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空气瞬间静默下来。
昏黄的灯泡像是被时阮晴的话吓到,忽然闪了一下,映照在周翔呆滞的脸上。
他忽然想起之前贺让的那句话。
——我看到,你被反噬了!
当时他只以为贺让是在诈自己,但此刻时阮晴的样子,真不像是在吓唬他。
周翔心里有点发颤,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出声,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
“……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时阮晴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却令人汗毛竖起。
“就凭我们能知道将来发生的事。不然,你当我们怎么知道你住在这里?”
“婚礼后的某一天,你被人追杀,正好被我们撞见,最终……就死在这个屋子里。”
“那些人伪装成是来找你讨债,实际上为什么追杀你,大概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们也纳闷,你不是安排者之一吗?为什么要杀了你?是你惹到了什么人?还是说……有人要卸磨杀驴?”
周翔的瞳孔一震。
时阮晴心中暗喜,看周翔的表情,他确实能锁定怀疑的目标。
只是……那个人是谁呢?
周翔继续问:“你说……我被杀死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想着能提前安排,好躲过一劫?”时阮晴一笑,“可是……我现在还不太想告诉你。”
“这笔交易太不上算,你也得对等的,给我提供一些信息才行。”
“我也不妄想让你把你们的计划全盘托出,你可以退而求其次,透露给我一点关键信息,这样一来,你的计划有可能失败,但也可能依然顺利完成,最重要的是,你可以保住自己一条命。”
“你自己掂量吧,弄死贺志文,和自己活着,哪个更重要?”
周翔心里一紧,垂下眼睛,抿住嘴唇。
时阮晴翘起二郎腿,百无聊赖似的摆弄起自己的手机,心脏却跳的十分厉害。
他会答应自己的提议吗?
如果答应了,他会透露些什么信息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子里安静得令人发慌。
许久,坐在沙发另一侧的周翔像是想通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时阮晴的心也随着被提了起来。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先是愣了两秒,然后蹭地站起身,慌忙接起电话。
时阮晴屏住呼吸,拼了命竖起耳朵也没能听见任何声音。
只感觉周翔的身体仿佛渐渐僵硬,哑着嗓子嗯啊答应了两声。
电话挂断,周翔轻轻地把手机放在桌上,整个人像是灵魂被抽离了一样。
“你都说完了吧?”周翔一脸漠然,“说完就走吧,我没什么好跟你们谈的了。”
时阮晴愣住了,怎么一通电话,就让他和刚才判若两人了?
“你决定了?你真的不想知道你是哪天遭的难?”
周翔摇摇头:“你快走吧。”
“你……你难道不怕死吗?!”
周翔没说话,绝望似的闭上了眼。
“你怎么想的?就为了达到一个损人不利己的结果?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害死他们?”时阮晴不可置信,转念一想,问道,“刚才是谁来的电话?”
周翔突然情绪崩溃一样吼了起来。
“你有完没完?!我让你滚!”
时阮晴被吓了一激灵,下意识地朝大门口挪了两步。
周翔像是很激动,胸口剧烈起伏,过了一会儿,眼神呆愣愣地看着地上,口中喘着粗气,自言自语。
“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坏了事……不然的话,我死得会更惨!”
“是的,你们是发现了什么,但是没用的。”
“你们阻止不了的,多少次……都阻止不了的……”
听到这,时阮晴浑身一震。
什么叫“多少次都阻止不了”?
难不成……他知道她和贺让陷入穿越了?!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周翔依然像是丢了魂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口中喃喃自语,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一个发条坏了的小丑,滑稽又诡异。
看这样子,交易是达不成了,而且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还是先离开为好。
时阮晴慢慢退到屋门口,轻轻打开门。
一开门,就看到徐洋洋紧张的脸,他见时阮晴毫发无损地出来,终于长吁一口气。
“你终于出来了!再不出来我就要冲进去了!”
时阮晴把门关好:“贺让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估计应该快到了,”徐洋洋惊魂未定,往窗户里探了探头,“刚才你是怎么惹到他了?他那嗷的一嗓子,太吓人了!”
时阮晴也很想知道,刚刚到底是谁在关键时刻联系了周翔?都说了些什么?怎么做到这么及时地让他一反常态悬崖勒马?
简直像是……有人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样。
时阮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周围,小胡同里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徐洋洋也被时阮晴紧张的样子弄得有点怕:“小晴妹妹……你怎么了?”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时阮晴摇摇头:“没事,咱们可以跟贺让报平安了。”
***
贺让把车停好,熄了火,车头直冲着中式别墅正门口。
别墅周围植被有点过于茂盛,门口楼梯旁的石阶上,也摆着几盆不知名的花草。
看不出那个男人这么有生活情趣啊。
他恍惚想起贺志文的别墅,那个熟悉又让他敬而远之的家。
也不知道那棵山楂树现在什么样了。
贺让一直搞不懂,贺志文明明不喜欢摆弄花草,却在别墅门口孤零零地种了一棵山楂树。
好在山楂树还算好养活,每次他回去还会仔细修剪照顾一下,现在虽不算枝繁叶茂,但也是健康成长了。
手机震动,徐洋洋发来一条信息。
——我们安全,出发去找你。
贺让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下车,向别墅门口走去。
时阮晴联系不上家人,心里一定很着急,贺让决定放手一搏,把进程提前到今晚,时阮晴负责周翔,徐洋洋负责保护时阮晴,而他,负责眼前这个中式别墅。
住在这里的那个男人……到底什么来头?
别墅门口有个声控灯,贺让刚迈上第一个台阶,屋顶上就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微风吹过,飘来细细的花香,贺让没闻过这种香味,神秘又浓烈。
还没上到最后一层台阶,咔嚓一声,门突然被打开一条缝。
贺让猛地停下脚步。
门缝处,一个女佣探出头来,紧皱眉头:“找谁?”
贺让立刻换上一副严峻的神色,同时压低声音:“我是周翔的助手,有个重要的东西,他让我务必立刻交到这里。”
女佣狐疑地上下打量贺让一番,犹犹豫豫地缩回头,碰上门。
一两分钟后,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贺让都没看到是谁开的门,只听到轻轻的,一个男人的声音。
“进来吧。”
……已经做好了会拉扯一番的准备,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他进去了?
不知怎的,贺让背后猛地泛起一丝寒意,回头看去,周围黑黢黢的,不知名的植物被风吹得簌簌响,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乌鸦叫。
贺让定了定神,跨步走进。
一进门,迎面竟是一个超大的山水画屏风,屏风前的台子上还有一个约摸一米高的假山石,隐约能听到细细的流水声,很有高山流水的意境。
跟着男人的脚步绕过屏风就是大厅,不知为何,整个屋子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天色已晚,别墅的一楼大厅暗着,只有厨房和二楼亮着灯,女佣正在一楼的厨房里面忙碌着。
大厅的家具装饰都是古朴的中式风格,再结合女佣一开口就是中文,贺让心里基本确定,这个男人一定是中国人。
那男人头也不回,自顾自地上楼,他的脚步很慢,轻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贺让惊奇又疑惑,没多驻足,赶紧跟了上去。
二楼是书房和卧室,那男人推开书房门,欠过身,示意贺让先进。
贺让这才终于看清了那男人的脸。
他的脸瘦到嘬腮,脸颊被头顶上的灯映照出凹凸不平的灰褐色,眼窝深深地陷进去,显得乌黑的眼球又大又突出。
贺让心脏砰砰直跳,朝房间里看了一眼,侧身走进。
身后,那男人也进屋,轻轻把门关上。
贺让走到书桌前的太师椅前站定,环视四周,心里突然一惊。
他终于知道刚刚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哪来了。
这个别墅的整个布局,从朝向方位,到大件家具的摆设,和贺志文的别墅简直一模一样!
就像现在这个书房,除了东北方向多了个小垛子一样的供桌,没有任何不同。
贺让心中诧异,脑子也有点乱,没发现那男人已经走到他身后,往他肩膀上一按,硬生生地把他按进了椅子里,然后慢慢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
他……力气怎么这么大!
“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简直不像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这男人看起来如此瘦弱,力气却大,但是声音又这么轻柔,整个人令贺让觉得非常割裂。
“哦,在这里,”贺让从口袋中取出一支录音笔放在桌上,“周翔嘱咐我,一定要确保你完整地听完它。”
边说着,边打开录音笔。
录音笔一直没动静,过了半天才响起滋滋啦啦的声响。
贺让佯装疑惑,拿起录音笔摆弄起来:“……怎么回事,是坏了吗……”
本以为那男人会说点什么,不想他半天没有反应,贺让心里纳闷,悄悄抬头看他。
书桌对面,那男人佝偻着背,脖子夸张地向前探着,两个黑洞一样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贺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