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漆黑,再加上阵阵阴风。
是不是所有的地牢都差不多?
寒夜在前带路,辛芷很快就看到了缩在铁笼角落里的齐荏苒。
怎么说,那么温文尔雅、端庄周全,永远衣衫规整的闺秀典范就这么狼狈幽怨的摊在她面前,总有些恍惚。
齐荏苒抬眸瞟了她一眼,发出一声冷笑。“你来了?”
没有任何情绪,像极了平常的寒暄话语。可偏偏如此正常语气,才更加令人伤心。
“我好好站在这里,你是什么心情?”
她蹲在笼外,望着昔日的旧识。“四海内想我死的人很多,没想到这其中包括你。”
角落里的眼睑敛了敛,虽然轻微,辛芷还是发现了。“我以为齐荏苒虽是女子,却懂药理,救扶伤。岱宗山庄家业遍天下,仁义礼智信,定然一字不落。”
黑暗中,五指微动,渐渐攥紧。
“可这么珍贵的女子,偏偏慧极必伤,一爱障目。我不信她这么傻。”
“你说够了?”随着咣当的铁链声,齐荏苒站了起来。原来,她一直是被栓着的。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从制毒到下药,岱宗上下无一人知情。你们手刃无辜独留下我,又高尚到哪里去?”
辛芷浅浅一笑,与之对视。“的确聪慧,一点即通。可你要知道,只要你一直在此处,齐昊天就可以一直言听计从。”
齐荏苒怒目而视,奈何手脚被锁。“你——”
“嗯?”辛芷挑眉,狭长的眼眸夹杂着狂狷的笑意。“别忘了现在你是阶下囚。我能从你手中讨回解药,也可以让你哥哥再次跌入尘埃。”
捻蛇七寸,攻人攻心。她现在的神情像极了耍蛇的主人。寒夜望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你故意的。”齐荏苒很激动,“你除了玩弄人心还会什么?”
“哦,我会的的确没有你多。”辛芷抱着双臂,笑的那个乐祸幸灾。“不过,我灵力高就可以了。”
“欺师灭祖,蛇蝎心肠。你的本事不还都是玄灵教导的!”
“哼——”辛芷冷笑一声,“看来我的长明师兄没少同你诉苦啊。”
“长明才不屑说你这等小人半句!”
“齐姑娘倒是用情至深,可我大师兄可曾有半分回应?”
被触及短处,斯文小姐几乎咆哮。“若不是你这等阴险之徒从中作梗,我何至于与明公子相隔江湖?”
呵,这是把责任推给她了。辛芷哭笑不得。
“你一腔深情用错了地方,不知及时遏止,还自欺欺人、推脱外因。齐姑娘,你果然是被庄主宠坏了。”
相识一场,她少不得提点两句。“从我不再撮合你们开始,就已提醒过。长明此人从不苟合,固执己见。他心若磐石,你再怎么柔情似水也只是徒劳……”
“是你拆散的!”齐荏苒冲到辛芷面前,奈何双腕双踝间的铁链发出铮铮铁鸣,被绷的笔直,以至于她连铁栏都抓不到。可她不放弃,挣扎着用那通红的血眸表达着愤怒。
“是你花言巧语骗取我的信任,是你花样百出勾引长明,是你造成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这种荒唐的借口,亏她推脱的出来。辛芷怎么也想象不到,淑女碰到爱而不得竟会这般不可理喻,胡乱发疯。
一件温暖的翻毛斗篷覆在身上,辛芷这才发觉多了一人。她抬眸望向来者,那位柔情回视的主人系好系带后,轻轻揉了揉她蹙着的眉心。
“小心着凉。”这句极尽温柔,下一句却是冷冽寒凉。“带夫人来这里还不知取件披风,你平日的机敏是喂了狗了?”
“属下告罪。”寒夜双手抱拳,低头认罚。
辛芷知道韩允心中有气,不好明劝。她拢了拢斗篷,转去注视齐荏苒。
“狗男女。”齐荏苒的声音不高,几乎只是低喃的发泄。可偏偏辛芷正望着她,韩允又灵力高强。
“轰”一声响。韩允只挥了下手臂,齐荏苒就带着那四条铁链仰面跌下。
到底是有些骨气,忍着闷哼没有吭声。
“齐小姐说话还是过下脑子,韩某与夫人乃是正经夫妻。‘狗男女’一词,适用于你这等献身被拒,无名无分之徒。”
“你——”齐荏苒恨意汹涌、怒目而视,却还是趴在地上,不敢妄动,全无面对她时的张牙舞爪。
果然,强者才是法则。真没想到,她竟有一日,成了依附的一方。
韩允见身前夫人低头又蹙眉,不自觉也跟着眉川皱起。
“齐家本是显赫门第,只是后来家族没落,大业旁落。算起来你们兄妹也是书香熏出来的。只可惜啊,一个恍若不识,一个恩将仇报。”
“凭你也配说我齐家的教养?”齐荏苒一副大义模样,“你不过就是帮扶哥哥了一把,便自诩恩人。没有你,哥哥一样可以建立岱宗。”
竟还有这层关系?辛芷不动声色的瞥了韩允面色,齐家兄妹也算他的棋子。
“这些年来,卖你的消息早已大过当初的银两。若认真计算,你每年从岱宗取走的药材又何曾记账?”
“齐小姐好算法。”韩允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甩出一根银丝,将齐荏苒腰间暗藏的物件掠了来。
通透无瑕,举世无双。不正是玄灵弟子的标志玉牌。
额……辛芷纳闷了,除了她,还有谁敢丢玉牌?
“看看是不是你的?”
“嗯?”辛芷狐疑的望了他,又瞅瞅极其震惊的齐荏苒,下意识的否认。“这玉牌都一个样,我怎么知道是我的。”忽然她想到什么,又忙改口:“你不会从长明那里偷——也不可能,他宝贝的很。他送给你的?”
我去,用这个作定情信物,大师兄什么情况,不是说不喜欢吗?
“这是当年长明救我时所赠,你莫要浑说。”她挣扎着站起,挪到铁栏旁,眼睛紧盯着韩允和他手中的白玉。“此物贵重,请家主还我。”
真是长明送的嘿。辛芷来了兴致,拿起玉牌仔细瞧,准备日后好生嬉笑一番长明。
“这是阿芷的玉牌,当年是女扮男装的她救了你。”
虾米?辛芷抬起头,恰与同样震惊的齐荏苒对视。
“玄灵弟子视玉牌如命,除了她,无人敢随意赠人。长明身为大弟子,言行楷模,他绝无可能动身份信物。”
有什么镜片在一点点还原,辛芷忽然忆起拉起一位哭泣小姑娘的情景。
“令你口口声声执念的恩情不过是个假象,真正的恩人正是你亲手毒害、九死一生回来的辛芷。”
韩允冷漠傲然的语气充满了讽刺,辛芷几乎能感受到齐荏苒此刻的难堪。旧时无意之举,倒令痴情错付。这场乌龙,她也是促成之一。
“你不信对吧?”韩允还在继续,“你哥哥一早知道真相,他为何不告诉你?因为攀附上玄灵未来掌门,岱宗乃至齐家、还有你们兄妹二人,都可以富贵长久,荣归故里。”
有时候,事实就是那么残忍。它剖析了人们内心最深处的丑陋,那些**、权势、利益、金钱。
辛芷慌忙看向荏苒,她有些担心。
“韩家主如此离间,是觉得我们兄妹只能在你手中苟延残喘吗?”齐荏苒拂了衣袖,高昂头颅。“我齐家儿女,即使深陷泥沼,也是铮铮傲骨。”
“哦。那你就继续不进食水,坚持好傲骨好了。”韩允不屑理她,拥着辛芷,将她安置怀中补暖,转身离开。
这一路,两人无话。韩允心中有气,辛芷心内忧虑。寒夜在后面跟着,不自觉抖了抖。“那个,我先去屋里加根炭。”溜了。
“咳咳……”韩允瞥了眼怀里人儿,假意咳嗽两声。结果,人还在兀自想事,当他空气。
搬过身子,韩允停下脚步,准备好生教育下。“你是……”
“阿嚏——”
也不知转的太猛,还是受了凉,辛芷一个喷嚏过后,脸色都苍白了些。
“冷吗?是不是伤了风?你非要去那地方做什么?”韩允一面数落一边将夫人拦腰抱起。“头疼不疼?身上冷不冷?”正疾步如飞间,瞥见一旁的丫鬟,命令道:“准备一份姜茶,把大夫也叫来。”
任凭辛芷怎么表示自己正常,还是一番折腾。她徒劳任命的将手伸给大夫,头转向另一边……
怎么就娇滴滴成了个病秧子?
“夫人气血毕竟亏损的厉害,往后还是不要离了炭火为好。”
“嗯,有劳,记着了。”韩允一派谦和,仿佛同在地牢中不是一个人。
“来,先把姜茶喝了。”
辛芷闻了闻,皱眉撇开。“我喝些热茶也可以。”
“不行,必须喝!”韩允态度强硬,“你不顾身体,我可不要落个欺负发妻的名声。”
这口气很不好听,可偏偏辛芷也不是个听话的。两人僵持不下,寒夜与送大夫回来的寒冰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先开口。
“你若是有气,说了便是,用不着同我耍威风。”
反正这碗姜汤,她是不会喝的。
“好。”韩允摆摆手,两位早就想溜的下属消失的那个迅速。
“想替齐荏苒求情?”
正决心抗议姜茶的辛芷听了这话,诧异望他。
看那副神情,韩允心下了然。“绝无可能!”他就知道辛芷去地牢,便是存了这般心事。
不可能么?辛芷端起那碗闻起来就刺鼻的姜汤。“如果我喝了,是不是可以考虑放人?”
“阿芷,你用我救回来的身体,威胁我?”
好像不合适哈?
昏睡九日,生死未卜,韩允待她,是无以为报。
“我先和你说说我的想法。”她主动拉了韩允的手掌,婆娑着他纤长的手指。“我认识她五年,在我眼中,齐荏苒知书达理,对药材药方可谓无所不能。这般我想撮合当嫂子的人物,竟被说下毒害我,我怎么也要当面确认的。”
她呵呵一笑,“我这人,即便被提醒,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韩允看出她笑意里的苦涩,忍不住伸手抚平她的嘴角。另一手反过来抓紧柔夷,十指紧扣。
“齐家兄妹对我们是逢场作戏,藏有心机。可他们到底有自己的苦衷。无根无基立足四海,没有一点谋划心思、聪明机敏,如何能建岱宗?说到底,你支持齐昊天,我撮合齐荏苒,也是因为这些啊。”
“韩允,韩家刚刚安扎牧野,多一敌不如多一友。你迟迟未动齐昊天,不也是因为他还有用?让他欠你个人情,韩家正名的速度,便多一分进展。”
韩允怎么也没想到,辛芷劝说的理由字字句句为他考虑。同样的话,渊伯、嫣然也与他说过。可偏偏辛芷说出来,心中的震撼,荡击了全身。
他一把拥面前人入怀,似是拥着无上至宝。“我的阿芷,我不许你受半点委屈。区区齐家,我还未曾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