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狱 第6章 第 6 章

「灵儿，看着我！」声音带着自己未察觉的焦躁恐惧，

「你…真在这里？还是…只是一段程序在回答我？」

「程程？你怎么了？我当然在这里呀。

我是你的灵儿。」她甚至抬手，温柔抚上他紧蹙的眉，

动作轻柔一如灵儿最常做的动作，此刻却显得陌生，

「是不是太累了？去休息会儿？」

程实的心像被冰冷量子纠缠态藤蔓绞紧。他要的不是完美记忆复刻！

他要那个会因他熬夜生气揪耳朵、因他胃痛心疼掉眼泪的林灵！

那活生生的灵魂！

「不累！」他低吼，猛地将她拉入怀中，

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虚幻躯体揉碎，揉出真实魂魄。

「告诉我！告诉我你这里！」他抓起她的手，

狠狠按在自己虚拟胸膛下那颗疯狂跳动位置，

「我瘦了，几天没好好睡，几天没好好吃饭！你感觉不到吗？！

像以前那样！为我痛一下！就一下！」

林灵的手被动贴在他胸口，感受着模拟出来的剧烈搏动。

她指尖微蜷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细微困惑，

像在处理超出预设的复杂指令流。

「痛？」她轻轻重复，眉心微蹙，像在庞大记忆库艰难定位相关数据，

「我记得…我以前胃痛，你给我揉…你发烧，我守着你…」

「可是…」她抬起眼，清澈眼底只有纯粹近乎残忍的茫然，

「程程，…我没有心跳传感器，也没有痛觉神经束。

我…怎么会痛呢？我的记忆里没有教我该如何为你痛啊！」

「没有心跳？没有痛觉？！记忆里没有教该如何痛？」

这两句话像火星溅入高能粒子流，

瞬间引爆程实连日积压的恐惧、失落和被欺骗的狂怒！

他狂笑起来，是啊！我的灵儿！

从来没有教自己如何为我心疼，但为我心疼，却是她的本能！

灵儿！看着面前的这个灵儿！他的笑声越来越狰狞，扭曲，瘆人。

「好！好一个没有心跳！好一个没有痛觉！」

他猛地松开她，后退一步，眼中燃起地狱般疯狂，

「你忘了…在这里，我是神！我有最高权限！」

话音未落，他意念如淬毒尖刀，强行突破系统安全协议，

以最高权限狠狠刺入林灵神经模拟系统底层！

设定在「三级神经灼烧」级别！指令：

全身模拟痛觉神经元超载激活，痛感峰值设定为人类耐受极限阈值！

嗡——！（系统过载警报被强行压制）

林灵身体猛地绷直如弓！清澈眼眸骤然瞪大到极限！

虹膜纹理瞬间被狂暴神经电信号冲刷模糊！

瞳孔深处第一次映出真实的、无法理解的惊惧！

她发出一声短促不成调抽气，纤细身体如同被无形万伏高压击中，

剧烈不受控痉挛！身体姿态数据流疯狂报错！

「呃啊——！！！」凄厉变调的惨嚎撕裂虚拟宁静！

不再是程序化声音，而是底层意识算法在极限痛苦下产生的、

纯粹非结构化数据尖啸！她猛地捂住心脏，仿佛被无形等离子烙铁烫穿！

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哆嗦，牙齿咯咯作响！

「痛…好痛！程程！好痛啊——！救我！求你…停下…停下啊！！」

她蜷缩在虚拟草地，像被狂暴数据流撕碎的代码残片，

眼神充满巨大原始恐惧和撕心裂肺哀求。

程实站在原地，俯视「妻子」，

一种难以言喻、扭曲快感瞬间注入意识链接！她痛了！终于知道痛了！

像当初病床上真实的林灵。这证明她还在！

还是他的灵儿！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尖带着贪婪颤抖，

「感觉到了吗，灵儿？

这就是痛…这还不到我每天看着你受苦时，心里的痛的万分之一…」

指尖描绘她因痛苦紧蹙的眉头，

「现在…告诉我…」再次抓住她因痉挛僵硬的手，

用尽全力按在她自己毫无搏动的心脏位置，

「看着我这样…你这里…会痛吗？会为我痛一下吗？像以前那样…为我心疼…」

林灵痛得神志模糊眼神涣散，她被动被他抓着，按着自己冰冷

「胸口」，看着眼前这张因疯狂施虐欲扭曲变形

熟悉又陌生的脸，嘴唇翕动，断断续续挤出原始二进制碎片：

「…这就是痛吗？如果你爱我，为什么要让我痛呢？」

程实眼底最后一丝微弱期盼之光，彻底熄灭。

这不是灵儿！灵儿不会这样说！她是宁愿自己死，

也不愿意拖累我的灵儿呀！灵儿怎么会看到我如此痛苦，

却只感受到自身的痛？她的世界，没有他！

他精心复制的记忆，残忍赋予的痛觉神经束，

无法唤醒那曾为他跳动、为他疼痛而疼痛的心！

巨大失落冻结所有思维，只剩寒冷荒谬！她不是灵儿！

「呵…呵呵呵…」他低低笑了，「没有心…原来真的…没有心…」

不再看她，意念一动切断残忍痛觉信号传输。

地上的林灵如断能源供应的机械玩偶，剧烈抽搐戛然而止。

眼神空洞失焦。程实背对她，闭上眼，声音轻如濒死者脑电波，

又重得能压垮自己灵魂服务器。

「你在哪？你在哪？…」

痛觉事件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光子栀子依旧盛放，

但某种东西，已彻底改变。

程实发现自己在有意避开她的时候，林灵也开始有意无意避开他。

她不再主动依偎他看星空，更多时候她独自坐在花园长椅或阳光房，

长久望着窗外流动极光，眼神空茫，

带着一种程实无法理解的、

属于「她」的思绪。

当他靠近，她会立刻挂上温婉完美笑容。

看着和妻子一模一样的容颜，程实自责，又心疼！

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自己是怎么下的了手啊？

「灵儿，我们去长城散散步？」程实试图找回温存，声音小心翼翼讨好。

林灵转过头，清澈眼眸看向他，唇角弯起熟悉弧度：

「好啊，程。」她起身，动作流畅自然。

然而起身瞬间，程实清晰捕捉到，她目光快速扫过他下意识伸出的手，

眼神掠过一丝极其细微警惕。那警惕狠狠扎进程实心脏核心。

他的灵儿从不会这样看他！那满心满眼都是他、信任他胜过一切的女人，

怎会用看待潜在威胁的眼神看他？！

程实忍不住仔细看了看她！熟悉而又陌生，她似乎每天都在改变。

越来越不像预设的AI，似乎…她似乎变得越来越像人！

但却不是像他的灵儿！他强忍心头剧震，陪她走在虚拟长城上。

秋风卷起算法生成金色银杏叶，画面美如无限循环渲染图。

程实故意落后半步，看她纤细背影。她走得很慢，

手指偶尔拂过冰冷虚拟墙砖，眼神飘向远方无尽，仿佛沉浸自己世界。

那背影，透着让程实心慌的冰冷疏离感。

「灵儿，」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在想什么？」

林灵似乎被惊了一下，肩膀几不可察一缩，随即迅速转身，

脸上已换温顺笑容：「没什么呀，程程。只是觉得…这里风景好安静。」

她顿了顿补充，「像一幅…完美的画。我却不喜欢！」「太假了！」

「像画一样…不喜欢…假」程实咀嚼着字眼，心沉到量子深渊底部。

他看着那双清澈、却再映不出他灵魂倒影的眼睛，恐怖念头如病毒滋生：

这躯壳里的「意识」，有了自己感知、好恶、思考逻辑，甚至会…恐惧！

恐惧创造者！这认知带来的绝望，比现实死亡更甚。

那天他是逃离的，不敢再见她！却又像个变态，

隔着屏幕时时监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