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坐了约两个时辰,辛芷扭了扭酸胀的手臂,打开门。
我去!
成捆的书、信、图纸摊了整个门庭。
什么情况?
“夫人。”寒冰抱拳立在一旁,“这是家主派人送来的,他这些日子在您的正厅办公。”
“什么?”
拢共这个院子就一个正房,他再把厅占了,就只有一间寝卧了。她还有活动范围么?还有单独空间么!
辛芷气哼哼的回了屋,看到架上雪白的外袍,又折出来。“寒冰,若是我要沐浴,去哪儿?”
总不能她在寝卧洗澡,韩允在正厅会客吧。
“后院有家主的浴汤,夫人想去,吩咐一声即可。”
额……
“那先准备吧。”正好可以逛逛。
“夫人今日刚醒转,还是缓几天为好。”
寒冰一直俯着首,抱着拳,是恭敬却也拒人千里。辛芷想了想,没有再说话,进了寝卧。
原来,她是被软禁了。还是灵力全失,无法逃脱。即便逃了也无处可去的那种。
“唉——”叹口气,辛芷坐在窗边,就着琉璃镜查看身上伤痕。
脸颊、额头有正愈合的痕痂,右臂布着暗沉痕迹,后背还有大片淤青。
好吧,这一战,她不仅丢了凌波,还丢了灵力,还挣了一身伤。
辛芷很挫败,十一年前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
怎么办?师傅的仇未报,她必须振作。
冰冷的棺木,硝烟大火的房屋。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俞满江!
“那一击,紧邻心脏,他的伤绝不比我轻多少。”
辛芷一边回忆一边分析,让自己冷静下来。
长明师兄是他一手教导的,玄灵一众又在他任掌门时大权独揽。
此刻只怕整个雪峰,都将视她为仇敌。
“罢,罢。”辛芷笑着摇了摇头,“四海的真相,只能在拔了这颗恶瘤之后。”
清风拂过,辛芷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果然,身子骨不行啦。
她看到床边的角柜,准备多加件内衫。谁知一打开,那个琳琅满目,锦罗绸缎,差点没惊了眼。
这是给她准备的?还是原本就是女儿家住的?不对,这布局、床榻黑白风格也就韩允了。可衣服是什么情况?
她捻起其中一条鹅黄罗裙,皱着眉头拎了半圈,口中叹着“算了”,又放下。
袖口肥大,裙摆绵长,那一看便是大门不出的大家闺秀所穿,落她身上哪里还走得了。
“韩允这家伙搞什么鬼?”辛芷托着头,烦闷的叹息。
夕阳西下,韩允跨进寝卧,一眼就看到了对着一堆衣物惆怅的辛芷。
“怎么了?”嘴角含笑,英眉微挑,韩允走近,言语是无尽的温柔。“不喜欢?”
“你是捉弄我呢?”辛芷看着衣服就来气,连带着对准备的人也没好话。“穿这衣服,是能舞剑还是能练枪?”
韩允一把抱住她扔过来的纱裙,不恼不燥陪着笑。“你大病初醒,哪里耍得了枪剑。这些衣服都是时下姑娘们最爱的。我瞧着好看,最是配你。”
“哼,哼哼!”辛芷鼻腔发出一种古怪的哼笑,“你真是体贴呀。”
“夫人体谅就好。”
我去,辛芷这暴脾气上来了。“还体谅!你这长罗裙、宽袖摆,没一点实用样的,分明就是故意为之。怎么?为了不让我出门,搞这些小动作?”
你拦得了本姑娘么?辛芷在心里叫嚣。
她盛气凌人,做好了为自由斗争的准备。谁知韩允不按常理出牌。
“是,我是故意的,我搞了小动作。”
还承认错误了?以退为进没用!
“可我是想,夫人漂漂亮亮、艳压群芳,有什么不对?”
嗯?换套路了?
辛芷的脑回路一时没跟上,没法反驳。
不过也不需要她插话,韩允继续道:“你是女子,穿绫罗,着长裙,天经地义。别家女儿,软侬细雨,弱柳扶风;你倒好,闻鸡起舞,一身伤痕。怎么,非要成个巾帼女英雄?”
不是她在生气么?辛芷有些恍惚,怎么韩允劲儿那么大?
“以后,你的衣服只有这种,不想穿也要穿。我非要把你的习惯正过来。”
嗯?什么东西,敢情这是和她叫嚣?!
撸起袖子,熊熊烈火燃于胸腔,辛芷一个侧踢问候。韩允轻飘飘一手挡了,逼近一步借势揽腰。
鬓间青丝落到辛芷面上,痒痒的蹭到心里,这还不算,低沉磁性的嗓音又在耳边荡起,似挠着心尖。
“病号还不老实。想比武,嗯?”
炸了!
炸了!!
炸了!!!
辛芷强迫自己淡定,挣扎开某个温暖的臂弯。“对。怎么,觉得我灵力尽失,好欺负了?”她獐牙虎爪的样子颇有些虚张声势,看得韩允笑意愈深。“趁人之危!我好好的时候,也没见你敢跟我比划。”
瑰红的嘴角勾出一个邪魅的弧度,唇畔上下轻碰,磁哑蛊惑再出:“别家女子莫不是找我琴棋书画,夫人倒好,偏要同我比试。”
身体不自觉预感危机,辛芷步步后退,偏生韩允还步步紧逼。
“那你去找琴棋书画的。我是不行,只知比武的莽夫。”
特有男性魅力的低哑闷笑从宽阔胸膛溢出,辛芷无比深刻的感受到危险。
“夫人让我去找其他女人?这可不好。韩家可没有纳妾的沿袭。为让夫人宽心,且牢记……”
蛊惑的磁音越来越近,辛芷不自觉间,连下颌都被他勾起。明亮星曈近在咫尺,瑰红薄唇紧临鼻尖。下意识的,她被迷惑,喉间微动,咽了口口水。
真丢人。
“为夫,只能重振夫纲了。”
虾米?!!
辛芷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下一瞬,她又被某人禁锢在怀,抱上了床。
“等等等……停下!”辛芷被吓到了,挨到床褥的那一刻,她像个触火的飞鱼,窜到床尾,缩成一团。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冷静,我们只是权宜之计,算不得什么夫……”
“看来夫人是一直未曾正视自己说过的话。”
嗯?辛芷被抢了话,还没说什么。他怎么还义正言辞,恼怒起来了?
“夫人记性不好,我帮你回忆。嫣红苑中,你醉酒一通任性,醒来后说对我负责,与我婚书。我当时势力单薄,却满心欢喜。后来,你知我身份,生了嫌隙,意欲反悔。我一路追随,不言其它。而今,你是我韩家宗祠白纸黑字堂堂正正的当家主母。我做什么,皆是名正言顺。”
好一通诡辩,辛芷听懵了。只觉自己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她低着头,自嘲冷笑。可又能怎么办,武力尽失,她只能受着。
“怎么不说话?”
半晌听不见回响,韩允开口询问。
“说什么?”辛芷抬起头,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令人心慌。“你想做什么,便做。”这里是你的地盘,她能反抗得了?
韩允好看的眉山又皱了起来,两人相顾无言。
在辛芷以为他不是强人所难就是夺门而出的时候,那蹙紧的眉川竟松开了,还展露了笑眼。
“你刚丢了本事,心情不好,我理解。”
理解你大爷!辛芷汗毛孔都竖起来了,这家伙的反应太另类了,是正常人吗?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韩允又恢复了温柔深情,“阿芷,我是真的想护着你。”
阴晴不定。果然,家主的韩允,更恐怖。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间。还有些公务,处理完再陪你。”
凶完再给个甜枣,两句好话就收买人,当她八岁稚童呢,切——
眼角瞥到某人转身,辛芷忙收了白眼,恢复正色。
“在韩家,你可以随意走动。如果想出游,只能在牧野之内。要清楚,你的安全最重要。我不会害你,所以,阿芷不要对我这么防备。”
辛芷望着他,毫无情绪的“哦”了一声。不是没看到他那副受伤委屈的欲言又止,可谁能保证是真情且恒久。
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尺布斗栗,这一类的事实她见的还少吗?
血脉尚且不顾,恩爱又能长久多少?
辛芷将脑袋埋进双膝,久久叹息。
常年习武养成了警觉的习惯,当韩允悄悄躺下的时候,辛芷自然就醒了。
“打扰到你了?”韩允似乎很抱歉,“可我也没有其他地方睡。”
开玩笑,整个牧野韩府哪里不是你的?
“这是我的房间。”
他软软糯糯的语气,似是辛芷霸占了他的寝卧。
盯着他瞪了片刻,辛芷翻过身,眼不见为净。
似小孩子得了糖般,韩允笑的欣喜,覆身躺下,小心翼翼的偏头看她。
一夜好眠,辛芷醒来时,发现屋里多出来个精致的镂空熏炉。凑近闻了闻,清香淡雅。熏的衣服都香香的。韩允没在,正好出去走走。
“寒冰,把你衣服脱了。”
以为一柜衣服就难倒她了,怎么可能?
“脱不脱?不动手,我扒了啊。”
半是威胁半是胁迫,寒冰被她揪着衣领,进退不是。
“夫人,我去帮您找衣服。”
“不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转头就告诉韩允。”
“不是,我去给您找男装,干净的,保准合身。”
“不行,就你身上这件。脱了。”
收整好仪容,翻了把折扇,学着涵昇卖弄的模样挥了挥,还挺顺手。辛芷很满意,朝身后穿着单薄中衣护的结实的寒冰挑眉一笑。“我去帮你找衣服哈。”
转过假山,还没走出院门,迎面来了个和寒冰一样衣服的夜行者。立定站好,抱拳弓腰。“夫人好。”
这估计也是韩允亲信。“嗯……你也好呀。哦,寒冰在屋里,你正好去帮他找件外衣。”
错身挡着辛芷去路,寒夜站如苍松。“夫人是要出府?这里我路熟,牧野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知道,我带您去。”
“哦?”辛芷瞧着他规矩守礼,言语活泼,正好能玩到一处。“好,你们这有没有什么特色是别处没有的……”
假山后,看着他们离去的寒冰躬身躲进角落,纵身一跃,翻到另一个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