被安排上了直升机,据说是要去一个距离不远的私人小岛上玩。”
“刚起飞不久,飞到了一片树林上方时,飞机……突然失灵,坠落了,就坠在那片树林深处。”
贺志文瞟了一眼贺让,没想到他一点也不惊讶,也不紧张,只是皱着眉头认真地听着。
贺志文心里有点怪怪的不舒服,接着说:“说来也是神奇,我们全飞机的人都没有受伤,不过飞机是飞不了了,好在不远处竟然有个山洞,有人提议大家别乱走了,最好在那里等待救援,于是我们都进了山洞……”
贺让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追问道:“然后呢?到了山洞里,然后发生了什么?”
贺志文有点不自然,半天才回答:“山洞里的事,我忘了。”
忘了?!
贺让顿时攥紧了拳头,指尖泛白。
山洞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而贺志文还是不愿意告诉他。
不仅如此,竟然就用一句“忘了”来敷衍他?
先是误会他想跟邵天琪抢财产,又是误会他跟踪,没关系,他都忍了,但是现在,不是都把话说开了吗?为什么还要瞒着他?为什么还是这样敷衍他?
贺让只觉得一股怒气张牙舞爪地在胸口乱窜。
“忘了?您这是选择性失忆吗?”
贺志文神情茫然地看着贺让。
“您……您好好回忆一下,山洞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贺让耐下性子来劝说,“这事对您,对我,都很重要。”
贺志文脸色悠然沉了下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贺让突然就笑了,他点点头:“你说的对,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跟你有关系!你明白吗?跟你有关系!”
贺让突然改变的态度把贺志文弄糊涂了,他显得有点惊讶,又满脸不满:“你是怎么回事?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再说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忘了,怎么,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
贺让噗嗤一笑。
还真被他说中了。
“你觉得邵天旗……对你是一种什么感情?”
贺志文怔了一下,然后紧锁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贺让直视贺志文的眼睛。
“我的意思就是,你这么关心他在意他,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呢?”
“他到底是像你爱他一样爱你……还是想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