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猎杀者 第56章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雨下了很久，一直到吃晚饭的时间才渐渐变小，二人抓紧时间赶到了城铁站，然后直接坐城际列车赶回了学校。

刚到家，那安便一头钻入了自己的房间。兔有些担心，毕竟从应了柒业要回家那句话之后，那安就再也没有开过口了。它在那安的房门前徘徊了很久，最后又有些无助的看向了柒业。

“让她自己静静吧。”柒业却也只是丢下这句便忙自己的去了。

兔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没有好的办法。毕竟它是真的弄不懂人类的这些条条框框，它不太明白学美术和学理科有什么决定性的不同，也不明白那安父母会反对她学美术的原因。它听不懂，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劝，而知道怎么劝的人却只想让那安自己去静一静。

兔很是无奈的回到自己的沙发上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安的房门口等她静完。兔就这么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的早上，那安才终于从房间中走出，去洗了一个澡，然后吃了点东西。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似乎一晚都没怎么睡好。

兔最终还是没忍住，有些担心的问道：“那安没事吧。”

那安对兔扯出一个笑容，刚想开口说什么她的手机却响了。那安赶紧接起电话走到了阳台上。

“喂，是那安吗？你在哪？！”电话对面是一个中年女人有些焦急的声音，这个声音那安也很熟悉，是负责教他们班语文的老师，姓颜。

在那安搬来和柒业一起住之前，一直是租住在这位老师的房子中，自己当时过来算是临时起意，而且这件事也不太好解释，所以便没有和老师说。她的部分物品也还留在了老师的家中，名义上来说她其实还是住在那，至少她父母和颜老师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在一个同学家中。”因为不好解释，那安只好先这么回答，毕竟这样说也不算撒谎。

“你爸妈昨天打电话过来，问我你有没有回去，我打你电话关机，就去问了你的室友，结果她们都说好久没有见到过你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老师有些生气。

那安也很不好意思，她平常只有晚上会用一下手机，所以不怎么记得要充电。昨天又是回自己家，图方便自然也没有背包带充电器，结果刚上城铁手机就自己关机了，好在她进出城铁都是刷的身份证，才没有被关在里面。

“让老师费心了，昨天手机没电关机了，就没接到电话。室友说很少见我，可能是我回去的时间比较奇怪，所以她们没怎么见过吧。”

“说什么呢，你室友和我说你是被你爸带到什么培训机构去住宿了，所以很少回来，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是有这事来着···”这下那安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没想到这个谣传室友还记着，只好暂且先应和着。

“跟老师说说吧，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你可别骗老师，昨晚老师帮你应付过去了，你现在要是再撒谎，我可就直接告诉你父母了。”颜老师很敏锐的察觉到了那安的不对劲，很是严厉的问道。

“我没遇到什么事···最近只是经常在同学家借住，一起做个作业之类的，怕爸妈觉得这是在耽搁学习才没和她们说。”那安尽量笼统的概况了一下自己和柒业的关系。

“有什么不好说的，不过你也是，你是不是和父母吵架了，听你妈说你想学美术，我记得你成绩还挺不错的啊，怎么突然想着要学美术了。”颜老师轻叹着说道。

那安一听有些愣住了，没想到父母还和颜老师说了这件事，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但电话那边的颜老师可不管那安此刻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学美术也不是不行啊，但是毕竟挺花时间的。你成绩可以，本来也能考个还不错的大学，要是到时候美术没学好，成绩还下来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我看你还是按部就班的学理科比较稳当。”

“而且你想啊，本来分班完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个暑假，你要是学美术，整个暑假不都得搭进去，你之前也没学过，这种心血来潮的事情，别到时后悔了。”颜老师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老师，这也不是心血来潮，我其实想很久了。”那安轻叹着说道。

“哎呦，你都想很久了，怎么现在才学，现在学都晚了，你看哪个学美术的不都是童子功啊。而且你从小就学文化课，好不容易学到现在，你要去学美术，你这就不可惜了啊，你好好想想吧。”颜老师似乎也不太好多说什么，又匆匆重复了几句还是学理比较好便挂断了电话。

那安抓着电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摇摇头刚准备走出阳台，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次那安先看了下来电显示，这次打来的人是奶奶。

看到奶奶的名字显示在手机屏幕上，那安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接起了电话，毕竟奶奶可是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的。

“喂，那安啊，我是奶奶。”电话刚接通，奶奶慈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奶奶好呀。”那安尽量很有精神的和奶奶打招呼。

“听你爸爸妈妈说你考上学校的美术班了，还是我们那安厉害！”奶奶的语气很是自豪。

那安听了也不仅露出笑容，这大概是第一个会因为她考上美术班而夸她的家人了。但很快，奶奶接下来的话就让那安笑不出来了。

“考上美术班是好事，证明你有这个能力，但是学美术呢，我觉得你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你要是想搞这些，你也可以像你爷爷一样，工作之余搞搞兴趣爱好我们还是都支持的。但是首先还是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才行，就连我这个老太婆都知道学理科呢好找工作一些。电视上也常常播报呢，现在大学生找工作难，学理科稳当。”

“奶奶，我···”那安想说些什么，但很快被奶奶打断。

“你也别急着反驳，你要学美术我们都支持你的，有个特长我们都高兴，但是高考只有一次，还是不要乱来。等我们考完了高考上大学了，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我们都支持你。现在高中生呢还是搞学习的时候，还是文化课比较重要。”奶奶的语气很温和，就像是在耐心的引导一个犯错的孩子。

那安也没有再说话，奶奶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她也说支持自己学美术，只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上大学之后，上了大学就可以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话是这么说，但有又有谁可以保证呢，父母一直想让她考电网，恐怕在考上之前她都没有那么自由，如果真的到考上了之后呢，那她真的又有时间去做这一切吗。

那安不敢去赌这个未来，毕竟在年幼的她的印象中，只有无数次被电话叫走的父亲和每天加班到凌晨，连见一面都很难的母亲。

在那安的沉默中，奶奶说完了想说的话将电话挂断。虽然还只是早上，虽然外面阳光明媚，但那安却只能感到无尽的疲惫，她默默的收好手机走出了阳台。还没有等她重新进入房间，手机又接连传来了好几声振动。

那安轻叹一声拿出手机，看到是父亲用微信给她发了好几段长消息，内容大概也就是那些，说学美术没前途，要她好好想想之类的。那安没有准备回消息，将聊天界面划出去，却又看到了另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头像也给她发了不少消息。那安下意识的点进去，发现是舅舅发来的。那安和舅舅见面的频率也不算低，开始寄宿之前，基本上每两周也会见上一次。早在创建微信账号时她就和舅舅加了好友，只是从来没有说过话。

那安点开对话框看了两眼，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是父亲还是母亲将自己想学美术的事情也告诉了舅舅，舅舅是一个老师，他大概从老师的角度分析了一下学美术多不靠谱，学理科多有前途。然后又概括了一下子承父业的好处，再拿他的儿子，也就是那安的哥哥举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那安的这个表哥也和他父亲一样当了一个体育老师。

那安礼貌的回了几条消息便不再理会了，回复的是一些客套话，也就是自己会好好考虑云云。

那安筋疲力尽的躺回自己床上，看着最近已经熟悉起来的天花板发呆，碰了碰身边终于安静下来的手机，那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想到父母不会轻易同意自己学美术，但是没想到会遭到这样激烈的劝说。只是想学个美术，却好像自己站在了所有家人的对立面在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也许在他们心中想学美术本身就是这样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吧。

但那安并不打算将这些放在心上，说是亲戚和老师，但就最终结果而言，自己无论选什么都与他们关系不大。最终的难题还是出在自己的父母身上，只要他们可以认同，那其他人也就无关紧要了。其实说白了，如果只有父亲反对，那安干脆也懒得劝说，直接先斩后奏了。但既然现在母亲也在这个行列内，那安就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可以说服他们的途径。

虽然这样想，但在那安找到合适的说辞之前，父母放的新一轮攻势便已接踵而至。

新的一周开始，刚上早自习那安就被自己的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谈话，直到上第一节课时才勉强被放出来。劝说的内容无外乎学理科有多好，学美术有多不好，找工作有多难，理科多有前途，那安的成绩进步空间有多大，现在才开始学美术有多晚。

这套说辞说白了也就是昨天那几人全部加起来的总结版，那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就算是听过了。只是自己被放回来时，罗嘉很是担忧的问了那安几句，那安笑着说没事很快给安抚过去了。

到最后一节课快下课时，突然来了一个自称是高三美术班的学姐找到了那安班上，指名要找那安。学姐看样子很忙，直接拖着那安离开学校吃午饭，准备边吃边说。那安匆匆向罗嘉说了一句让她帮忙和柒业说一声，便被拽走了。

到了学校外面，学姐也没问那安的意思，自顾自的找了个快餐店点餐坐下，等那安也点好餐坐到她对面之后，她这才悠悠开口了。

“你是那安是吧，我家老子昨天跟个蚊子似的在我旁边叨叨个不停，非要我来找你谈心，你爸也真够可以的。”学姐将一条腿踩在椅子上有些痞里痞气的说道。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那安着实也有些无奈，她都完全不认识这个学姐，也不知道她爸这都是从哪找的人。

“你说你好好的学什么美术，你家人反对成这样，你学的下去吗你？”学姐说话很不客气：“而且听说你是最近才开始学美术的，我不知道你是看了什么鸡汤还是动漫啊。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种心血来潮的半吊子，要是美术像你们这种人随便想学就能学会，那我们这种真心喜欢十年如一日练苦功的人又算什么呢？”

“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你那幼稚的想法吧，你们就是该踏踏实实搞学习的种，别以为搞得了学习就了不起了，我们这个圈子没你想的那么好混，不是真心喜欢你就没资格进，别来污染我们。”

虽然这个学姐说哈很难听，但那安算是可以理解她这种心态，至少说明眼前这个人是真心喜欢美术。那安待她停下嘴这才沉吟片刻认真说道：“那要是我是真心喜欢呢？”

听到这话，学姐终于转头看向那安：“别开玩笑了，你要真喜欢，那你之前十多年干什么去了，你不会跟我说，你前几周刚真心喜欢吧。”

那安没有回话，只是认真的看着这位学姐。

“呵，你要真喜欢，那你纠结个屁，直接在志愿上写美术甩到你老子脸上，省的他再逼逼。”说完学姐起身走向餐厅前台叫道：“喂！还没好吗，我要打包。”

也许下看她模样不善，几个店员没敢说什么，加紧打包了她这份递了过去，学姐一手接过自己的午餐，然后头也不回的向餐厅大门走去。

路过那安身边时，那安清楚的听到：“连直接填志愿都不敢，装模作样的要和明知道会反对你的人打商量，就这样还敢说你真喜欢，真叫人恶心。”

那安没有反驳，也没有追上去说什么，只是继续静静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等待属于自己的那份午餐。有一句话也许这个学姐真的没有说错，如果她真的有那么喜欢，也许的确不该在乎其他人怎么想，直接填志愿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赶在学校正式开始午休前，那安赶回了自己班的教室。只是刚趴下没几分钟，罗嘉又再次拍醒了她。当她一脸疑惑的看向罗嘉时，罗嘉却神色怪异的指着教室窗外，那里正站着一位有些熟悉的老师，正是负责教他们班美术的那位教授，那安赶紧起身迎了出去。

现在正值午休时间，无论是办公室还是教室都有正在休息的老师呵学生，他们只好找了个相对远离这些的地方的角落进行谈话。

美术老师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是犹豫了很久后才开口问道：“你是真的想学美术吗？”

那安不知道老师为什么问这个，但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老师似乎又想了些什么，沉默良久后才再次开口问道：“那可以说说，你未来想干什么吗？”

那安被问得一愣，说实话她并没有想好自己未来要干什么，只是隐约想要继续从事和画画相关的工作，而考美术班只是为了选择的资格而已。

可能是看出了那安的茫然，美术老师轻轻摇头叹息道：“你考上了美术班这是事实，我也去查了你的排名，录取的五十人中你排名第三十九，算是中等偏下的成绩。本来其实也没什么，我不在乎进入美术班的学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画画的，只要基础达到了我的要求，我都一样教。”

美术老师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是，你们家里人的反对意向太过强烈，毕竟你也不算是特别顶尖，我们需要慎重决定是否让你加入美术班，所以我现在才会向你问出这些问题。我想知道你学习美术的意愿有多强，值不值得我们花费这些心血去培养。”

那安轻咬嘴唇没有答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对于自己的未来那安一直默认是进入电网，但最近想要从事绘画相关职业得想法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已经无法忽视。喜欢是真的，没有想好要干什么也是真的，但这样算是多强得意愿呢？

沉默了很久，最后那安还是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没有想好未来要干什么，只是想要从事和绘画相关的职业。”

美术老师似乎也没有料到那安会这样回答，沉吟片刻之后缓缓说道：“听说你们家都是国家电网的职工。”

“嗯。”那安轻轻应声。

“那是很好的职业，也很稳定，可以理解你父母一心想让你考入其中的想法。”老师轻轻点头说道。

那安也点头表示认同，她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份工作的好，如果要说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她现在已经不想了。

“如果你不去做这份工作，你的父母大概会很伤心，他们应该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情况。”美术老师的声音很温和。

“嗯。”那安垂下眼轻声应道，的确是这样。

“你需要好好考虑，要不就说服他们，要不就好好学理科，我等你的答案。你如果选择不来，我们会把机会留给下一个准备好了的学生。”美术老师说完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不要因为这件事伤害他们，不要让他们失望，什么最终都没有家人重要。”

说完这些，美术老师便自顾自的离开了，留下那安一人在原地良久没有动弹。没有激烈的争辩，只有事实，事实就是她父母想让她学理科进电网，她不去就是违背了父母的意愿，他们就是会伤心会难过。这些都是事实，无法反驳，而想要解决这一切，从根源上来说还是得先说服自己的父母。

晚上到家，那安没有再选择逃避，而是直接打通了母亲的电话。她再次认真的表达了自己想要学习美术的意愿，她愿意承受这个选择所带来的一切磨难，可以克服这些所谓的困难，她事真心想要这么做。

母亲没有说话，但不说话并不等于电话那边会沉默，父亲很果断的从母亲手中抢走了手机，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训斥，说那安不识好人心，这么多人都是为了她好，为了她着想，为什么还要这么执迷不悟。

“可是你们不是我，你们怎么知道我就想要这些？”面对父亲那安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争辩。

“你才多大，你懂什么，我们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我们肯定知道什么是为了你好，我们怎么可能会害你？”

面对父亲这近乎强词夺理的说法，那安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说服他，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选择把电话打给母亲而不是父亲。

听到那安的沉默，父亲也不再抓着这一件事情，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现在在哪？”

“什么？”那安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要你在颜老师家寄宿，不是为了让你到出乱跑的，就是因为天天出去鬼混才不晓得被谁迷了心智，说，是谁要你学什么鬼美术的？”父亲的语气变得有些森然，话头也渐渐扯到了那安母亲的身上。

“不是这样的，我本来就喜欢画画，不管住在哪都一样。”那安有些焦急的说道。

“一样？我就不信了，我倒是要好好问问颜老师你那都是些什么室友，看看你每天都在和什么人鬼混！”父亲的声音越来越暴躁。

但那安此刻却已经无暇在意这些，如果父亲真要去找颜老师和前室友详细询问，那她没有住在那边的事很快便会暴露。虽然她已经尽量避免了和柒业在学校接触，但万一真的还有人记得当初的八卦，那···那安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门外。

电话那头父亲暴怒的声音还在继续，似乎还踢到了那安的母亲和她房间中那些视若珍宝的漫画和画册。那安有些颤抖的手再次抓紧了手机，语气冷漠的一字一句问道：“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这些影响学习的东西，哪天全给你扔了。我明天就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把你调回宿舍去住。”说完电话便被人挂断，留在那安耳边的只有“嘟，嘟”的忙音。

那安的手颓然的垂落下去，手机从指缝中滑落，摔在地上被磕碎了一角。那安终于忍不住，将头深深的埋在腿上，眼泪不自觉的滑落，打湿了睡裤。

自己的父亲真的会这么做，他会再一次夺走她珍视的东西，就像干桂一样，或许从一开始，反抗就注定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