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了一日的坐忘城终于在小夭安然返回乘风宫后复归安宁,坐忘城重新变得井然有序。xiaoxiaocom
战传说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笃笃笃……”门外忽然响起叩击声。
战传说一怔,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沉声问道:“谁?”
“爻意。”
战传说更为惊讶,这的确是爻意的声音,但此时已是后半夜!
战传说翻身坐起,穿好衣衫,点起一盏油灯,这才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爻意。
战传说有些惊讶地道:“已是深夜了,你还未入睡?”
爻意不答反问道:“你岂非也没有入睡?”
战传说奇道:“你怎会知道?”
爻意道:“因为你现在的心事比谁都多。”
战传说一怔,复而苦笑一声,算是默认。
爻意也笑道:“为何不将我让入屋里?”
战传说本觉得孤男寡女在这样的深夜**处一室,多有不便,但爻意此言一出,却让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多虑了,而且不够光明磊落。他自嘲地一笑,道:“有何不可?”
说出这句话后,他顿时感觉全身轻松了不少,同时也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人的压力其实是来自自身,如果你足够豁达,就不会感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爻意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否还在为白衣剑客的事耿耿于怀?”
战传说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该杀了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若是将他生擒,也许就可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现在,我的处境非常被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未能揭开白衣剑客的真面目,如此一来,以后若想陈请此事,就更难了。”
爻意淡淡一笑,道:“照爻意看来,无论你当时是否将他一举击毙,最终他也必死无疑,根本不会被留下活口!”
战传说颔首道:“不错,灵使的武学修为太高,不会让他有更多的机会!”
爻意缓缓摇头,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有人并不愿留下活口。”
战传说目光一跳,愕然道:“不愿留下活口?”他似已有所悟,但却又本能地不愿承认自己所领悟到的。
爻意进一步把话挑明:“不愿留下活口的人就是灵使!”
战传说本是坐着的,听得此言,他本能地霍然立起,吃惊地道:“为什么?灵使不是一直在追杀白衣剑客吗?若非灵使的追杀,白衣剑客也未必会走投无路,并最终在今夜伏诛!”
与战传说的激动相反,爻意的神情却十分平静,她淡淡一笑,道:“当灵使声称要在十日内杀了所谓的‘战传说’时,是否大多数人都认定灵使必然能做到?”
战传说道:“不仅是大多数人,几乎可以说是所有人!”
“但事实上白衣剑客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却数度绝处逢生,直到今夜方才被杀。事实上若不是恰好遇到了我等,谁知他今夜会不会死?”爻意淡然道。
战传说道:“大概此人十分狡诈,才使之数度化险为夷。”
爻意正视着他,郑重其事地道:“为何你始终只想到是此人太狡诈,而不想想是灵使有意放过他?”
战传说乍听此言,好不容易才按撩住没有一蹦而起,他连连摇头,道:“灵使没有理由要这么做!若是十日期限一至,灵使却未能杀了此人,必会损及他的声望……总之,灵使绝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爻意否定道:“灵使并非完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也许,他根本不想杀那白衣剑客。而他之所以定下十日之约,是要让天下人共知。这样,若有人不愿让此人被灵使所杀,自然会出手相救。”
战传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灵使立下十日之约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今夜被我所杀的白衣剑客,而是在于白衣剑客身后的人?”
爻意颇有深意地道:“确切地说,其目的是在于战传说身后的人!”
战传说刚才坐下,听得此言,如牙痛般倒吸了一口冷气,又站了起来,在房内来回踱了几步,自言自语般道:“战传说身后的人……?”
他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神色一变再变。半晌,他像是刚缓过一口气般长长地吁了一声,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似乎平静了心情,他道:“灵使……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显得很轻松地笑了笑,又道:“其实冒充我的人并未与不二法门发生直接冲突,灵使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维持乐土的武道秩序。”
爻意以异样的神情望着他,道:“你真的这么想?”
战传说点了点头。
爻意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只能告诉你,当时我在那白衣剑客身上,没有感到任何惊惧和绝望!按常理,在当时的情形下,他不应是如此反应!”
战传说若有所思地道:“是……玄级异能告诉你这一点的?”
爻意道:“我知道即使到了现在,你们仍是无法真正地相信玄级异能的存在,其实,它并无太过神秘的地方。当一个人的七情六欲发生变化时,他的体温、心跳、呼吸、脉搏都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就会引起此人周遭气场发生变化。以你们的武学也许无法感觉到,而以异能却能感应到。”她看了看战传说,接道:“此刻,我就能感应到你心中充满了疑惑与迷茫,由此可见,其实你所说的,并非完全是你的心里话。”
战传说有些尴尬地一笑,道:“你真的感应到被我所杀者生前并未绝望?”
“他似乎早已料定他最终会化险为夷,还有,既然他能使天下震动,结下不少仇家,证明他的修为绝对不俗,按理灵使很难一招重伤他。当然,也许这与你的牵制不无关系,但灵使既然有重创对方的机会,以灵使的修为,本不应让他在重伤之后还有对我出手的机会!”她的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要知道,若不是我在隐凤谷中无意间吸纳了尹谷主的功力化为异能,加上异能本身亦有所恢复,那么我就极可能会重蹈城主女儿的覆辙,形势亦将急转而下!”
战传说困惑地道:“难道这一点也有诈?”
“为何你不会想到也许这是灵使有意之举?在场的人太多,所以当我以言语打动白衣剑客时,谁都能看出那是出手解救小夭的绝好机会,这样的机会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故灵使没有不出手的理由!但他其实并不想杀白衣剑客,在当时的形势下,即使他不出手,如此失去了小夭为护身符,白衣剑客仍是插翅难飞。灵使也明白这一点,他很聪明,出手的时机、方式皆把握得极为巧妙,既击伤了白衣剑客,又不会使之立毙当场,而白衣剑客被击飞的方向又恰好是我所在的方向,他便可乘机发难!这一切,灵使皆做得滴水不漏,不着痕迹!”
战传说如傻了般怔怔地望着她,良久,他才如呻吟般道:“可他是……不二法门的灵使!”
他的声音低得就像在自言自语。
不错,无须多说什么,仅仅是“法门灵使”四字,就是对爻意这一说法的最好反驳。
难道受万众尊崇的法门灵使竟会有如此卑劣之举?!
灵使在“求名台”揭穿苍封神、迫使晋连承认叛门杀妻的情景,使战传说深为其风采所折服。若说在此之前战传说只是耳闻不二法门的公正,那么那一次便是亲眼目睹了,这使战传说对灵使甚为尊重,对灵使更绝不会有任何怀疑。
而如战传说这种心态者,不知有多少人!
也许,这就是爻意最大的与众不同之处。
因为,她是来自一个遥远的神祗时代,对她而言,今日乐土武界的兴衰、秩序、正邪……在她的心中皆是一片空白,无论是如日中天的法门元尊,还是微不足道的泛泛之辈,对她来说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至少在见识其人之前是如此。
正因为这一点,她才没有与世人一般在心中早已有了一个自封的樊笼,而是敢于怀疑一切,否定一切,包括被世人敬若神明的法门灵使!
爻意见一时无法劝说战传说,便说出对战传说极具震撼力的一番话,说这番话时,她已将声音压得极低:
“你曾说过,你父亲的剑法在桃源之外只有法门四使及千异曾见识过,是也不是?”
战传说没有回答,他的眉头却已深锁。
“但白衣剑客却使出与你几乎一模一样的剑式!这便可以说明两点:其一,他的剑法的来历一定与法门四使有关,就算不是法门四使亲传,至少也有间接的关系;其二,就算四使的修为再如何卓绝,以你父亲的剑道境界,他们也无法在只目睹一次的情况下就尽得其神韵,最多只能是形似而神不似。虽然我未曾修练武学,但我父王与威郎却是一方强者,所以我也能明白这一点!按理,似是而非的武学乃武者之大忌,但白衣剑客偏偏使出了与你的剑法似是而非的剑法,其目的何在?”
顿了一顿,她又接着道:“能因为白衣剑客的剑法而相信他的确是‘战传说’的,只有法门四使!因为惟有他们见识过与之酷似的剑法,而外人对此却是不得而知的。事实上,众人之所以坚信那白衣剑客就是真正的‘战传说’,是因为法门四使也这么断言,是也不是?”
战传说点了点头。
“这正是一个最大的漏洞!法门四使虽然难以在短时间内尽得你父亲剑法的精髓,但至少他们能看出白衣剑客剑法与你父亲剑法的不同!明知两者间有不同之处,他们却仍是断言此人是真正的‘战传说’,这其中是否又有可疑之处?”
战传说双手用力地摩擦着自己的脸,显然他的心情极为复杂。
爻意接着道:“还有,在你进入荒漠古庙后不久,白衣剑客便出现了,似乎他早已料到你会失踪整整四年,否则他难道不担心你出现时,他会立刻暴露身分?当然,他不可能预知你会失踪四年,而是因为他以为你进入荒漠后,就再也不能活着离开了!因为,连护送你的不二法门骑士也全都战死,你又岂能独自幸存?”
爻意还待再说什么时,忽闻屋外“咔嚓”一声轻响!当第二声异响响起时,却已在数丈开外。
屋内两人齐齐色变!
战传说指风一弹,烛火立灭。
与此同时,战传说已将贝总管赠与他的摇光剑握于手中。
显然,方才有人在暗中偷听了他们的对话!
战传说低声道:“姑娘多加小心!”
人已如惊电般射出!人未至,所挟凌厉气劲已将窗棂撞碎,紧接着他已穿窗而出!
身形未落,便见远处屋顶上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而行,起落间如兔起鹘落,身法极快。
战传说不假思索,立即全速追去!
当他也掠上屋顶之时,那两个人影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战传说掠至更高处极目四望,终于在西南方向见有人影一闪即没!
战传说急忙向西南方向追去!由于担心再失敌踪,故他尽可能沿高处掠走,虽是将自身修为施展至最高境界,却始终不忘将前方几条主街的情形收摄眼中。
此时,他隐隐感到自己的身法显然比先前快捷不少,对空间跳离的把握更为从容自如。凌空飞掠时,仿若能清晰地感受到气流在自己身侧呼啸掠过。
他知道自己的功力的确已不是进入隐凤谷之前可比了!
思及这一点,战传说信心倍增。
起落之间,不过片刻,战传说已长驱而进二里之遥!他的前方十余丈外出现了一片略为开阔之地,有一人孤伶伶地站立其中。
战传说心中一动,飘然掠下。
身形甫落,他便已识出对方是石敢当。
战传说道:“石前辈……”
“是雕漆咏题在偷听你们说话,被老夫察觉,可惜最终却未能将之截下!”石敢当不无遗憾地道。
“雕漆咏题?”战传说有些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他想到与自己同行的人中,以“雕漆咏题”最为沉默寡言,武功也是相对最低的,加上之前又受了重伤,定还未痊愈,何以能从石敢当眼前逃过?
石敢当似乎知道战传说心中所思,他接着道:“老夫对隐凤谷中的每一个人都颇为熟悉,雕漆咏题也不例外,他的武功绝没有如此高明,而且此人一向忠心耿耿,所以老夫断言刚才偷听你们谈话之人绝不会是真正的雕漆咏题,而应是惊怖流的人!”
战传说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