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自在法则 第9章 垃圾山-修女

事情的转折在半山腰上。

从雪宫通往山脚的黑色柏油大路两侧，管理者建造了装饰华美的挡墙，挡墙有些岁月了，时不时能看见裂缝和破口，不过大多都被填补完整，得以继续粉饰太平。

半山腰有一处新塌的破口，口子很大，可以进人。

摩托艰难地行进，晕厥的尼奥忽然醒来，像灵活的野狗猛蹿出去，头也不回地冲进破洞。

车尾的麦修爆发出尖叫，当即也冲了进去。

剩下三人都看呆了。

垃圾山到处都臭，到处都冒烟，但这个地方的烟有点过于浓烈，气味更呛人，温度相较其他地方更高。可以听见从里头传来的隆隆声响，显然附近有燃烧点。

又是轰隆几声巨响，似乎发生了爆炸。围墙又倒了一片。浓烟散开一些，三人望见精英男倒在不远处，红光像巨蟒在地面蔓延，时不时冒出明火，即将烧到他的位置。

三人冲进去把麦修抢了出来。

但那只野狗无视众人的喊叫，还在不停向内狂奔，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救——他——”伤员吐出遗言，一歪头晕了过去。

绮莲往里冲，被托纳拉住。大风卷着火从他们脸上撩过。

“你不要命了？”托纳大骂，“那小子自己不想活，这人快不行了，得先送他去医院。”

“那是西悼家的公子，他的命值不少钱。”

“你这黑心修士！有命赚没命花，快走。”

“不行，我得去。”

两人推搡僵持间，一旁的修女飞了起来。

巨大的气流卷着尘土和杂物迷得他们睁不开眼。

“你干什么，赫拉？”托纳狂怒。

赫拉脚踩一块小型冲浪板，胶板底面喷射出火光，使她漂浮在空中。这是一种名叫“浮板”的运动器械，赫拉曾在中枢举办的浮板竞速大赛中获得过不错的名次。当然，也是可敬的西美老师放在手撰的仓库里的。托纳试图去拽她，已经来不及了。她飞得很高，手中出现一把半圆防暴叉。

“我去把他叉回来。”赫拉说。

手持钢叉的修女以极快的速度飞进了垃圾场。

托纳彻底崩溃了，打电话给上级求援，通篇都是脏话。

绮莲没见过这种装备，目瞪口呆。黑色修士服的掩盖下，他将背脊骨骼突出皮肤的部分，又收回身体之中。

水潭。

也称不上水潭，只是一个稍大一些的积水坑，水体又绿又蓝泛着诡异的光泽。一枚小小的对三角殿徽斜插在水潭边的泥地里。往外又是一个、两个，而后是层层叠叠数不清的殿徽，各式各样，堆叠成一道三角形的堤坝，围在水潭外侧。

这里应该是当地人的宗教场所。此时还有不少信众正在祈祷。他们握着从山里搜集来的废旧殿徽念念有词，而后将之继续堆叠到堤坝上。

附近是一座市集，建在垃圾场中的市集，挤满用废弃物搭建的小铺面，人声鼎沸。

两个爆炸头从山上滚下来，冲破半人高的殿徽墙，双膝跪地刹在圣水潭边。一时让人很难分辨究竟是故意搞破坏，还是太过虔诚。但市集上的所有人都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很快，男人们提着刀枪剑戟以及垃圾场里能捡到的一切武器将这两个不速之客包围起来。

领头的一名高个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着上身，肌肉发达。胸前交叉的两道伤疤很是显眼。更显眼的是他手里的大砍刀，刀刃闪着寒光，但刀身老旧没什么光泽，锈迹斑斑。让赫拉生出一种“被这种刀砍头会得破伤风”的畏惧感。

大砍刀绕着两人走了一圈，挑起其中一个的脸问：“你们是什么人？”

尼奥做小伏低：“好汉饶命！我们路、路过……”

话说赫拉的钢叉正要叉到尼奥，平地而起又是一阵连环爆炸，冲击波将两人齐齐整整送下了山。好在没把他们炸死，只在身上划满大大小小的血口子。也没缺胳膊少腿。

“路过？”大砍刀背后走上前一名叼牙签的瘦子，十分顺畅地一人给了一巴掌。一顿搜身，向大砍刀汇报：“没瓶子，都是生脸。”

安静的人群传来一句：“宰了他们。”而后是此起彼伏的呼应。

“对，宰了他们！”

“卖到脏山去！”

摸到赫拉时发觉不对劲，那牙签跳开一步，大叫道：“女人？”

市集里穿女装的不少，但仔细一看，似乎都是男人。这样的地方想穿什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要看运气，看能捡到什么。

人群一阵哄闹，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已经开始往她的方向涌动。赫拉握紧手心。

尼奥更觉大事不妙，知道是自己一意孤行连累了这个她，虽然不明白这个女的为何一定要跟来，但身为一个已经过完十八岁生日的成年男子，即便被刀架着脖子，他还是拼尽全力拦到她身前大喊：“别动她！你们不能动她，有什么冲我来！”

人群原本也没打算放过他。

赫拉十分紧张。

她不知道应该选用自动机枪还是催泪烟雾弹，但似乎都不是最佳选择。人群还在源源不断地汇集，总不能真的大开杀戒。

在第一个男人的手触碰到她之前，她的双手展开，托起一枚发光的里尔神殿殿徽。

她的头巾早就不知去向，衣衫也破烂不堪，但在圣符光辉的映衬下，格外显出神圣的模样。

她说道：“我是一名修女，是神的使徒，你们若是对我不敬，就是对神的亵渎，必将遭受最严厉的报复。”

她也心虚得很，毕竟只是将手撰仓库墙壁上的发光灯条拆了下来，拧成上大下小对三角的殿徽模样。因此确认了人群的惊恐后，又飞快地将灯条扔回手撰中。

没见识的安德洛所人哪里知道其中秘辛，只看这女人能凭空显出神明符号，好一阵惊呼，人群像潮水一般褪去。就连尼奥也被唬住了，但他比这群人好一些，猜测这大概是某种魔术。

那大砍刀上前两步，但也没敢靠得太近，问：“你说，你是修女，听说修士修女都会治病，你，会治病吗？”

“当然。”她自如地胡扯道，“为苦地挣扎的兄弟姊妹消灾减痛是修行者的职责，吾辈必使神的佳音广布。”

双手交错垂首触眉，这是女神教的礼节，寓意为“常思常悟”。赫拉语毕，端正行一礼，人群纷纷回拜。

几名头领互相对视，那大砍刀又问，语气却恭敬了许多：“我们圣心家可不是什么大寨，你们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是神的指引，将吾等引向需要帮助的家人。”

“大哥，怪不得呢，他们从天上飞下来，跪在圣泉边，原来是神的指引。”牙签一脸顿悟。

众人便愈加恭敬几分。

“既然如此，快将修女嬷嬷请进寨子里，去给小白狗看看腿。至于这个小子，就砍了吧。拉去脏山卖了，也能出个好几十斤肉。”大砍刀上下打量着尼奥，吩咐道。

“什……”赫拉慌忙跳到尼奥面前，“万万不可。”

“他也是修士？”

“不，他是……是护卫，专门保护我的，很有功德。”

“那他这屁用没派上，更应该砍了。修女嬷嬷若是需要护卫，我们可以派人将您送出去。”

说着就有人上前去拖尼奥，赫拉着急忙慌大叫道：“不行，不许动他。他、他……他是我儿子！”

尼奥闻言大惊，一时都忘了挣扎。他的思维有些跟不上形势变化。这个女人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说这种胡话也不怕穿帮。

对方竟然相信了。看向尼奥，又略有些怀疑：“可他看起来好像不知道这事？”

尼奥大惊：“母亲！你怎么将这事说出来了？虽然我们安德洛所的修士修女可以婚嫁，但您出身利斯，这事对您来说，是耻辱啊！”

赫拉垂泪：“事到如今，不得不说了，我儿，不要责怪母亲。”

人群一阵无言。

“抱歉抱歉。”大砍刀一脚将手下踹开，把尼奥扶起来，体贴地拍了拍泥土说，“得罪了，小少爷。”说来说去还是有些怀疑：“你俩，长得也不像啊。”

“……我，随我的父亲。”尼奥轻描淡写道。

好在对方也没再纠结于此。大砍刀头领分开人群，将两人引向某个方向。

市集街道一眼望不到头，两侧热闹非凡，一路走去可以看见卖什么的都有，衣物、玩具、瓶装雨水、工具……但大部分都是食物，尤其是油炸食品格外受欢迎。

这里卖的当然不是城市里包装精美、严格控制出餐时间的炸物。硬要说的话，这里的油锅里应当也有，只不过很显然，都是从垃圾箱中回收而来，主要是炸鸡和炸鱼。

这些品质不一的二手炸物经过从厨余垃圾桶中回收过滤的二手油脂简单烹饪后，成为此处住民们主要的营养来源。

狭窄的街道尽头仍是一条蜿蜒小路，向下通往一小片棚屋。与垃圾山同色调的，同样是用能捡到的一切材料建造而成的棚屋区。

小区的主入口处，很讲究地搭建了一座小小的金属拱门，拱券上固定着不同式样的霓虹灯。虽然没有接通电力不会发光，又或许即便有能源支持，这些被抛弃的霓虹灯也早已损坏，但它们用形状就可以拼凑出这片乐土的名号：

圣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