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牢笼,筋疲力尽。
在看到韩允、辛芷到来的那刻,齐荏苒以为这次是真的逃不过,驾鹤西去了。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辛芷居然会提出让她治病。
这丫头心这么大?
有坑,绝对有坑。
“韩夫人说笑了,我一不懂医术,二未曾行医。恕不能相帮,您还是另请高明。”
“荏苒谦虚了,我可亲眼见过你落穴、诊脉,分毫无误。”她微微前倾,对着铁笼,轻轻一笑。“帮大师兄处理伤口。”
“你——”齐荏苒愤恨怒视,却碍于某位只能隐忍。
“你熟知药理。药材的生长培育、温度计量,了然于胸。正因如此,你比那些中庸之人更加难得。”
辛芷真诚的望着她,“有你在,即便无法好转,也不至于恶化。”
齐荏苒坐在地上,倚着锁链,表情有一瞬的凝固。很快,她恢复了淡漠。“夫人难道不怕我再下毒?”
辛芷微微一笑,白衣飘飘的襦裙衬的她宛若天外飞仙。“我既交予你便全权信你。就权当,我讨回昔日救你的恩情。”
她说完,望了眼一直作壁上观的韩允,韩允抬起一手,铁笼感应般缓缓缩入地面。
“齐小姐恢复自由身,可在韩府自由走动。但是——手链不解。”韩允声音急转厉色,“何时还了恩情,何时兄妹相见。”
齐荏苒陡然一惊,望向韩允,可他已携妻转身,缓缓走出视线。
“好一个恩威并施,好一对狼狈为奸!”
又一日,晨曦明媚,齐荏苒已被寒冰引着带到了辛芷面前。
她斜倚着美人榻,潇洒姿势全无半点美人模样。身上百褶花样分明是名流淑女们最时兴的罗裙,偏偏在她身上演绎出不羁风情。配上榻侧的山水画墨屏风,唉,真是不搭。
齐荏苒有些不忿,撇过眼,很是敷衍的行了礼。
辛芷抿嘴一笑,坐正了身子,语气慵懒。“有劳了。”
齐荏苒瞥了眼伸来的手臂,白皙如脂。果然,什么日日练功,都是骗人的。
两指探去,脉络时速时缓,透着无力。再望面色,才觉脂粉下的苍白。紧接着,一股凉意透过指尖渗入,引发一阵寒栗,齐荏苒这才发觉。
“你中了寒冰掌?不对,普天之下,除了韩家主,怎会有第二人会?”
原来,她都不知道辛芷伤势的本因。可见俞满江隐藏的真好。
辛芷忍下心中愤恨,语气寻常。“所以,你也没有办法?”
“不对。”齐荏苒突兀的插了话,一手抚脉,仔细察看面色、眼瞳。“张口。”还有舌苔。
“寒毒已解,可心脉难复,留下的残余,怕是为数不多的后日都要保暖为主了。”
齐荏苒一脸正色,唬的辛芷有些茫然。
为数不多的后日……什么意思?
“我看了你的药方,全是补气血调和的良药,量度适中,没有需改的地方。”齐荏苒一边说着一边收手退后,侍疾的尺度拿捏正当,似乎她就只是个医女一般。
辛芷轻轻蹙眉,身体朝她的方向微微前倾。“那灵力呢?你不至于看不出来。药方对,调理对,那有何方法,可以让我再次凝神聚灵?”
齐荏苒望着她眼神中萌生出的不解、震惊,泛起疑虑。
怎么?她话很难懂?
“韩夫人,固本培元。您先把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那需要多久?”
齐荏苒低下头,看不清神情。“这要问大夫,我毕竟是门外人。”
“我知道了。”辛芷随意的往榻上一歪,接着吃甜枣打发时间。“寒冰带齐姑娘下去吧。”
山水屏风后,韩允款款踏出。“怎么,不开心?央央四海,定有法子。急,也不在一时。”
她当然知道病去如抽丝,可杀俞满江怎能拖太久?
“我去街上透透气,寒夜跟着就行。”辛芷一面说着,一面下榻出门。
“好。”温柔宠溺的语气态度,即便辛芷经过不予一个眼神,韩允依旧柔情的望着她。
门外立着的婢女瞥了眼主子,轻生提醒:“家主,诸位领事已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韩允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情,敛了笑意。“知道了。”
日落西山,辛芷回到韩府却没有进自己房间。她推开门,寒夜乖巧候在门外,门“吱呀”一声,闭上。
“你……夫人怎么来了?”
这是齐荏苒暂时休息的房间,空间不大,只有一木床一圆桌一书案一方椅。
辛芷微微笑着,坐在仅有的椅子上,倚着圆桌,唠着家常。“来看看你。”
齐荏苒的眉心都蹙了起来,防备的退了半步。“夫人有话请直说。”
刚好,她也不想绕弯子。
“我想知道,我还有多少时日。”
她面上笑的淡然,瞧不出心思。齐荏苒怎么都觉得,有个坑等着她跳。
“这种事情,您该问大夫。”
辛芷“哦”了一声,趴在桌上托腮望着她。“可我只相信你呀。”
这种扮无辜装柔弱的样子在辛芷面上显露,简直轰动。
可齐荏苒对这样的脸,只感到一阵阵冷气席卷全身。
“你今天也看出来了,我受过寒冰掌。”她话说一半,举起手掌对着烛光仔细端详。“能醒过来,已是搏了天命,能安然过完夏月,便该知足了。”
这番话说的凄凉,宛若大限将至,感怀人生一般。
齐荏苒有些动容。“你既知自己情况,为何还偏要恢复灵力?难道非要打上玄灵,杀了俞满江才罢休?”
辛芷苦笑一声,站起身。“不杀俞满江,我死不瞑目。”
齐荏苒被莫名的气势唬的又退半步。下意识的,她开始搜寻屋里可以防身的物件。
“帮了我,我便还你和你哥自由。你我恩契两清,如何?”
齐荏苒回望着她,装作冷静,心下大憾。辛芷对韩允的影响力已经到了插手内务的程度?可如今,能让哥哥安然无恙回到岱宗的方法还有哪些?
齐荏苒考虑了很久,辛芷也不催她。直到听到了那声“好,我同你合作。”关着的房门,才终于打开。
夏雨急骤,这样哗哗停停好不容易乌云散去,又是傍晚了。辛芷在屋里闷了一天,烦躁的很。换身男装,披了外袍,她招呼了寒夜,拉着陪了一天的齐荏苒,去——春风苑。
寒夜在看清门前的招牌那一刻,直接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背着两位姑娘,暗处偷偷传了信息。故而在辛芷如鱼得水、左拥右抱之际,寒冰寻来了,还带了一套女士衫裙。特别是袖口处粉色的红梅,锈的那个艳丽。
被当场拆了身份,辛芷面上不好看。老板娘那个谄媚赔罪,活生生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是我一把年纪老眼昏花,没看出夫人还硬拉了来。实在是夫人英气十足,样貌绝美,让我家姑娘红星鸾动,按捺不住……”
额……口才真好,怪不得能在韩允脸皮底下抢老本行。
辛芷腹诽完,单手接了衣服,把人全轰了出去。片刻后,俊公子变成了俏佳人。她把扮帅用的折扇扔给寒夜,瞥了他一眼,一马当先离了妓——咳,春风苑。
齐荏苒经历这么一遭,重新认识了这位名满天下的辛四姑娘。果然,传言也是有几分可信的。愈发的,她更加确定要带着兄长远离他们。
没了美娘子伺候,辛芷没了兴致。百无聊赖得逛了两家成衣铺,她终于没了心情。
“夫人,牧野城郊有一处牧野湖,风景极美,您还没去过呢。现今荷花正绽,月明高挂,正是赏景的绝佳时刻。”
寒夜毕竟人精,察觉到夫人冷淡的态度,赶紧想办法挽回。
“赏什么?”她瞥了眼寒夜、寒冰,以及角落里隐藏的三两个暗卫,冷冰冰的道:“赏人啊?”
“这是为保护夫人安全。”寒冰是领命前来,自然要布置周到。
“我看你是省的别人不知道我是靶子。”辛芷上前一步,一个手刀就想教训。眼瞅路人三三两两传来目光,她只得忍下。“夏日里披了两层外衫,再带上你们这么扎眼的一群。傻子都知道偷、抢先找我!”
这话说的很对。
齐荏苒在心里默默补了句。
“你让他们回去,我们两人足够了。”寒夜到底多跟了辛芷两日,知道些许女主人的脾气。“夫人别恼坏了,咱们不用理,去牧野湖,他们不敢跟来。”
四人前前后后往城西走,街道渐窄,大约只容下一架马车。
“这里倒是安静。”少了叫卖吆喝,多了袅袅炊烟。辛芷还是头一次看到牧野民巷的烟火气。
“让一让,让一让!”
急促的马蹄驾驶声从前驶来,辛芷四人在狭窄巷中只能依次贴墙避让。
刚站定,就发现一个孩童顺着滚动圆球来到了路口中间。
“孩子——”
随着一声急促的呼声,白影闪过,抱着孩童滚到墙角。
“孩儿,我的孩儿!”母亲冲到两人面前,同辛芷歉意笑过,先检查了一遍孩童周身。
“哇……”毕竟稚幼,哪里经受这般惊吓,孩子哭的凄惨。
“好了,好了,没伤着就好。多谢。”确认孩子没事,母亲谢过,抱着宝贝离开。
“夫人!”
“夫人可有恙?”
寒冰寒夜奔上前,又是担心,又不好逾越。
“无事。”
马车在不远处停下,赶车人询问了母子之后,又来到辛芷等人面前。“姑娘可有事?”
“你怎么赶车的,没看到前面有人吗?”寒夜一身冷汗,少不得语气凌厉
“原是寒夜统领。小人母亲病重,急去寻医,冲撞了您,实在抱歉。”
“既是急事,你且去吧,我也无碍。”辛芷摆摆手,朝寒夜瞪了一眼,又同寒冰额了下头。
寒冰前行几步,确认车内老妇人,也没为难。“我家夫人心善,这次念你孝心,不予计较。往后莫要急躁行事了。”
“哦,那是那是。多谢夫人。”
待那人千恩万谢的走远了,辛芷扶着墙,晃了下酸胀的手臂。
“夫人伤着了?我们先回府?”
人是他带出来的,护卫是他赶回去的,这要是真有什么差错,他寒夜死一万次都抵不了主子的怒火啊!
“无事。上次我们喝的‘千杯醉’是哪家?咱们顺几坛带回去,难得我出来一趟。”
辛芷说完,大大咧咧当先朝闹市走。寒夜寒冰对视一眼,紧紧跟上。齐荏苒望着辛芷背影,目光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