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当沉声道:“歌舒长空,以你的禀性,既然愿让我进入此地,说明你已有绝对的信心突破此境,是也不是?”
“不错!我虽受此厄难,但在我的精心安排下,总算既保全了隐凤谷,也使自身虽困于冰殿却未遭不测,但今日我歌舒长空却非欲为此事与你相议。xiashucom与我同在冰台中的年轻人名为陈籍,不二法门托付我儿尹欢为其疗伤。因为此子曾救过恬儿,所以我想见见他,在冰殿中,我见他难以抵御严寒,便让恬儿将御寒心诀传授于他,不料因急于求成,此子真气逆岔,性命堪忧!今日要救他性命,凭借你的‘星移七神诀’,合我之力,方能成功!只要你办妥此事,你我之间的约定就算全部兑现,从此你我互不相干。”
尹恬儿忖道:“久闻‘星移七神诀’乃玄流三大绝学之一,但因为此绝学惟一传人——道宗宗主在武界已销声匿迹近二十年,所以从未能有机会一睹绝学真相。没想到石爷爷就是失踪了近二十年的道宗宗主。石爷爷心地善良,休说与爹爹早有约定,即使仅为救陈籍,他老人家也定会出手,看来我今日可大饱眼福了。”
孰料石敢当却未急着应允,他道:“歌舒长空,虽然你被困于冰殿中已有近二十年,但我知道你的武学修为定然已臻更高境界,陈籍小兄弟究竟有何不妥,连你也无法相救?”
歌舒长空道:“我本亦自认为可以将他救醒,没想到辨他内息,已逆乱纠葛,若仅以内家真力,非但无法救其性命,反而会使他情形更为不妙。我久闻‘星移七神诀’分为阴、阳双诀,阳诀固然是克敌制胜的不世奇学,而‘星移七神诀’之阴诀却更为玄奥,依此绝学,可使他人与自己异体同息,然后借导纳自身内息真元的方式,控制对方,为其理顺逆乱的内息。”
石敢当道:“既然如此,我愿以‘星移七神诀’一试,但愿能将他救起。”
歌舒长空却阻止道:“若是当时便由你出手相救,自然可将他救醒。但在此之前,我已把自身功力贯入他体内,实不相瞒,我隐身于这冰殿中近二十年,自身真元功力已充满了寒劲,若是此时以‘星移七神诀’使他的内息与你相融,那么他体内的玄寒之气必将作用于你,其时你一方面要全力调理自身内息以求导理对方,同时又要受此玄寒气劲侵蚀之苦,稍有不慎,就会祸患无穷。此举太过冒险!”
尹恬儿不由担忧地看了看石敢当,见石敢当疏眉微蹙,立知父亲所说不无道理,才使石敢当踌躇不决。
果然,石敢当轻叹一声,道:“所谓奇则不厚,以‘星移七神诀’的阴诀为他人疗伤扶正,实属奇道,一旦有何差错,我与这位小兄弟可是要一亡俱亡了。”
尹恬儿心知石敢当平时看似寡言孤僻,其实古道热肠,而且今日看来,他对大家之所以寡言少语,与他同隐凤谷复杂而尴尬的关系有关。既然他这么说,就定然事有棘手之处。
她想到“陈籍”之所以会成如此模样,定是因为自己将其领来冰殿之故,不由很是为他的安危担忧。尹恬儿的目光投向冰台深处,依稀可见战传说一动不动的身影。
歌舒长空胸有成竹地道:“我有一策,既可救此子,又不会让石宗主有危险。”
石敢当清瘦的脸上有了一丝疑惑之色,他道:“是么?”
歌舒长空道:“石宗主是玄流数一数二的高手,其武学修为之高,自不待方。只要你以‘星移七神诀’作用于这冰台上,我再设法将此玄门气劲聚于冰台中央,使自身与陈小兄弟达到异体同息之境,他体内的玄寒真气对我丝毫无损,而我则可逐步调匀其内息,一旦他的内息顺畅,剩下的事自然迎刃而解!”
歌舒长空所言不无道理,因为调理自身内息人人可为,这非“星移七神诀”的独到之处,“星移七神诀”的独到之处在于能以强大的内家修为产生玄道气场,此气场犹如神、元之廊桥,使双方互融互通,虽异体而同息。只要石敢当能以真惊世骇俗的玄流道宗旷世修为为歌舒长空营造一个“星移七神诀”气场约束下的空间,歌舒长空极可能能凭借自身的不世修为救下战传说。
石敢当犹自有些犹豫,歌舒长空催促道:“虽然此策并非十全十美,但除此之外也再无他策可行。何况此举最稳妥之处就是即使救不了此子,至少你我二人都不会有所损伤,此后再图他计亦无不可。”
虽然双方相隔着重重坚冰,但石敢当仍是由歌舒长空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急切。
他有些感慨地道:“看来近二十年来,你的性情已改变了不少——好,我答应你!”
歌舒长空如释重负地道:“恬儿,你暂且退出冰殿,在入口处为爹爹及石宗主守护吧。带头陈籍小兄弟的性命,你要多加小心,不可让任何人惊扰!”略略一顿,又补充一句:“包括你二哥!”
尹恬儿依言退出。
对于歌舒长空、石敢当、尹恬儿三人之间的对话,战传说皆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却无法动弹,亦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清楚地知道在此之前,歌舒长空虽将其真力输入自己的体内,但自己非但未因此而感到寒劲入侵,反而因为那股真力的缘故,使自己已不再如初入冰殿中那样感到寒意不可抵挡了。
战传说隐隐觉得以自己目前的状况,凭歌舒长空的修为,应该能够将自己救醒,因为此刻他除了身体不能动弹、嘴巴不能言语、眼睛不能视物外,并无其他任何不适之感。
让战传说不解的是,歌舒长空为何要求助于他人?而且歌舒长空又称自己气息紊乱、纠葛不清,这与自己此时的自我感觉亦是大相径庭!
思及此处,战传说忖道:“究竟是因为歌舒长空没有察明我的真正情形,抑或另有原因?”
心神不定间,又听得歌舒长空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石宗主,即刻开始吧。”
战传说与石敢当并未谋面,当然也无法由歌舒长空的口中听出他所谓的“石宗主”就是玄流道宗的宗主。战传说由他们双方的言语中知道“石宗主”绝不会是隐凤谷的人,否则不会直呼歌舒长空之名,不由暗自揣度此人的身分。
战传说对武界各派的事知之甚少,加上石敢当早在近二十年前便忽然消失于武界之中,所以无论如何,他也是无法准确地把歌舒长空口中的“石宗主”与“玄流道宗”的石敢当联系在一起。
此刻却听石敢当道:“歌舒长空,老夫有一事尚不明白,不知你敢不敢以实相告?”未等对方答复,他已接着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应不会有何顾忌吧?”
战传说先是一怔,随即明白在“石宗主”看来,自己既然内息紊乱,处境危险,定然是处于晕迷状态,是无法听见他们的对话的。
歌舒长空沉声道:“此时救人要紧。”
石敢当忽然仰天长笑,笑声在冰殿中回荡开来,久久不绝。
笑罢,石敢当道:“歌舒长空,你太低估我石敢当了。其实,甫一进入冰殿中,我便已知你所说的急待救助之人并无大碍,他的内息也并非如你所说的已紊乱不堪!虽然我暂不知你让我以‘星移七神诀’相助的真正目的何在,但至少明白一点,以你心计之深,此举要达到的目的也许会让我大吃一惊!”
战传说心中吃惊非小!他没想到歌舒长空与他近在咫尺,却称自己已危在旦夕,而相隔重重坚冰,没有任何试探的石敢当反而洞若秋毫!
黑白是非相互混淆,倒是战传说一时糊涂了。他多么希望此时能睁开双眼,看一看此刻歌舒长空的脸部表情,借此判断出事情的真相如何。
但无论如何,他仍是感激歌舒长空为了助他恢复如常所做的努力。
“莫非,被称作‘石敢当’的人,其修为更在歌舒长空之上,方能比歌舒长空更轻易地洞察自己此时的情形?”战传说暗自忖道。
歌舒长空沉默了。
少顷,他哈哈一笑,笑声显得有些干涩空洞,只听他道:“不愧是玄流三宗之一的石敢当!精明胜狐,现在,我倒有兴趣听一听你究竟有何疑问了。”
他这一番话,无异于默认了石敢当所说的话,“陈籍”的情形并不像他在此之前所说的那么不妙!
石敢当以其苍老之声道:“我所不明白的是恬儿长兄尹缟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话音未落,战传说倏然感到犹如具有实体的可怕杀机!杀机如此凌厉强大,使战传说凛然大震。
难道,这强大得几可使人窒息的杀机,是来自于歌舒长空?
惊凛之后,战传说更为石敢当所说的那一番话震愕莫名,忖道:“此人说话毫无道理,尹缟既然是尹恬儿的长兄,那么就是歌舒前辈长子,歌舒前辈又怎会无故加害自己的儿子?无怪乎歌舒前辈如此震怒,以至于心萌杀机!”
一时间,冰殿中静寂如死。
良久,战传说感到那凛厉杀机开始如潮水般退去,歌舒长空缓声道:“尹缟天赋甚高,且心怀大志,尹欢与他相比,相去千里。实不相瞒,倘若让我歌舒长空再作一次抉择,我必在二子之中选择尹缟,尹欢他……太让我失望了。我早已看出尹欢难担大业,奈何自身难以离开冰台半步,对隐凤谷的种种变故,我亦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我能获得自由,第一件事就是要查清我儿尹缟英年早逝之真相!”
歌舒长空虽未直接否定石敢当的话,但事实上却等于断然否定了此事。一则他行动不得自由;二则在二子之间,他更器重尹缟,而这两点,都是他人所不可否认的事实。歌舒长空以这种方式应对石敢当突如其来的提问,显然比勃然大怒断然否认更具说服力。
石敢当苍老的脸上有着无限忧郁,他心情沉重地道:“此次你让老夫救醒陈籍,而事实上他并无大碍。由此看来,此事背后必然有更深内幕。事已至此,老夫亦无法左右,但愿你不是在利用老夫做伤天害理之事,否则此事完结,你我之间的誓约既然已一笔勾销,那么老夫绝不会坐视你为祸乐土而不理,必会取你性命以谢罪天下!”
歌舒长空平静地道:“你多虑了。若是倚借你就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我又愿意为之,那么我就绝不会等到今天了!你道困于这冰台近十数年时光数千个日日夜夜的滋味是容易忍受的么?当年我身为隐凤谷谷主之时,虽然时时有心怀叵测者窥我隐凤谷,屡屡进犯,但我歌舒长空未睚眦必报,从未滥杀一人,何以今日你会对我有诸多顾虑?”
说到这儿,他喟然长叹:“当一个人被困于与外界隔绝之境近二十年,那么他心中必然只存一念,就是只要获得自由之身,所有的权势荣华皆如浮萍,所有的恩怨皆如云烟……唉……如此心境,又岂是他人所能理解的?我以誓约使你屈尊于隐凤谷,曾是我自认为的得意之举,但现在想来,却是让我心中不安。陈籍的确并无大碍,我之所以让你相助,是因为想借此机会让你做到当年誓约中所说的三件事,从此再不必受誓约约束。虽然你我素有怨隙,但最了解你的人,也许就是我歌舒长空,我知你禀性,若是直接提出让当年誓约一笔勾销,以你之耿直性情,绝不会答应,所以才想出此策。为了不让你起疑,我才有意将陈籍的情形说得更为严重……不过,以我一人之力,要救他的确不易,毕竟我困于冰台中已有近二十年,早已非当年的歌舒长空了!”
石敢当心中思绪如潮水般汹涌翻腾,难以平静,他相信歌舒长空所说的是事实。是的,数千个日日夜夜,独自一人处于玄寒冰殿中,还有什么世情冷暖不能堪透?
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
一幕幕往事涌上他的心头,使他情难自禁。歌舒长空困于冰殿中近二十年,而他又何尝不是在怨愤郁闷的枷锁中渡过近二十年?
萧索之余,一股豪情涌上了石敢当的心头,他大声道:“今日我不但要助你一臂之力,而且即使誓约解除,我仍要保隐凤谷渡过迫在眉睫的劫难!”
虽然近二十年来石敢当一直是在为保隐凤谷平安而默默地做了许多事,但惟有这一次,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战传说默默地闻听了他们二人的对话,他越来越感到歌舒长空与石敢当之间的关系复杂玄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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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于乱葬岗下的惊怖流地下宫殿。
异服女子以其白皙如冰雪雕就的玉指轻轻抚了抚她形影不离的长匣,冷冷地道:“哀邪,主公雄谋霸志绝非仅仅止于隐凤谷,区区隐凤谷,我等当以风卷残云之势一举荡平,绝不可再作拖延!”
哀邪道:“对付隐凤谷的确不难做到,但一旦攻取隐凤谷,必会惊动不二法门!哀邪所虑,便是不二法门!”
“不——二——法——门?”异服女子声音低沉地道:“本座早已存有与不二法门中人会一会的念头,看看他们凭什么自诩天下武道最高权威!今日即使是法门元尊亲自出手,也无法挽救隐凤谷谷亡人灭的结局!哀邪,久闻你麾下高手甚众,犹以‘青衣红颜’两大杀手最为突出,何不让他们在隐凤谷一展身手?”
哀邪肃然道:“‘青衣红颜’并不是杀手!”
“哦?”异服女子颇为惊讶。
哀邪正色道:“他们的智谋武学皆完全超越了杀手之境,他们已是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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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气氤氲中,尹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巨大木桶中的水温正合适,他将身子半仰半隐于水中,仅有肩部以上露出水面。在氤氲水气中,越发显出他肌肤滑美如处子。
尹欢静静地半仰着身子,不发一言,守候在浴桶外的两名侍女自然也不敢出一声。她们知道,谷主尹欢每次沐浴时,都会这般沉默良久,也许他是在这一刻默默地想着心事,也许是在默默地享受……总之,此刻他绝不允许别人惊扰他这份清静!
这一次,尹欢出神的时间格外久,甚至热气开始渐渐消退,尹欢才回过神来,也不言语,只是“嗯……”了一声。
那两位侍女显然在尹欢身边侍候久了,自然会意,立即将干爽的浴巾递上,然后退开几步,垂首而立。
“哗哗……”地泼水声时断时续,又过了一阵子,方听得尹欢轻声道:“出去吧。”
尹欢更衣之时,从不喜外人观瞻。两名侍女立即退了出去,并反手掩上门,在外面等候着。
就在此时,十二铁卫中排名第八的关寇子匆匆而至,急切地道:“谷主何在?”
其中一名侍女道:“谷主在沐浴更衣,关卫……”话未说完,已被关寇子打断:“速禀谷主,惊怖流两大统领‘青衣红颜’率五十名杀手已杀入谷中,谷中兄弟伤亡惨重,请谷主定夺!”
两侍女惊闻此变,相顾之间花容失色,但她们仍是道:“谷主沐浴之时,不许外人随意惊扰,关卫稍候。”
关寇子震怒道:“祸难将至之际尚不知变通!若误了大事,看你们如何担当!”关寇子一向恭谨儒雅,罕见其动怒,此时一怒,倍显威凛,加上惊怖流攻入隐凤谷之事对二侍女亦震动极大,于是不再坚持,匆匆入内向尹欢禀报。
关寇子心急如焚,却不敢贸然闯入。在尹欢的内室,除了其近身侍女外,即使是十二铁卫,也极少踏足其间。
正等待间,忽闻内室有异响,并伴随有女子的低声呻吟,关寇子心中一惊,想到惊怖流之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他再不犹豫,“砰……”地一声,撞开虚掩着的门,闯入内室。
一个声音让关寇子顿然凝身止步:“关卫,何事如此惊慌闯我内室?”语气平缓柔和,说话者正是尹欢。
尹欢此刻已着衣妥当,一袭银色锦袍越发衬得他长身玉立,如玉树临风。
关寇子正要答话之际,这才发现方才入内室禀报的两名侍女竟已倒于地上,咽喉处各有一抹并不显眼的血痕。
关寇子顿时失语,愕然呆立当场。
尹欢道:“她们已死了。”言语显得极为平淡,白皙纤长的右手手指轻轻地抚弄着左手戴着的指环。
关寇子惊道:“难道方才有刺客?”他想起了刚才室内的异响,起初还担心尹欢有何不测,没想到遭殃的却是两位侍女。
尹欢道:“没有刺客,她们是被我杀的,因为她们不依规矩,贸然闯入内室!”
说完这句话,尹欢直视关寇子。
关寇子心中泛过一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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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真在十二铁卫中排名第三,但他的冷静却绝对可在十二铁卫中排名第一!
刀紧握于他的左手,短而且厚,让人感到那已不再是刀,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的身后,就是通往遗恨湖三十六间水舍的浮桥。
虽然三十六水舍是隐凤谷精心布置而成,暗蕴阵法玄奥,可作御敌之用,但同时遗恨湖又是隐凤谷秘密的隐藏之处,所以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让来犯之敌轻易进入遗恨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