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军营。
天色将亮不亮。一小队轻步兵悄悄出了城,绕进树林深处。
上官煜突兀地出现在女墙上,绯红的衣摆被晨风吹起,淡金的眸子转向了不知何时落在他肩上的黑鸟。
“鸠。”
黑鸟微微低头,少年清脆的嗓音不知从哪传出来:“主子,我们几时出发?”
“不急。”上官煜转头,望着不知道哪里,“等人。”
半晌,他又问:“昨夜可有人突袭?”
“不曾。”鸠的语气有些忧虑:“苏将军连夜备战,只是敌军内似乎是出了变故,临时改变了计划。”
上官煜:“无妨,我们不影响。”
鸠低声应下。
将落的月亮将城墙角照出阴影,一道黑色的清瘦人影从那抹黑中分离出来,半晌又融回那黑色中。黑影顺着那墙一路上游,在望楼边再次出现,迈步出来时,是身着黑衣的清瘦男人。
男人单膝跪地,左手握拳贴上前额,低声道:“主子。”
上官煜转身,懒散地靠在女墙的凸起上:“未末。”
未末:“附近的影卫都到了。”
“妖呢?”
“御妖说他们会在云衣城外的树林中等您。”
“嗯。”上官煜一抬手,示意未末起来,“破晓之时出发。”
未末低声道是,随即身形融进了望楼的阴影中。
未末刚走,城墙上又上来一人,那人一席竹青长衫,广袖翻飞,与众不同的暗红色长发被清晨的风吹起。光影斑驳间翩若惊鸿,步履轻盈平稳,墨绿色的双眼如深潭无波无漪,直直地撞入上官煜眼中。
黑鸟见了来人,蹲在上官煜肩上的脚爪挪了挪,歪头道:“祀,他来做什么?”
“他非要来。”上官煜闷声道:“软硬不吃,我劝不动他。”
“唔……噗。”鸠在默默憋笑,心道原来他家主子也有吃瘪的时候。
上官煜默不作声地瞥了肩上的鸟一眼,鸠立刻息了声,自觉地挪远了些,一拍翅膀飞到城墙上蹲着,然后一脸痴呆的看着自家主子三两步跑过去,再带着他的圣子大人回来。
清晨的第一缕光从树林的尽头溢出来,鸠化作人形坐在矮墙上,一条腿悬出去,优哉游哉地晃荡。
“走吧。”上官煜低声道,“都小心点儿,到云衣城外的树林汇合。”
“合”字一落,几道人影从城墙影中分离出来,被晨光一照,又隐匿进城外的树林里。城墙上的鸠摩拳擦掌,他指尖灵光一闪,耳廓变得尖而长,肩胛处竟是欶地张开一双漂亮的乌漆双翼,展开来足有六米。
他双翅一展便腾空而起,借着风力扶摇直上,绕着上官煜头顶飞了一圈,朗声道:“主子,我们也出发吧!”
上官煜拍了拍鸠蹲过的肩膀,拂去落在上面的黑色绒羽,继而啪地打了个响指,一柄玄色唐刀凭空出现,悬浮在上官煜脚边。
男人率先踏上刀身,接着回头,贴心地朝祀伸出手去。
祀走近,用一只脚试探性地踩了踩玄魑漆黑修长的刀身,然后一握上官煜的手,借力上刀稳稳站好。
玄魑发出低低的嗡鸣,仿佛是在抱怨两人的重量。
上官煜右脚跺了一下,踩得玄魑微微一晃:“就你事多,憋着。”
祀低头看向脚下的刀:“这……没问题吗?”
“放心。”上官煜侧头道,“摔不到你。”
还没等祀再多问,玄魑的刀尖便猛地上扬,上官煜驾着刀一飞冲天,几乎是转瞬间出现在鸠的身前。
祀被惯性带得猛然后仰,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附近稳定的事物,例如上官煜。
上官煜被祀抓得喉头一紧,这才在鸠身侧猛地顿住,他有些好笑的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看见圣子大人卡在他衣领和腰封间的藤蔓。他轻轻戳了戳白底金丝的漂亮花藤,又安抚似的用指尖蹭了蹭,那藤蔓才稍稍放松了些。
鸠脚程快,先行去了云衣城,修长翅膀卷起一阵大风,人影转瞬间便在十几米开外,再忽闪几下就成了个芝麻大的小黑点,慢慢消失不见了。
上官煜见人走了也不拦着,只右脚一点刀身,那玄铁利刃便宽大了些,直到玄魑宽度能并肩站下两人时,他才转回身去,冲着祀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认真道:“你若是再用玄魑吓唬我,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上官煜打了个响指,道:“你若是怕高,我便将这刀扩得大些。”
祀不置可否,直接在拓宽刀面上盘膝坐下,眼睛一闭,不说话了。
上官煜见他不再理会自己,便无奈地专心控制玄魑。飞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上官煜便停下了,祀睁开眼,看了眼袖边的红色衣摆,问道:“怎么不走了?”
上官煜缓缓坐下,把鹿皮靴往玄魑的刀刃上一卡,道:“飞不动了,刀太大,好费灵力啊。”
祀瞥了他一眼:“堂堂妖王,就这点灵力吗?”
“那没办法,”上官煜嘴角撇了撇,“毕竟还多带了个你。”
和我有什么干系?祀在心里回了一句,面上却如常道:“飞不动了,那就歇会。”
“……”
于是两人并肩坐在玄魑上,上官煜双腿悬空,无聊地晃悠着,脚下是松软的白云和无垠的长草地。
“对了,”男人装作不经意提起,声音在风里轻飘飘的,“你为什么会怕高啊?”
祀垂着眸子,目光散乱着,像是在看景,又像是在发呆。半晌,他淡声道:“很早之前,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过,受了伤,很疼,所以怕高。”
他语调平直,好像在讲不属于自己的事。
上官煜看着那个人有些瘦削的侧脸,只感觉心底最深处,好像不知何时塌了一块,有些空,好像还有点痛。
“我好了,继续走吧,不能停太久。”
“嗯。”
二人沉默的坐在巨大的刀面上,谁也没出声。
半晌,上官煜慢慢地站起来,望着天边透出的微光:“入补灵教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祀仍然盯着脚尖,答非所问道:“你知道圣子试炼吗?”
上官煜回过身,摇头。
“那是一种会让人失去六感的试炼,每个月会进行一次。”祀张开手,盯着自己的指尖。“在你找到我之前,我刚完成一次试炼,所以失去了视力。”
绯红的衣摆被风吹起,上官煜安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祀的声音很平稳:“每一次试炼,都会损耗我的大半数灵力,还有生命力。”他顿了顿,又道:“离开补灵教以后,我的记忆正在缓慢恢复,大概是没再进行试炼的原因。”
“我记得,是补灵教的人捡到我,”祀抬起头,望向苍茫的天空,“我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清楚。”
“赵途说过,我这副模样,要不是被补灵教拾到,就会被人当做怪物,捉去祭祀,或者做成人炙被吃掉。”
上官煜蹙眉道:“胡说,今虽世道将乱,但在前几年盛世太平之时,青黎五州之内哪里会有食生人之事?”
祀只摇头道:“我当时神志不清,如今只记得这般为数不多的几件小事,但早年间被送去靠西北楼岚做生意时,确见过流民易子而食。”
“那离的远了。”上官煜摇头,不过以祀的相貌,与其担心被做成人彘吃掉,不如忧心被买去那些烟花之地。
上官煜被自己的想法逗乐,走近些向祀伸出手去:
“拉好。”
祀借力起身,随即被对方扶住了腰。
他本能地想挣,却被摁住:“别动,我要加速了,再不快些,我们可要迟到了。”
上官煜将玄魑缩回原来大小,加快速度向南飞去。
改完哩,感觉要被追着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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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贰拾壹 · 畏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