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暮看着他的狼狈样,也没心思调侃他了。
沈应星瞪大了眼睛。
知道林异懒得解释,苏心暮一五一十把蓬莱之事讲给了沈应星听。
“蒙袒去了哪儿?”
没等沈应星提问,苏心暮问道。
“我不知道,但他应该是躲了起来不会再露面了,他知道很多人在找他,与其主动暴露,一定会藏起来看着朝廷对蒙云的打算,如果情况对他有利,他才会露面。”
“他还在这城中,是燕燕说的。”
沈应星冷笑一声。
“那个雁门的女人?”
林异讥笑道:“她在你们的地盘待了这么久,你们却连她藏了一具尸体在这儿都不知道,你何必告诉他这些?不如等他被朝廷撤职再告诉他的好。”
“你!”
沈应星怒极,苏心暮看着,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痛快。
“这样吧,蒙袒我们去找,现在城中有难,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去帮蒙云一把,好歹你也是这城中唯一的流官。”
“出什么事儿了?”
沈应星一副如坠云烟的样子。
“异族攻城,城中居民已经躲进地宫里了,蒙云正在外面抵抗,你还是赶快去的好。”
“我就知道。”沈应星蹙眉,“余月之前,那些外族来碧落商谈滇南道路税均摊的事,被碧落人驳了回去,那些外族气性极大,想必他们回去之后秣马厉兵,只等着今日来复仇雪恨。”
“你们两个,跟我出去。”
苏心暮看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正欲发作,林异忽然面无表情地扛起了他,纵起轻功跃出了石屋。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啊啊啊!!!”
苏心暮连忙跟上,他们走的是来时的路。沈应星趴在林异背上引导着他们离开地宫,苏心暮抄起门口的时晴剑,随他们原路返回。
在沈应星的指引下,这次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出去的路。
地宫门口陆续又赶来了逃难的人,沈应星安排他们往先前居民的藏身之处躲去。
“不会还有人没进来吧?”
他们离开地宫的时候,苏心暮问道。
“应该还有,地宫避难之用城中人人皆知,这个时候还没来的人,恐怕也不会来了。”
他们一路抄小路往城门那边去,眼见着城中骑兵策马从大道上扬尘而去,目的地与他们显然是一致,蒙云领人应该已经拖住了异族进城。
远远的能听见羽箭破空的声音,苏心暮抬头看去,城中暮色已经消退很多,西方天空中一轮圆月之下,能看见城墙的箭楼中有人影憧憧。
他们靠近了,城门外传来攻城锤撞击的巨响,脚下的土地都在震动。
“从我们进地宫开始,过去多长时间了?”
苏心暮问林异。
林异在前面掩护沈应星靠近阵地,听苏心暮发问皱起了眉头。
“大约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前城中已经发出信号了,为什么兵马司和附近的驻兵到现在都没来?”
“我怎么知道?”
林异下意识回了一句,但一阵惊慌迅速攫住了他。
“我不可能看错······”
攻城锤还在撞击城门,林异掩着沈应星迅速靠近守城阵地的后方,前方兵众如潮,人声鼎沸。林异看了看传令兵赶往的方向,一把拽住沈应星。
“我把你送去蒙云身边。”
“还是我去吧!”苏心暮在他身边喊道,“我的重剑能作盾牌之用,他跟在我身边更安全。”
林异还没来得及说话,城门处传来巨大的重响,暮色中一扇城门如同巨人一般缓缓倒下,门下的人如同蝼蚁一般四散奔逃,恐慌的呼声在兵众中四起。
城破了。
“一群废物······”
林异骂出声,回头看见苏心暮仰首看着一个方向。林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乡老簇拥着正中一个人撤离,那人的华发在月色中如雪一般。
苏心暮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林异抬头一看,攀城的异族已经从城墙上放下了绳梯,箭楼里的箭手被从城墙上扔了下来。
苏心暮飞身往前冲去,林异正想拦她,却看见城墙上一个弓箭手挽弓朝城内方向瞄准。
一枚羽箭破空而来,只霎时便射中了被乡老围在中间的人。
那人一个趔趄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林异心脏跳空了。
他知道这下无论如何也无法拦住苏心暮。守城的兵众潮水般朝城内撤去,蒙云被乡老救起后随兵众一同撤回。
“他交给你了。”
苏心暮简短地只说了这一句,背起时晴向城门方向冲去。
“你疯了!!!”
林异在她背后吼道,他原以为苏心暮会随着蒙云一起撤回,却看她纵起轻功,以迅雷烈风之速登上了城墙。
林异低头去看手腕上的同命锁,方才太紧张,他没有注意到此时手腕烫得吓人。
林异抓住沈应星。
“他们会去哪儿?!”
他冲沈应星吼道。
沈应星的神色终于有了波澜,他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石门馆,那是城中驻防的火器所在的位置。”
林异抓起沈应星跟上了离去的人马,最后回头看去,苏心暮的身影在城墙上一闪而逝。
月色洒在城墙上,如水银泻地,明亮万里。
苏心暮一跃而上,时晴重重砸在石砖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城墙上的弓箭手见她上来,愣了一下,转身欲跳城。
“嗖”的一声,一柄银剑射碎箭手身前的地砖,牢牢挡住了他的去路。
箭手回身放箭,苏心暮将时晴立在身前,剑身如同盾牌一样挡住了箭矢,电光火石间只见白羽落地。苏心暮挪开时晴,迅雷一般冲向箭手,近身后一掌拍向对方头顶。
这是杀招。
箭手堪堪躲过,就地滚了一下,狼狈躲开紧追不舍的重剑。时晴如同落锤一般砸向他的身位,剑身上的七星如雷电一般闪出亮光。箭手看落了下风,脚下一蹬撞向城墙的石垛,拉开距离后从衣内掏出一面雪亮的明镜。
苏心暮一愣,随后冲向箭手劈手夺下了圆镜,狠狠掼在地上,圆镜摔得粉碎。
苏心暮拽下箭手的面巾,一张无比熟悉,伤痕累累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蒙袒。
苏心暮踩住他的腿骨,发力踩断了他的小腿。
蒙袒凄厉的嚎叫刺穿了夜空。
苏心暮退后一步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又摔向他背后的石垛。
“我还是低估了你。”苏心暮说,“你不是想当回碧落的土司吗?把这城人都害死,你上哪儿去当土司?”
蒙袒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真的觉得你的行径无人知晓吗?朝廷的兵马司不日就要到碧落了,他们自会缉拿你归案,你找来的这些破玩意儿一点用也没有。”苏心暮指着碎了一地的温明镜,“这东西对我一无效。”
“哦······我说呢。”蒙袒混浊的眼睛转向苏心暮,“我说向岚寻怎么会就这样放你走,原来她对你无可奈何······”
“兵马司要来?那是好事啊!等他们来了······”
“你就控诉你蒙云渎职?”苏心暮紧盯着他,“别做梦了,没用的,朝廷来人,只是为了抓你,没有别的可能。”
“那又如何?”蒙袒哈哈大笑,“你看我这个样子,像什么土司?被人驱来赶去的一条狗而已!我沦落至此,绝不会看着那个小子舒坦地过完这辈子!”
“蒙云是你的胞弟!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任是听了这么多遍,苏心暮仍然不可置信,蒙袒竟然能如此癫狂。
“这座城,这座城里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存活下来。”蒙袒用力拍向身边的墙砖,“向岚寻给我的族人续命,让他们苟延残喘至今,城里的人是在尸山血海之上活下来的,我流亡时多次向朝廷汇报,他们却对我的进言置若罔闻。纵使我做的事活该天打雷劈,这座城里的人也不应该活下来!现在我命不久矣,他们也得和我一起死!”
“你不能死,你还得活着替蒙云洗清冤屈,但是如果你从未诬告他,就根本不用受这个罪。”
苏心暮把他再度提起,正在这时,碧落城外传来一阵沉闷的鼓声,随即响起战马嘶鸣的声音。苏心暮望远处看去,一队兵马从城外开了过来,军队中旗帜飞扬,黑压压如同乌云压城。
“我不会杀你,我会留你向他们解释清楚。”
苏心暮拖着蒙袒从城墙跃下,将他抛在地上,在城门处立等。
不多时,执旗的官兵策马冲入城中,苏心暮押着蒙袒让开了道路,等官兵入城之后,军队后方一个身披铠甲的官兵驾马缓缓而出,苏心暮料想这大约是领兵的将军,便押蒙袒上前。
蒙袒猛地扑至那将军的马下,伏地大拜,随即转过头看着苏心暮。
“我知道是谁灭了你满门。”
苏心暮一惊,却见蒙袒忽然身体一滞,双手狂乱地抓向空中,仿佛窒息一般。
随后他两眼一翻,栽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崔咏!
苏心暮第一反应便是崔咏来了,他履行了自己的话,只要苏心暮找到蒙袒,他便能带走蒙袒的三魂七魄,将他永远困在碧落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