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没告诉普卡这把枪的来源。这正是辛尔敏留给柯林自我了断,柯林又送给阿蓝折抵饭钱的那一把。
他们同样隐瞒了必须进行注销阿蓝的另一个客观原因,或说是主要原因:防务团发现了阿蓝的天赋所携带的对命核的泛作用,她能够抓取特定对象的命核。他们确认过太子岭脚下那片艳丽非凡的花田里,关押着数不清的人类命核。有些已经被植物的躯壳驯化,正被同化成更适合植物的存在形式。
三零七四年须臾被确立为独立第三特殊教权后,在安德洛所,因理学相关的一切都成了禁制,包括因力交互设备。因此就算是防务团,如今也没有办法可以从花草的囚笼中拯救这些灵魂。
花魁死后,遗体在她的花田里火化,这些灿烂芳菲连同其间的罪恶灵魂一道被烧成净土。
“他说寄住在阿蓝身体里的恶魔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对他进行了诅咒,每时每刻都在折磨他,要我们对此负责。”昂娜向辛尔敏转达普卡的说辞。
普卡实际上无法直接与昂娜对话,拉齐并没有给他中间人的联络方式,普卡的诉求只能通过他转述。
辛尔敏波澜不惊地问:“他还想要多少?”
“这次似乎不一样,他并不说想要多少,或什么好处。他要求有人解决他的诅咒。否则,”她顿了一顿说,“否则他就把须臾搞死人复生的事公之于众。”
“什么意思?”辛尔敏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说他有证据证明寄种人是被复生的死人。也有证据证明这些事的背后是第三特权。”昂娜说。
“他真这么说?”
昂娜点了点头。将加密终端接收到的一份邮件打开递给长官,其间是几份遗传信息完全匹配证明。“这能说明什么?这种证明随便一家文印店都能印出来。”
“拉齐说,普卡声称有一些生物样本,随时可以提供给官方进行检测。”
辛尔敏的脸上浮现出一些复杂的笑意:“他是真不想活了吗?”
昂娜颇为担忧地说道:“那个人虽然愚蠢、残暴、低劣,但收集情报方面,确实有了不起的天分。所以我想,干脆把他带回来。我向赋新部长官汇报过这件事,他们说刑讯处和行动处会派人来。如果像普卡说的,确有其事,这件事就移交给他们了。如果只是耸人听闻,那么让他在兔尾院里待一段时间,开个精神疾病的诊断出去,他想说什么都随便他。”
“这样做很周全。”辛尔敏赞许道,“不过,下次再去,不要带你那个没什么用的副主任了。塞拉维那样的地方太乱,让你一个人处理太为难你。带上为风吧。”
“为、为风先生?可他是来度假的。”昂娜本能地抵触,嗓子有些发干。
“那我告诉你并不是,他是有任务的。很快你就知道了,就当提前熟悉吧。”
“可是……”
“再怎么说,这件事的发端,也是因为他。让他陪你一起去,也是应该的。”
长官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没再给她拒绝的机会,大步离开了会客厅。
火炉里新添的炭火还在劈啪作响。
第二天一早,一头雾水的青年才俊被推上车时还在问:“什么驱魔?我不会啊!”
昂娜挂着标志性的商务笑容:“您可是大术师,怎么能不会呢?您都不会了,那还有谁会呀?”
为风怒斥:“我再重申一次!‘运法’是这个世界运转的本质规则,不是骗术!我是接受正规高等运法教育的修习者,不是骗子!”
“知道,知道!是我说得不准确,您是大术师,大人有大量!”“修习者!修习者!术师是在骂人——”“好好好!快进去吧大术师!”
昂娜不顾大术师的激烈抗议,连哄带骗推搡着把他塞进车里。
无尽海的“受害者”看起来确实像中邪了,一副被吸干精气神的干瘪模样,肌肉脂肪都仿佛失去了弹性。
塞拉维最招摇华丽的宫殿里,最金碧辉煌的卧室如同广场一般宽敞。屋子的主人普卡抱着连发步枪坐在广场中央的沙发上,身边堆满武器和□□。
普卡游走的最后一丝理智还在告诉他那些恶魔只是幻觉,但他一刻也不能闭上眼睛。一旦理智失守,恶魔必会占据他的身体,将他置于死地。
他的视野在摇晃,感知忽远忽近。
恍惚间他看见一位金发美女向他走来。普卡心想这下完了,天使来接我了。但老天还挺知道他的喜好,他喜欢所有金色的东西,最喜欢金发美女。
他看见自己还在无尽海的家里。既然在无尽海,所有的女人都要接受他的检验,天使或鬼差都一样。他拨开幻觉中拥挤的、还在撒泼打滚咒骂不停的阿蓝们,一把将美丽的天使搂入怀中。
昂娜正在掏名片,毫无预兆的,措手不及被拽进这个恶臭怀抱一顿猛亲。慌乱中没来得及使出格斗技巧,她先下意识大喊了三声“放开!”
话音刚落,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普卡身躯庞大,几个人都拉不开的怀抱在听见她的命令后,以极快的响应速度,非常不自然地松开,昂娜得以挣脱。
她十分狼狈地起身,整理好仪容仪表,余光果然瞥见那名大术师正兜着手,以一种微妙的表情盯着自己。
她重新掏出名片,很显然沙发上那头野猪已经没有沟通能力了,只会不停嘟囔着“我的手怎么不听使唤了?怎么不听使唤了?”。她将名片递给站在一旁同样慌张的经理人。
拉齐先生说,鱼目先生会派人前来驱魔。既然可以驱魔,那么显然同样可以使人着魔。他很担忧老板的无礼举动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更严重的后果,虽然他现在好不到哪里去。
名片上写着“狩山兔尾湖疗养院”。
“噢——我知道这间……可你们不是精神病院吗?还管驱魔?”经理人小心地问道。
“一般人哪管得了这些?”昂娜淡淡地回答。
经理人颇醍醐灌顶:“说的也是。”
“这是我们从云照请来的**师。”昂娜咳了一声,转向那位大术师,佯装镇定地问:“那么,您看看,情况怎么样?”
“确实中邪了。症状还不轻。”他盯着昂娜说道。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问:“您看,是不是得带回院里才行?可能需要搭建法坛之类的——”
“不用。这点小事,我随手就解决了。”
这家伙怎么不按事先排练好的剧情走?昂娜把眼睛瞪圆了。对方却满不在乎,甚至向她翻了个白眼。
为风原为云照死灵大道主君,后被派往须臾中枢担任“持校院”负责人,为中枢提供运法支持以及推进云照和中枢的学术研究合作。他师承云照魔女玛茜嘉·伯瑟,是一名根正苗红的正统学院派运法修习者。
运法修习者有着成熟且严格的能力排行体系,可分为断层式的三种境地,由低到高分别为星游境、清法境、灵如境。为风幼年便已进入灵如境。他的能力不仅可以在现世为数不多的开蒙者中排进前五,放进古往今来所有修习者中,也是叫得上号的水平。不是自吹自擂,就算神目系统中的六方大帝上青尊者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声“君上”。
这家伙满口“术师术师”就算了,竟又将他更降级成什么飘忽的“法师”?听起来就是江湖骗子。
昂娜使劲向他使眼色,提醒道:“可是,‘术不加于驽者’。”
“这种程度还不至于动用术式。”法师冷笑着说。
昂娜口中的“术不加于驽者”,是运法修习者自古以来应有的从业准则。
“驽者”是指没有生出开蒙角的那部分人,他们无法感知因力本源世界,更不用说在此基础上对法则加以应用。
这样含有贬义的词汇在最开始是极少数,在那时,用以感知、调用“因”和“因力”的开蒙角,就像五官四肢,是人体的标配。这些没生出开蒙角的算是残疾,被主流群体从“人”的概念中区分开,是无法认知神明智慧的“愚驽之流”。
然而几千年、近万年后的如今,“驽者”的数量反倒占据了人类的绝大多数,这个词就不再具有贬义,只作为对没有神力的普通人的指代。这个群体已经取代了原为正义、完整的那一方,原本不加定语的“人”——那些天生开蒙者,却成了被称为巫术、邪术操弄者之“术师”,成为极少数非主流群体。
“芸芸众生”在时光流转中,悄然更改了内涵。
只不过高傲的术师,以及承袭术师知识体系的因理学家们,仍旧秉持着“术不加于驽者”的从业准则。他们带着一种悲悯,对这些不可掌握世界运行法则的残次品们表达出一种傲慢的谦让,即便这种高高在上的仁慈是术师在几千年前失去他们的土地的重要原因,他们仍旧不打算放弃这种高贵品质。
为风擅长瞳术,他的“无晦瞳”和魔女不相上下。
这是一种无需主动发起的术式,或者说称不上是一种术式,它是修习者进入“星游境”后得以自然开启的状态,是对有识生命自在境的自然窥探。
普卡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见第一眼,便已了然。
**师上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悼亡录-驱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