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在上 第19章 埋骨岭相遇

傅云裳的眼神警惕起来，握紧了长剑，道：“你这个叛徒，我爹娘抚养你长大，对你那么好，你却投靠魔教妖人，来跟沧浪派作对……果然妖就是妖，生来就带着反骨！”

要是在从前，肖澜少不得要被她这些话激怒。如今她已经足够强大，能够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了。她冷笑了一声，道：“你爹娘对我很好么，我怎么不知道？”

傅云裳从前总是带着人欺负她，稍一不顺心就去找母亲告状，肖澜吃了她不少苦头。然而在傅云裳的眼里，她依旧是个不知感恩的叛徒，当初就该让母亲一剑杀了她才是。

两人相对而立，颇有些水火不容的姿态。申月庭见她们针锋相对，怕两人又吵起来，连忙道：“我听说最近倒悬天做了一些好事，铲除妖魔、劫富济贫。可能以前江湖上的人对倒悬天有一些偏见，其实他们也不全是坏人。”

“魔教的人就是恶人，”傅云裳道，“都是一丘之貉，哪有什么好坏之分！”

肖澜的神色淡淡的，心里却觉得狗果然改不了吃屎，这些人永远都是那副样子，当初自己离开就对了。

天色越发阴沉，荒野中可能还有其他怪物。卢小天怕再遇上刚才的情况，想跟她搭个伙，道：“肖姑娘，你接下来要往哪儿走？”

肖澜道：“往北。”

卢小天发现她真的是对自己冷若冰霜，问一句答半句，很不想跟他说话。卢小天只好硬着头皮道：“往北干什么？”

肖澜淡淡道：“去找胡长邪的老巢，想办法杀了他。”

众人十分诧异，他们这次来，也是为了此事。卢小天道：“听说那胡长邪是个极厉害的魔头，你能杀得了他？”

肖澜道：“不管杀得了还是杀不了，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卢小天跟申月庭使了个眼色，申月庭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道：“正好我们也要去探查胡长邪的消息，你若是不嫌弃，咱们一起走好不好？”

他此话一出，傅云裳皱起了眉头。叶如栀十分怕死，方才见肖澜的修为高深，倒是愿意跟她同行。卢小天也是这个意思，毕竟性命要紧。在生死面前，旧怨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肖澜也想了解一下他们这些年来的情况，便道：“可以。”

傅云裳本来还想拒绝，见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希望肖澜加入，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心知这个地方十分凶险，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就算再讨厌她，也不能太意气用事。

申月庭见傅云裳没说话，当她默许了，露出了笑容。他道：“那好的很，咱这就走吧。方才我问过了，前头有个小村子，只要天黑之前赶到那边，咱们就有地方住了。”

一群人纷纷应了，一起上路。傅云裳走在后面，看着前头的肖澜，目光阴沉。

暂且让她在身边待一阵子也好，反正年底就要跟这扫把星比试剑法了，傅云裳也想看一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居然敢向沧浪派的飞仙剑法挑战。

肖澜从倒悬天离开，到这边花了半个月的功夫。她一路上割了不少药草，又把之前攒的蜈蚣、蛇蜕、蟾酥都拿去药铺卖了。沈峻给她的混元一气巾很好使，把东西一包，往袖子里一揣，既不占空间，又没有分量，实在是个让她称心如意的宝贝。

肖澜走在路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一直惦记着方才的那三条龙。

有不少炼丹的道士愿意花高价收妖筋，那龙的翅膀割下来也能卖几个钱，还有它的爪子和牙齿也有人收，那么结实的龙皮，剥下来更是能做一双上好的靴子。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必然要把那几条龙身上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割下来。可傅云裳在旁边看着，肖澜实在不想被她小瞧了，只好忍住了搜刮尸体的冲动，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心中喃喃道：“我们倒悬天的人不差钱……不差钱！区区几根妖筋才能换几个钱，一根五两银子，三根十五两。一条大龙的皮能做一双靴子，两条龙能多做一双护手，那条小龙还能做条腰带……”

“肖姑娘——肖姑娘！”

肖澜回过神来，意识到申月庭一直在叫自己。她道：“怎么了？”

申月庭指着前头的村庄，道：“有人烟了。”

一座村子笼罩在暮色中，疏疏落落的房屋歪歪斜斜的，荒的像被废弃了一般。年轻人都离开了，剩下一些年纪大走不动的人留在了这里。还有一些生病的、被排挤的人，也留了下来。

“呱呱——呱——”

乌鸦扑着翅落在枯树上，发出凄厉的鸣叫。日薄西山，如同残血。

偶尔有村民佝偻着身躯出来打水，步履蹒跚，眼里带着沉沉的死气，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肖澜感受了片刻，他们都是活人，但精气神已经枯竭了。这个地方的阴邪之气太盛，不适合人居住。只是这些人世代都生活在这里，要不然就是没有能力离开，就算劝他们，也没有用处。

远处的那道魔气冲天而起，源源不断地吸取着方圆百里之内生灵的力量。肖澜望着那道黑气，心道：“胡长邪害人不浅，不管怎么样，得想办法除掉他，要不然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就彻底完了。”

这边没有客栈，他们只能借宿在百姓家里。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挎着个篮子，走几步路便弯下腰，挖路边的野菜。申月庭见她面善，上前行礼道：“老婆婆，我们几个行路至此，想借个地方过夜，您能不能行个方便？”

老妇人的头发花白，眼睛也花了。她眯起眼来看了申月庭半天，又看他身后的一群少男少女，见他们跟这里的人十分不同，身上还有活力。

她道：“出门在外，怪不容易的。不嫌弃的话，你们就跟我来吧。”

众人十分高兴，纷纷道：“多谢婆婆。”

老妇人笑呵呵地说：“好好好，不用谢。”

一行人跟着老妇人走进村子，天渐渐黑了。老妇人走到村子东头，推开一扇刺枣枝编的门，把篮子放在地上，扬声道：“当家的，我回来了。”

这间宅院破破烂烂的，地上满是尘土，好像很久都没打扫了。

她的老伴颤巍巍地从屋里走出来，见来了这么多人，十分惊讶。

他道：“哎呦，你们是……”

老妇人道：“都是路过的，借宿一晚。”

老头儿道：“家里可没东西招待人家，你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申月庭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妇人道：“婆婆，这钱您收着，劳烦您帮我们做点饭吃。”

老妇人接了钱，喜笑颜开，道：“好、好，我这就出去买些饭食回来。”

老头儿见了钱，也变得热情起来，道：“快请进，西边有空房。我有个孙子跟你们年纪差不多大，几年前跟他爹娘搬走了。一见年轻人，我们老两口心里就格外高兴……”

老头儿安置他们住下了，去厨房烧水。五个人挤在一间屋里，不求过的舒服，只图有个地方遮头。傅云裳坐在床上，拍了拍身边道：“大师姐，咱们一起睡。”

叶如栀过去跟她坐在一起，把包袱放在了床头。屋里只有一张床，她们俩占了，另外三个人就只能打地铺。

申月庭打算和卢小天睡在地上，他回头看肖澜，道：“你怎么办？”

肖澜拿了根长条凳，啪地往屋中间一放，道：“我睡凳子。”

申月庭道：“那么窄，翻身不会掉下来么？”

肖澜从前练轻功的时候，睡过一年多的绳子，如今睡凳子根本不在话下。

她淡淡道：“不会。”

门外轻轻敲了几声，老头儿送了热水过来。申月庭谢过了他，目送着他颤巍巍地走了。

卢小天倒了杯水，正要喝。傅云裳小声道：“小心点，这里的妖魔众多，咱们可千万别被人骗了。”

“放心吧，”叶如栀笑了，道，“我袖子里藏了朱砂。刚才来的时候，我在门槛上撒了一点，没有反应。我又在手上沾了些朱砂，搀了那老太太一把，她若是妖魔，早就现原形了。”

众人放下心来，卢小天笑道：“大师姐，还是你想的周到。”

“那是当然的，”叶如栀得意道，“师娘让我照顾好云师妹，我自然得处处小心谨慎。”

一群人休息了片刻，老妇人从外头回来，把饭菜端了进来，还给他们拿来了一盏油灯。

昏黄的灯火不住跳动，把屋里照得亮了一些。墙壁上有不少裂缝，角落里结着厚厚的蜘蛛网，墙灰都剥落了。

卢小天看着一只硕大的蜘蛛从墙上爬过去，打了个寒颤，道：“跟鬼宅似的，这地方可真瘆人啊。”

两位老人家年纪大了，屋子打扫不干净。申月庭叹了口气，有些同情他们。儿女不在身边，他们活得也不容易。

桌上摆着几碗野菜粥，还有腌的大头菜，两盘香椿炒鸡蛋，一盘炒白菜，还有几个干巴窝头。

叶如栀拿筷子拨弄了几下菜，嫌弃道：“给了一两银子，住六七天都够了，就给咱们吃这个？”

申月庭小声道：“穷乡僻壤的，本来就没什么好东西，将就一些吧。”

叶如栀却不屑道：“越穷越贪！”

傅云裳拿了个窝头，掰了一块吃了，感觉难以下咽。她从小锦衣玉食的，实在吃不惯这些东西。申月庭劝道：“不吃东西没有力气，凑合一下吧。”

他把一碗炒鸡蛋端到傅云裳跟前，傅云裳勉强吃了一半。肖澜就着咸菜吃了半个窝头，又端起一碗粥喝了。

她觉得有点咸，起身想倒点水喝，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手里的壶提不住，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人也顺着墙滑坐在地上。就听扑通扑通几声，其他人也纷纷倒了下去。

“不好……”肖澜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回头看他们，“饭里有麻药。”

卢小天和叶如栀的修为最浅，已经昏了过去。傅云裳勉强坐在墙边，提起精神，想把麻药压制住。申月庭垂着眼，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却也十分艰难了。

他道：“有妖魔？”

门板吱呀一声开了，方才那一对老夫妇走进来，看着倒了一地的人，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少年人，咱们做的饭好吃么？”

申月庭吃了一惊，道：“是你们下的毒？”

那老头儿和老妇人放声大笑，身形渐渐变化成了两个侏儒形态的怪兽，有些像他们在野外见过的毒龙。傅云裳道：“你们为什么给我们下毒？”

女妖道：“老祖要吃新鲜的人心，咱们自然要帮他办到。你们几个小娃娃一看就身强体壮，吃了一定大补！”

傅云裳明白了，道：“你们是胡长邪的人？”

男妖道：“算你们有点眼光，咱们就是情痴老祖的手下。能为了咱们老祖而死，也是你们的光荣了。”

方才他们明明用过了朱砂，这两个妖魔却没有现形。傅云裳道：“你们怎么不怕朱砂？”

一名妖魔傲然道：“低等的小妖才怕朱砂，像咱们这种皈依情痴老祖的大妖，有他老人家庇护，根本不怕这些小玩意儿！”

它说着走到傅云裳跟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这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吃起来一定很不错。”

它说着舔了一下嘴唇，露出了满口的獠牙。傅云裳心中害怕，却浑身酸软，动弹不得。申月庭急道：“你干什么，放开云师姐，有什么冲我来！”

那妖魔转头看向他，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道：“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你这小娃娃也挺俊俏的。长得这么乖，还是个童男子吧？”

它凑过来，对着申月庭的脖颈深深一嗅，申月庭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肖澜方才一直没说话，却在暗中调息。她以真气包裹住毒质，暂时压制在左臂之中，勉强能够恢复行动，但若是跟人动手，恐怕就要露馅。

那妖魔耸着鼻子，露出尖锐的牙齿，想咬申月庭一口。那女妖提醒道：“这是要献给咱们老祖的，你别乱动。”

男妖道：“有这么多人，我吃一个，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那女妖一时没说话，男妖道：“要不然，咱们一人一半，把他分了。”

申月庭头上满是冷汗，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傅云裳眼巴巴地看着他，却不敢说话，生怕引火上身。男妖凑过去，要咬断他的动脉，吮吸他的鲜血。申月庭能闻见它身上的腥臭气息，闭上了眼，已经认命了。

“住手！”

说话声中，肖澜拔剑而出，长剑指向了妖魔的后心。那妖魔没想到她中了麻药，还能站起来，一时间都大为骇然，不敢动弹。

肖澜此时也摇摇欲坠，只希望能把他们吓走。另一名妖魔看出她脚步虚浮，一个箭步冲过来，撞在她身上。肖澜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人也倒了下去。

那两名妖魔哈哈大笑，道：“小姑娘，你逞什么强！中了咱们的软筋散，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认栽！”

一群人彻底没了希望，没想到初出茅庐，竟要栽在这里。

一名妖魔拿出牛筋，把那几人捆了，打算送去给胡长邪享用。肖澜连踢带踹的，还没放弃挣扎。那妖魔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道：“臭丫头，给我老实点！”

肖澜虽然功夫练得不错，却毕竟江湖经验太少。她实在懊悔，自己怎么就一时大意，着了这些妖魔的道。沈峻辛辛苦苦地把她养到这么大，自己若是就这么死了，可实在对不起他。

她被掐的脸色发紫，耳中也嗡嗡作响，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就在这时候，忽听有人喝道：“放开她！”

一道紫色的幽光闪过，那妖魔的手被利刃割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妖魔往后退了一步，大声道：“什么人！”

一人穿着黑色的衣袍，站在青白的月色中。他的眼里带着一丝阴鸷，道：“就凭你们，也配问我的名字？”

他手中的长剑霍然斩过来，那两个妖魔甚至连剑的轨迹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被砍成了两段。

墙上溅的到处都是血，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气息。那人擦去了剑上的血迹，扫视了一眼屋里的众人，淡淡道：“没事吧？”

多亏了这人仗义相救，他们才得以脱险。傅云裳十分感激，道：“我们没事，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那人神色冷冷的，却没理会她，径直向肖澜走过来。

他弯下腰，大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说你呢小姑娘，被人掐傻了？”

肖澜抬头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却猛烈地跳起来，暗道：“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