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桥村东头,天雷劈死了一棵五百年的老槐树。
焦木前,少女眯了眯杏眼,跺跺脚上沾上的黑灰,用树杈从烧焦的树干中挑出一条半死不活的大蜈蚣。
老蜈蚣比老槐树年轻不了几岁,过了几百年安定生活,被这道突如其来的雷劫劈得晕头转向。
此时被个黄毛丫头用树杈挑在半空,也没有没有丝毫力气反抗。
"前辈时运不济,如今虽然天道三分但雷劫的威力却不减反增。"符因摇着头不无唏嘘。
“此劫命中注定,天道要我命尽与此。后生你与我有缘,待我身死道消之际取我妖丹炼化兴许有助你突破。”蜈蚣的声音在神识逐渐缥缈带着濒死的虚弱,符因嘴角翘起,露出一丝笑意。
“前辈还欠我六七个驴肉火烧,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圆满。”符因丢下架着蜈蚣的树杈,蜈蚣硕大的躯体随着惯性落地,激起黄土滚滚,神识里也立刻激起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后再没了声息。
她手伸进衣襟掏出个黄玉铸蟠纹的摇铃,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在铃舌,抬手把摇铃抛向半空,四周立即氤氲起朦胧的紫气。
符因垂眸双手结诀,灵力波纹从指尖扩散。
龙铃玉简,洞天昭彰。
面前突然浮现一个鎏金玉鉴的虚影,紫气裹着上面的金荷纹样,符因面上沉静,静静看着玉鉴开始轮转。
顷刻间一声清脆的仙鹤啼鸣仿佛从九霄传来,玉鉴停住散发出暗淡的光芒:R级。
符因苦笑,世间传闻九霄灵鉴是绝世法宝,在自己手上却只能转出些鸡零狗碎的唬人把戏。
即使一如既往的倒霉,但此刻出现的东西却正中符因下怀。
锁魂锦囊缓缓飞到垂死的蜈蚣上方,兀自散发着微光旋转,地上的庞大身躯慢慢变得透明直到彻底消失。
符因心中知晓它的魂魄已经被摄入锦囊中温养,于是抬手收起锦囊,翻身坐上另一颗树。
她枕着手臂卧在树上,新夏时分槐花正开的轰轰烈烈,她随手抓一把塞在嘴里嚼,甜丝丝的香气沁人心脾,眼前的景象忽的变恍惚。
符因嚼着槐花的动作忽然顿住,甜腻的香气里混进浓烈的焦糊味,她猛然咳嗽起来,伸手去扶槐树树干。
入手的不是干枯的树干而是一种黏腻的触感。
闻到铁锈般的腥气符因猛然睁开双眼,四周情景忽然大变。
十三岁的自己正蜷缩在祠堂暗门后,透过缝隙看见赤色火把整片夜空烧成血色。
玄冥卫的玄铁靴底碾碎傩面,缀着金铃的朱红官袍下摆拖过满地断肢,黑铁面具上的诡异纹路仿佛在渗血。
记忆如溃堤的洪水汹涌而来,符因头痛欲裂。
阿娘绣着银蝶的裙裾被血浸透,寨子中央那株千年槐树在暴雨般的箭矢中轰然倾倒。
玄冥卫的黑铁面具在火光中泛着冷光,他们手中的青玉符牌明明灭灭,每一道幽光闪过就有族人发出惨叫。
"巫族豢养妖物,按律当诛,玄冥卫替天行道!"
嘶吼声与皮肉烧焦的气味同时炸开,符因被阿姐推进暗门时,后颈沾到了一滴温热的血。
“圣女不亡,我巫族永存。”阿姐耗尽最后的精血在暗门施下禁制,“阿因,一定要活下去,带着巫族活下去。”
她瞪大双眼颤抖着透过木板的缝隙,看见阿姐被长枪钉在槐树上,发间的银梳坠地时碎成几瓣。
"检测到强烈生存意志,能量不足......警告......强制绑定中......"
陌生的机械音在灵魂深处炸响时,符因正咬破嘴唇忍着哭声。
暗门外传来重甲摩擦的铿锵声,玄冥卫的玄铁靴底碾过青石板。
淡蓝色的光幕突然在眼前展开,无数古怪符号瀑布般倾泻。
符因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穿透光幕,那些陌生符号却顺着指尖钻进血肉,她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变得震耳欲聋,仿佛有千万只铜铃在血脉里摇晃。
"初级权限开启,九霄灵鉴操控模块加载完毕。"
槐花突然变得苦涩。
“阿姐快醒醒啊!”符因猛地坐起身,惊起一身冷汗。
猛然听到一阵活人的动静顿时觉得十分亲切,她低头看见一个竖着羊角辫的小孩,正气呼呼的绕着树转。
符因正要跳下树时脑海中突然插入一道生硬声调。
【警报,东南方向三十里检测到玄冥卫灵力波动。】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建议宿主立即......滋滋......天道异常......滋滋......】
她神色没有明显的变动,打趣着明显气愤的小孩,“空手来的?怎么没带火烧,前辈我已经忘了火烧什么味儿了。”
小孩气得跺脚。“我昨天给你带来过,再偷拿火烧我阿爹要打死我的,你说吃最后一个就送我把剑!”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符因佯装不知,语气十分无辜。
“你…你……”小孩顿时嚎啕大哭,“你言而无信!”
符因趁机伸手连续去拍她的嘴,正大张着嘴的小孩发出喔喔喔喔的动静。
她一把甩开符因的手,彻底气急索性躺在地上哭。
看她倒在地上打着滚哭心里觉得好笑,符因蹲下不再逗她,“好了别哭了,你起来我送你一个。”
她以灵气作刃眨眼间削出个半尺长的小木剑。
剑尖戳戳背着自己抽泣的小孩,“还不起来,这次不骗你。”
半天没有回应,符因贱嗖嗖的揶揄道,“起不来是因为被鼻涕栓在地上了?”语毕果然不出所料,小孩气的一下子跳了起来,看见小木剑的瞬间眼睛变亮,抱过来嘿嘿傻乐起来。
"傻姑娘我要走了。"符因抬手想揉一下小孩的脑袋,但想到她刚刚淌着鼻涕在地上打滚的场景,抬起的手又默默地收回去
“你要去哪,你…”小孩焦急道,他有点舍不这个看着不靠谱但有趣的前辈,“我明天还给你带火烧!”
符因笑了一下,机械声又开始急促的响起,她知道再耽搁下去又有人会被连累。
“有缘再见。”她转身丢下这句话眨眼间身影就消失不见。
符因踏风而行远离村庄,袖间的摇铃突然不安分颤动起来。她足尖刚点上枯树梢,身后天空就爆开赤色焰光,六道玄铁身影踏着灵兽破空而来,朱红官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巫族余孽,窜逃五载还不伏诛!"
领头的铁面人手中青玉符牌泛起幽光,符因以经到了崖边。
机械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同源禁制波动,建议启用...滋滋...灵鉴共鸣...能源"她若有所思地转头看身后断崖。
追兵已至身后,符因旋身甩出块墨绿色的晶石,玄冥卫众人刚要结阵,脚下突然窜出数十条青藤极速扭曲着想要缠绕他们。
领头那人冷然嗤笑,“雕虫小技,这几年你当真是毫无长进,巫族当年舍命保你,如今泉下有知岂不悔青肠子!”
说话间他手中凭空凝结出一把玄铁长剑,剑气挥向之处青藤炸开漫天绿雾。
虚空中浮现的鎏金轮盘自主转动,最终停在两个黯淡的灰芒,符因隐秘地磨了磨后槽牙,又是R级低阶术式。
她反唇相讥,“玄冥卫冠冕堂皇护卫天道,怎么屡屡犯下杀孽,连我族小儿都害?”
来不及细思,她抽出轮盘上的术式灌入灵力,血色符咒在半空凝结成青面獠牙的傩面,山道上突然阴风大作。
几十具腐尸顷刻间破土而出,挂着碎肉的白骨手掌齐齐抓向来者脚踝,符因面上毫无惊慌,这是她最熟悉的召唤腐尸夜行的术式。
虽然威力不大,但其纠缠不休的攻势和刺鼻的腐烂气味足够绊住追兵们,让她有充足的时间撤退。
腐尸啃咬着玄冥卫的玄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符因抬手又加一剂猛药。
“承让承让。雕虫小技竟也能让首领您阵脚大乱,小女惶恐。”符因翘起唇角眼中却毫无笑意,手中结诀的速度不减。
【哭嫁娘,R级。】识海里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暗红卡牌在掌心化作灰烬,阴风卷着纸钱平地而起。
黑脸首领刚扯下没脸没皮缠在自己脖子上的腐尸,正打算扔在脚下跺碎解恨,嫁衣女鬼就拖着三尺水袖亦步亦趋的贴在了他的背后。
"去缠住他们!"她又甩出卡牌厉喝,转身冲向禁地断崖。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破土声,越来越多的腐尸围向追兵。
断崖下的迷雾突然翻涌如沸水,符因犹豫一下,逼问系统真的非跳不可?!
系统漠然重复刚刚的提示。
符因咬牙纵身跃下,灼下坠的风声里还夹杂着鬼嫁娘的呜咽声和玄冥卫首领的怒喝。
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已经穿越崖底暗河跌坐在一方青铜棺椁上。
“罪过罪过。”
符因立马翻身跳下,掬出团火焰照明,细细打量这个藏匿在悬崖底的墓室。
不看不知道,一看阴气和着血液直冲天灵,符因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着华美的棺材板儿上赫然纹铸着至邪的四凶图腾,饕餮,穷奇,混沌,梼杌威风凛凛的占据四角。
再细细打量四周,十八道玄铁锁链钓着棺椁悬在半空,怎么看都不像希望逝者安息的模样,符因打量着地势,电光石火间忽然想通,此乃至凶至邪的白虎衔尸的之势!
她惊的后撤几步,踢到一个坚硬色东西,低头定睛一看,好像个马车轱辘,车轮嵌有骷髅十二相。
哦,原来是个血河车。哦,原来是个上古凶器。
符因一步窜出三丈,仰天长啸,“系统你害我不浅!”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符因在黑暗中摸索,木然的呢喃,“宝地,宝地真是……真是群贤毕至。”
手掌拂过石壁,掌心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墙壁上浮现和掌心相似的纹路,如同涟漪般在整面墙上荡漾开来。
同时深处传来挣动锁链的声音。
符因一下子绷紧身体,这里除了她竟然还有活物。
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开始尖利嗡鸣,识海里的声音避无可避,符因被它震的头疼,心中生出些不妙预感。
青铜棺椁剧烈震颤,符因颈后汗毛倒竖。石壁浮纹与她掌心灵脉同频鼓动,竟牵动喉间突生腥甜。
【检测到能量体,开始融合……开始融合……】系统机械音断断续续,鎏金轮盘在识海疯狂旋转。
锁链挣动声愈发激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挣脱束缚重返人间。
符因五指扣住随身携带的摇铃,心下一惊,灌入其中的灵力如泥牛入海般无踪无影。
她猛然抬头,四凶图腾流转暗芒,饕餮纹吞噬了墓室半数光线,穷奇爪痕慢慢渗出黑雾。
十八道玄铁链寸寸龟裂,灵力被强悍的压制住,符因逃无可逃别无他法,只能低伏做小,利落滑跪,“晚辈误闯禁地,扰前辈安眠多有不敬,还望海……”
话音未落,阴风卷着血河车旋转,十二骷髅相空洞的眼窝里亮起幽蓝磷火,霎那间棺盖轰然掀飞,玄铁锁链化作齑粉。
符因瞳孔骤缩——棺中竟空无尸骨,唯有一盏青铜灯悬浮半空,唯有灯芯正诡谲的跃动,这是诈尸了!?
愣神之际似乎有个黑影向自己袭来,符因闪身欲避但还是慢了几秒,被来者掐住了脖颈。
"安眠?"
对方涩音色听起来不像老者,竟然反而像少年般清亮。
"白虎衔尸,凶器琳琅,你觉得此处可像能安眠之处,还是说,你如此青睐此处,打算埋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