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你帮我把这个打印一下吧。”
顾天芹正准备回工位上,中途却被一个老资历的同事给拦住了,她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接过了。
“两步路的事儿,自己做不了吗……”顾天芹腹诽一句,又倒回了打印机附近,坐在打印机前面的同事正在摸鱼看剧。看的是一部都市剧,女主角正在和家里据理力争,表示绝对不要继承家业。
“这不坑爹呢么?”等打印机出墨的间隙,顾天芹偷看了两眼,叹了口气,闷闷地想,“你不想我想,让我回家继承家业吧。”
可问题是,她家里开的是一家机械厂,父亲又老当益壮,没有要退位让贤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父亲还能撑起工厂,她自己也发懒了几个月,所以才让她滚出来打工,锻炼一下人际交往能力——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顾天芹都震惊了,如果她的人际交往能力差,同辈里几乎没有好的了吧?
可是上了班才发现,父亲说的和她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想到此处,顾天芹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结果摸鱼的女同事以为领导来了,吓得鼠标一阵乱窜,不小心点进了盗版网页的“美女荷官在线发牌”的广告。
顾天芹在心里默默地道了一声歉,转身整理好资料,飞速逃离了现场。
实习期一共三个月,在这之前,帮老员工打下手,基本就是她每天的工作了。
忙活了半下午,顾天芹忍无可忍,借口上厕所躲了个清静。
她本以为厕所会有很多人,毕竟临近下班了,以往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人在厕所里蹭着wifi等着下班,可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没太在意,洗完手,她习惯性地对着镜子理自己的头发,却看见自己的妆花了一块,口红也蹭掉了一点,有些斑驳。
“这牌子的散粉定妆能力不太行啊……”
顾天芹有些抱怨,这牌子是个国外的大品牌,定价也并不便宜,结果定妆能力还不如自己留学时尝试过的一些小牌子。
她低下头,在随身的小包里翻找起散粉来。可是翻来覆去,竟然没有找到那盘散粉。
“奇怪了……”顾天芹疑惑地来回拨弄着包上的磁吸扣,试图回忆起散粉的去处,“我想想,中午吃完饭补了口红,那时候散粉还在,然后……”
她的自言自语忽然顿住了,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被注视感。
好像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恶狠狠地盯着她。
顾天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经理那张满脸横肉的脸,连忙转过身去。
可是身后依旧是厕所的白瓷砖,除了瓷砖墙最上方开的一个通风管道的小口外,空无一物。
如果是以前,顾天芹可能只觉得是错觉,可是谢晓芸死后,她对这种微妙的不自然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虽然官方说谢晓芸是因疑似精神疾病而跳楼,谢阿姨也接受了这样的说法,但是顾天芹心里总有疑虑——她请谢晓芸吃饭的时候对方还很正常,甚至谢晓芸摔伤住院那天的晚上聚会,对方都一切正常。
重要的是……那天晚上楼道里的声控灯,根本没被谢晓芸的惨叫声点亮,而楼下住户一开门,声控灯就亮了。
顾天芹觉得毛毛的,也不敢再细看,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直到坐到工位上,听见同事叽叽喳喳的八卦声,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自己电脑没开,顾天芹就凑过去,看了一眼隔壁桌上的时钟——还有十二分钟下班。她正要摆正身体,就被同事叫住了:“诶,天芹,你知道隔壁那栋大楼那事儿不?”
隔壁桌同事也是一个实习生,但是对比顾天芹,她显然更会来事,早就跟老员工打成一片,混得风生水起。顾天芹听过的有关公司的八卦基本都是来自于她。
顾天芹摇摇头,有点想缩回去:“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她不会想听的。
可惜同事的嘴比她的动作还快,噼里啪啦就吐出一大段话来:“隔壁大楼十四楼有两个人离职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离职吗?据说啊,是因为他们公司闹鬼!我听楼下保安说,是反锁好的门自己打开了,留在公司里那个直接就吓哭了!第二天就离职了,东西都没敢来收拾,让其他人寄回去的。”
“那另一个人呢?”有人凑过来插话。
“另一个就更离奇了,”同事神神秘秘地竖起手指,“我听说啊,那个鬼追到他家里去了,他直接吓死了。”
“不是离职嘛,怎么就又吓死了?”
“修辞啊,修辞懂不懂!笨!”
“好好好……不过你这鬼故事里也没他啊,跟他辞职有什么关系?”
“唉呀就你会杠!”
顾天芹目送两个同事到一边打情骂俏去了,自己默默缩回了椅子里,搓了搓手臂。
她好久都不敢听鬼故事了,早知道同事是要说这个,她一定紧紧捂住耳朵。
办公室里突然一阵骚乱,顾天芹没再看时间,却也知道是马上要下班了,一些人赶着打卡下班。
她也随大流收拾起了东西,顺便翻找自己那盒失踪的粉饼。
同事突然凑过来:“天芹,晚上要不要一起聚餐,正好大家一起工作一个月了呢。”
“不好意思……”顾天芹满脸歉意,“我今天要去参加一个聚会,家里人也要去,我走不开。”
“嗯嗯,那我们下次再一起聚餐——我们先走啦!明天见!”
顾天芹挥手告别同事,又低下头翻箱倒柜地找散粉。
她说要参加一个聚会,并不是托词——今天是她家机械的采购商,祝氏集团的老总的七十岁生日。
对于祝氏来说,多请几个小公司的人吃饭并不算什么负担,更何况,祝总本人是不出席晚宴的,今年据说是祝总的弟弟代为主持。
“算了,反正也是要回去换衣服的。”顾天芹看了一眼时间,果断地放弃了深究失物的去处,站起来就准备离开。
这时,她忽然又有了那种强烈的被凝视的感觉,似乎在她的侧面。
顾天芹动作一顿,扭头向那个方向看去。
此时已经下班了,同事走了不少,办公室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要么在低头做自己的事,要么聚在一起聊天,没有人看她。
顾天芹微微抬眸,看向了同事身后。
那里摆了一台柜式空调,她望过去时,风正好扫过她的脸。透过上下扫风的扇叶,顾天芹似乎看见里面有团黑色的阴影,似乎是有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微微皱了眉,想要看清里面是什么。
忽然,那团阴影飞快闪烁了一下,就好像是……
顾天芹瞬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风和恶意。她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想被椅子腿绊倒了,重重摔在地面上。
“怎么了,小顾?”
“没事,没事……”顾天芹顾不上疼,连忙爬起来。她浑身冷汗,双手紧紧捏着包,勉强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我要走了,程姐明天见。”
说完,她也不等对方回复,急急忙忙地冲出了办公室。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进了电梯里,沙丁鱼一样的人群让她有了一些安全感,那附骨之疽一般的被注视感都冲淡了不少。
可是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她忽然又有了那种感觉,这次,目光是从前面射来的。
顾天芹头皮发麻,隔着一寸一寸关闭的电梯门,似乎有一个人正在和她对视。
那是她在空调里看见的眼睛的主人。
*
祝岁安第三次拨打胡婉婉的电话,终于被对方接了起来。
“婉婉,你在做什么呢?”祝岁安依旧语气温柔地问。
“呃……我,”胡婉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我在外面跟朋友逛街呢……”
“好吧,”祝岁安叹了口气,“你记得早点到酒店这边来,晚宴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始了哦。”
“知道了,小叔。”胡婉婉说,“我马上就回来了。”
祝岁安“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随后挂断了电话,对对面上了年纪的女人说:“她应该一会儿就到了,师姐,你今天去晚宴吗?”
“我不过去了,像之前说好的,你代替我主持一下。”祝岁安的师姐,也就是祝氏集团的董事长祝无忧说,“唉……灵君这孩子,怕不是又把我生日忘了。”
“怎么会呢,”祝岁安笑着说,“她可能只是有些事要忙。您知道的,她是个好孩子,就是玩性大了点。”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会安排她照顾你吗?”祝无忧说着,眉目间又染上了些担忧,“你的病最近还好吗?”
“不太好,夜里总是翻来覆去地疼,止疼药也没什么用,一睡着就整宿整宿地做噩梦……”祝岁安笑了一声,“年少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活都敢接,沾染了太多因果,也是我的报应。”
“只是你身体不好而已。”祝无忧生硬地打他。
祝岁安笑了笑:“嗯。”
祝无忧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师姐,我已经看淡了,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有因果的,”祝岁安笑容收敛了几分,说,“师门如今一分为二,人丁凋敝,或许就是师父的业报。”
祝无忧沉默半晌,才开玩笑到:“你如今这是信佛了?这是要欺师灭祖啊。”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那边了。”祝岁安没理她的玩笑话,“生日快乐,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