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男子,已然及冠,谈何年幼。你只比他长一岁,不是已占据四海榜首十一载?”韩允俊眉紧蹙,仿若严父形象。
“越是事发突然,越需冷静剖析。就是你们一昧纵容,才让他遇事先推与你。”
呃……
辛芷有种自己也被凶的怪异感。
她赶紧转移思绪,看到涵昇已经开始检查死因。
她走上前,“我先去通知师兄,让他派人增援。已近晌午,大家总要安置。棺椁要购,僧人要请,你……要整理下情绪。”
她还是承认了韩允的话。逝者已矣,生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午时三刻,周边的邻居、莫家的世交陆续赶来,灵堂也终于像了样子。
远远望着被众人簇拥的涵昇,他脸上泪痕犹在。
“他在哭。”辛芷喃喃。
“父母本就不能长久相伴。这四海求生的孤儿,不少。”
辛芷十分不满他理所应当的语气,想怒斥他不知疾苦,忽想起三年前牧野的大火,气势瞬减了一半。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辛芷自嘲的笑。这栋屋里,竟有三个孤儿。
“正因为亲历过,所以我不想他人也与我一样。你是韩家家主,莫夫人又故于寒冰掌。这种微妙关头,你还是先回牧野避一避吧。”
她是好心提醒,哪知韩允一下来了火气。
“又赶我走?见着你师兄弟了,要同我避嫌,生怕与韩家余孽扯上关系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辛芷想解释,可韩允不肯听她讲。反手圈她入怀,利用身高,居高临下的凝视。
“你与我有肌肤之亲,是我的妻。再关心其他男子,我就‘法办’了你。”
咫尺之隔,连呼吸都可以清晰听到。辛芷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他口中的重点。
“先不说我是不是你的妻,你有‘法办’我的能力么?”
没有娇羞面红,也没有推开他,那一脸傲然又灵动的表情,像极了傲娇又挑衅的狐狸。
偏偏,他最爱这副样子。
“就这么想与我切磋?”韩允碰了碰鼻尖,抑制不住咧到耳后的嘴角。“其他女子可都是争着抢着,与我席坐饮茶的。”
辛芷眯了眯眼,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其他女人,能使得动凌波么?”
察觉到颈后异物,韩允清楚看到辛芷眸中的得意。
唉,有把心意相通的神剑,真让人羡慕嫉妒。
韩允松开双臂,辛芷得空收了宝剑踏出房门。
“你去哪儿?”
“莫叔叔毫无消息,恐怕凶多吉少。他既然先我们出发,定然是在路上出的事。”
“你说的对。只是单凭你我二人,能力有限。我可否派些人一起寻?这样更快些。”
辛芷听了,眸含深意的望了一眼他。
“怎么?”这眼神,多少看得人心慌。
“你什么时候,做事会问我意见?”辛芷内心腹语:即便说了,你会听吗?
原是问这个。韩允璀璨的星眸再次亮起,“夫人的意见,当然要问。”
辛芷叹口气,不想跟他计较。
沿着河道一路问询,都临近了金陵城,还是没有消息。
辛芷失了耐性,一跃上马,纵马狂奔,进了金陵,来到茶坊,留下暗线,联系牛大壮帮忙寻人。
看到辛芷留在茶坊的笔墨,韩允微微翘起嘴角。他的夫人,从很早开始就为自己打算了。很好,有智谋,有远见。
“你、我、涵昇,三波人马去寻莫家主,不时定有消息。你且宽心,愈燥愈乱。”
若是旁人便罢了,偏偏是莫家主,还偏偏是在与她分别后的路上。
呵,有口难辩,还偏……心有愧疚。
辛芷长长叹息,开口却是:“找家客栈吧。”
心不在焉的被韩允拉在淮河边闲逛,身后还跟着两匹乖巧的马儿。辛芷没注意到,自己那身显眼的青衣弟子装,让过往行人没一个敢出声斥她挡道的。
“辛芷——辛芷——”
一声声呼喊拉起的长调像极了山歌,若不是对这两个字尤为熟悉,辛芷都不会回头。
石桥之上,鲜衣倩影,一位苗家女子正朝她奔来。
“羽婠?”辛芷看清了轮廓,苗家族长可以擅离职守?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她迎上去两步,因内心焦急,抓手臂的力道没了轻重。“你怎么来了?”
“疼,松手!”羽婠没好气的扒着手,“这会儿知道着急了?你大杀四方的时候怎么不考虑后果?”
她翻了个白眼,偏头对着韩允道:“她太容易激动,我同你说。最近四海流传,她走火入魔神智失常,大闹金陵林家堡,伤了御霄卫怀仁,杀了江宁莫家满门。”
百家刚刚前来吊唁,不实言论便肆意流出。这分明是蓄意为之。
“你们现还若无其事在金陵大街上闲逛,是生怕污水不够多?”
羽婠接到消息,百家正在集会,大有斩杀辛芷的意思。
这一次,牵涉门派太多,人员太广。俞满江再德高望重,也护不了她。为今之计,只有带她回苗寨。
这会儿辛芷已经冷静下来,她嘴角溢着一丝冷笑。“看来,只有我随之入瓮,才能套出庐山真面目。”
“胡闹!”
“不行!”
韩允、羽婠接连开口,均是反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对方的目的很明显——要我死。”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清晰轻快,仿佛危险的那个人,完全不是她自己。
“还没严重到需要以身犯险。”韩允强势的面对她,“你随羽婠去城外小住,这里我来接手。”
“她交给你,必要时,用软筋散。”
这是什么意思?当事人还在旁边听着呢。
“韩……”
她刚开口,羽婠已截了音。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俩的家仆了?”她可是一族之长,“自己的女人,自己解决。”
嘿——辛芷听的炸毛,韩允可美的心都散了花。
他握住“夫人”的手腕,低声温语:“日后我帮你教训她。”
“我怎么都觉得你不会。”辛芷才不信他。
“乖,这次,你不方便出面。韩家多在暗处,最适宜调理此事。”
莫夫人是寒冰掌致死,莫家主杳无音讯。卫怀仁、林堡主合谋欲杀她而后快,四海漫布诬蔑她的谣言。
此时,潜伏在暗处的势力,或许更能逼近隐匿的真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辛芷很疲倦,却,也想见识一下韩允真正的实力。
“好。”她应道:“你来搞定。我同羽婠在城外的村落里等你消息。”
辛芷这次很淡定,吃吃喝喝、练剑打坐,规律乖觉的让羽婠都有些惊奇。
她们借住的人家是韩家后人的隐匿点,韩允可以知道她每日的行踪。
合上信笺,韩允掩不住上翘的嘴角。他唤来寒冰,吩咐:“今年的百花酿不错,给阿芷送去两坛。”
寒冰闻言讶异,抱拳的双手不放也不应是。
百花酿是嫣然绝学,制作极其繁琐费时。他们平日里一杯都难讨的东西,主子随手就送人两坛!
“主子,前几日嫣然姑娘拢共就送来两坛呀。”很有可能今年就只有两坛……
韩允抬起冷清的星眸淡淡得瞥了他一眼。“如今,我的话还要说第二遍?”
寒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属下愚钝,属下即刻去送。”
寒冰不敢迟疑,抱了坛子就朝外赶。
金陵城外的无名村落,辛芷刚刚收了凌波。闲来无事,她来到村旁的小河,想着捞些野味回去改善伙食。
好巧不巧,河边正有一群野炊的赶路人。
“你说那辛四竟这般恶心,拒了莫涵昇的婚事不算,还屠了人全家?”
“咦——要我说,那娘们说不定和他师父都有一腿,要不然素来深明大义的俞掌门怎么不顾诸家,独独偏向她一人?”
“哎哎哎,你们不知道,自古英雄都是难过美人关的。听闻辛芷那娘子,长的很不错。嘻嘻……”
辛芷躲在树后,静静听着,眸中映衬的不知是炊火还是怒火。
“玄灵十二弟子,独独她一个女的,还独独她一人传了凌波神剑。这是为何?这就是‘情义’!”其中一名男子貌似醉了,举着酒壶,蹒跚站起。“伤了卫掌门,毀了林家堡,灭了江宁莫家,还猖狂在逃。你们真以为她能耐?屁!四海会武能占据榜首十一载,不就是凭着她那些龌龊手段,我都不想细说。我若是在比武台上,她一剑都使不出来!”
酒喝正酣,大家都在兴奋的说着听着。没人注意正一步步靠近的黑影。
“哦,是吗?”
“谁?”
众人回头,见是名女子,又恢复了各自的酣畅模样。
“哎呦,谁家的小娘子——”
辛芷一步越至他身前,以常人不可见的速度掰折了那意欲戏弄的手腕。
“还有乱来的么?”
惊愕只在一瞬间。绝对的实力碾压让众人酒醒了一半,让他们自知不是对手,却也不愿立刻求饶。
“如此猖狂,是何门何派,报上名来!”
辛芷歪了歪嘴角,冷冷瞥了一圈。
五个,灵力不济,却自命不凡,剑穗上还都系着颗南海明珠。这是哪家作风来着?
“我等是晋安谢家人,姑娘师承何处?”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辛芷冷冽一笑,伸出右手,两指并拢,驱灵力催动。
河面微波,林中绿叶,诸人衣衫皆随风而动。
“御风术?”谢家诸人脸色骤变,这灵力,实力绝对在四海前十以内。
一道白光闪过,众人还未反应,剑穗上的明珠纷纷坠地。再及举剑防御,才发现同伴们的脖颈上还有道红印。
“……”
“……”
众人纷纷惊恐的望着辛芷,因他们伤了喉,连惊呼都发不出了。
“不长个教训,还都以为我好欺辱。”辛芷肆意的把玩着匕首一般的凌波,满脸倦意,边打着哈欠边转身往回走。“再让我听到什么风声,就把命留下吧。”
她将凌波上血迹擦净,嫌弃的看了看斑驳印迹,把帕巾也丢了。
晋安谢家,医门传世。先祖倒还有几分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可到了如今后辈,早已败絮其内。其中,尤以妻妾成群、多子多孙的陋习闻名。故而,四海有言:百家弟子重教,谢家弟子重量。
“你惹了晋安谢家?呦,这么大本事!”羽婠听了她所作所为,气的头疼,特别又看到躺椅上悠哉悠哉的惹事本人。“四海谣言还未平息,韩允那边补着窟窿,你厉害,又添把火,您真是不嫌乱。”
辛芷撇撇嘴,腹议:我也是忍了很久的,运功很累的,我也不想,我是被逼的。
“那谢家族群庞大,百家谁不让三分薄面?你倒是好,先给人五个弟子割哑巴了。你怎么不干脆下狠手,做个死无对证,也省的谢家报复?”
辛芷手托着腮,很是懊恼得点着头。“嗯,也是。心软反而误事。”
羽婠更气了。
“你有这本事就该一步杀到玄灵,先将那诓骗你师傅的伪君子万箭穿心,再把剩下那群老不死的全都酷刑审讯。你还用找十一年?即刻沉冤昭雪。”
……
时间有那么一刻的寂静。
羽婠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以手掩口,想要解释,却见辛芷刷的站起身。
“你说什么?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