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堡主望着大步流星,游览风光似的辛芷二人,强忍下心火,瞪了委屈诉状的儿子一眼,愤恨地拍了一把座椅。
“白日辱我儿,月明闯我堡。两位,是太不把我林某人看在眼里啊?”
浑厚的中气于院中回荡,辛芷只觉腿如铅注。
传闻中“戾气压人”便是如此吧。
她一边周转灵力,一边牵过允诺,在诸位猎鹰的注视下,一步步跨入前厅。
“林少/青天白日下/仗势欺老,还强人孙女。我不过是担忧林家堡名誉,先替堡主小惩一下。不用言谢。”
辛芷笑的坦诚又直率,也不等堡主反应,自顾自坐下。
“至于刚刚那一幕,堡主可确实冤枉了我。我进堡前可是好言请他们通传来着,是您这些家丁不管不顾,个个拿弓箭对着我。我都是逼不得已。”
辛芷当然知道,她这副无辜表情在林少主的眼里是多么的虚伪、厌恶、恶心。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胡说,是你!你一听到我林家堡的名号,就故意伤了我的朋友,还跑到偏院来羞辱我,刺杀我。今夜,你带人闯堡,就是为了赶尽杀绝!”
“呵——”辛芷一声冷笑,“我究竟是不是赶尽杀绝,是不是刺杀你,你心知肚明。”
她站起身,背着手,上前一步,与上首端坐的林堡主四目相视。“你们林家,可有一个死人?”
她向来随性,不知道自己的气场多刺激旁人。
辛芷的原意是指她未施全力,不想伤人。可落到林家人眼中就是不屑,说林家无用,狂傲至极!
“这位姑娘,你也是修灵之人。看你穿着,应是师承有方。你当知百家之中,我林家堡位置不低。”
“你看,她是真妄图杀我林家!父亲,勿与之废话,她腰间没有玄字玉牌,就是假冒。要我说,她岂止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辛芷明白了,无论说什么,林家堡都是不会认账的。
她拔出腰间“匕首”,在掌心转了半圈后,自成长剑。
一手举剑,一手背后,她冷冷瞥了众人惊愕神情,缓缓开口:“在下辛芷,奉师命,来金陵林家堡采购新粮。”
此前的每年,玄灵都会来人采购米粮。只是,辛芷从未来过。而林家堡,也鲜少有人参与四海会武。
认真算起来,她只与林堡主有一面之缘,便是在苏卿卿的葬礼上。
林堡主望着凌波,心中起疑。
这位飞扬跋扈、大杀四方的俊俏女子与他印象中趴在棺椁旁痛哭流涕的十岁稚童简直天壤之别。
“父亲,别被她骗了!玄灵四弟子何等身份,怎会亲自来买粮?”
儿子的话提醒了他,玄灵弟子腰不卸玉,仅凭一把伸缩剑,确不能证实身份。“既然凌波都拿出来了,老夫就且试试。”
话音未落,凌厉掌风迅如雷电袭来。
辛芷先施力推允诺到角落,再挡时人已吹至门边。
她足下发力止住后退,左手汇灵力反击。
两股势力相撞,倒了不少桌椅板凳,击落无数绿叶红花。
两人同时收功。
林堡主起了身佩服的拍掌三下。辛芷收了凌波,抱拳还礼。
两位好一番客套。
“多年不见,小芷越发标志了,老夫都不敢认喽。”
“林堡主。未及拜访先惹了这么一堆误会,您不怪辛芷就好。”
“哪里话,小儿能得你授教,也是他的福气。”
林少主眼见着父亲不管他,只一昧巴结辛芷,还安排了最好的厢房让他们留宿,气的捶胸顿足。
凭什么?为什么?不就是四海第一嘛,不就是有把破凌波嘛!那气呀,都能喷火了!
因担心林少主半夜里报复,辛芷要允诺同自己待在一处。
“林家当家的还是明些事理的,只可惜宠子无度,失了分寸。你今晚就委屈一下,睡地上吧。”
辛芷将刚铺好两床被褥的允诺往旁边一拉,再把其中一副卷卷丢他怀里,客套一笑,张开双臂躺下霸占了整张床。
允诺深邃的瞳孔暗了又暗,终是低头浅浅一笑。铺被褥,灭烛光。
就在辛芷以为他已睡熟的时候,床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辛芷,其实即便你我共枕,我也动不了你,不用慌张的。”
被人一眼看穿的心虚窘迫霎时席卷全身,盖被下的身子不自然的缩了缩。半晌,她没回话,也是因实在不知说什么。
她干脆佯装睡着没听到,一动不动。
辛芷毕竟是女孩子,害羞这种事,也是会的。
即便酒后闹事、欺辱人的是她,可在清醒时,黑夜里,面对允诺,总不知该如何……
天将明,允诺睁开眼就看到已梳妆整妥的辛芷。
“这么早,有事?”
辛芷整了整腰间凌波的位置,莞尔一笑。“我去看一下可儿爷俩儿,顺道将他们送出城。”
她面色如常,所说也是再合理不过。可允诺偏生出几分不安。“要早些回来。”
辛芷见他一脸忧色,不禁嘴角上翘。她捏了捏滑嫩脸蛋,“安啦,我不会撇你一个人太久的。酉时前一定回来。乖哦!”
她前脚刚离开林家堡,允诺就召来了寒冰。“跟着辛芷,护其周全。”
护谁?辛芷?寒冰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子,辛姑娘应当不需要吧。您让我跟着她,说不定,不肖一个时辰,我就被发现了。”
允诺左右踱步,眉心蹙了又展。“你不必跟的太紧,只要她不脱离你视线,远远能看到就可以。”
寒冰第一次见公子如此紧张小心。
“林家堡的飞弧箭,箭无虚发。猎鹰队若是伏在暗处,她定会受伤。”
一人敌万箭尚且艰难,何况还带着年老和体弱。
“你就在暗处,若有人对她不利,先一步行动。”
寒冰低着头,领命而去。
白衣悠然近前,低沉肃杀的暗哑清晰飘来。“宁可错杀,莫余风险。”
公子自控能力超群,今日这般狠戾,竟是因辛姑娘么?寒冰心中狐疑,可多年的相处习惯早已让他忠诚信任公子。“是,属下定护姑娘周全。”
辛芷在街上转了半圈,来到茶坊,借了匹马,一路奔驰出城前往钟山。
钟山山神庙内,已有一人等候。
辛芷见了他,忙近前问候。“牛大哥,伯母近来可好?连日奔波,辛苦你了。”
那牛大哥竟就是牛大壮。
原来牛大壮是一小户杂役,老实本分。奈何家母年迈,久病难医,落得家徒四壁。他无法,只得四处抢夺为生。偶然间,与辛芷相遇,不打不相识。
后来,受她恩惠,得岱宗神药,母亲病愈不说,更是点拨了些功法。自此翻身。
上次若不是那两个外家弟子背后议论辛芷,说的太不像话,牛大壮也不至于气不过,上前一顿暴揍,险些露了身份。
“辛苦什么,自家人。我娘前些天还念叨呢,小芷可有些日子没来了。”牛大壮从怀中掏出茶饼,扒开内部隐藏的“卯”字。
“这次将时间提前,可是因为林家堡?”
辛芷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听说了?可儿那对爷孙实在可怜,林家堡在金陵也太放肆了。”
“那些有钱有势的怎么会顾及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四海那么大,小芷又能管的了多少。百家那么多灵力高强的,不也只顾着自家的地界!”
牛大壮没上过几年学,可话粗理不粗。
当今四海百家纵横,却各据一方。真正体谅百姓,心怀大义的,莫说世家,修灵者都寥寥无几。
牛大壮见辛芷低头沉默,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小芷,我可不是说你救人不对。你做的都是顶好顶好的。”
眼看一米八几大壮汉双手比最棒手势的尴尬可爱,辛芷真真没眼看。
“牛大哥,您急着找我来,是有消息了?”
“哦,对!”牛大壮拍了下脑门,差点把正事忘了。“我找到韩家人的动向了。据说这位,整个南方幸存的韩家后人都对他很客气。”
这已经是辛芷这些年找到的第十九个韩家后人了。从开始的激动、期待,到现在的心静如水,兜兜转转已十载。可即便十载,她仍未放弃找到答案。
“好,待我这边收整好,我们就出发。”
想起还在林家堡中的允诺,辛芷有些犯难。
若这小子执意跟随的话,就打晕了,丢客栈。
“现在幸存的韩家人对我们警惕戒备心很强,不到万不得已,你一定记得不可出手。”
“放心,经过上次,我现在聪明多了。”牛大壮拍着胸脯保证。
“好。我要送可儿他们出城,你帮我留意林家堡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