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归看见池嘉木那条消息时刚收完摊,城市的华灯映亮漆黑的夜空。
天空早已无雨的痕迹,空气中泛着黏腻的湿热。
她打了辆车回家,在路上问:[事情忙完了吗?]
直接问什么时候回来,好像显得有些奇怪。
搞得她像是很想他似的。
没想到池嘉木直接拨了个语音过来,叶昔归精神一振,刚刚还电量耗尽地窝在后座,现在直接坐直了。
她清清嗓子,按下了通话键:“喂?”
池嘉木那边很安静,什么背景音都没有,叶昔归猜想要么在一个人的办公室,要么就是回下榻的住处了。
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费一天嗓子之后的磁性的沙哑:“今天的事情处理完了。总部还有些其他事务需要我处理一下,我们新开的商业综合体快落成了,还需要我去巡巡场,所以暂时回不了昌川。”
“汇报”得很详细。
真有那种当人男朋友的信念感。
叶昔归将听筒更贴拢了些:“哦,那你早点休息。”
貌似是听到她这边的喇叭声,池嘉木问:“你还没回家吗?”
“嗯,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忙吗?”
“还好,下午不是下雨了嘛,湿地公园的土地被泡湿了,所以整体客流量都减少了些,晚上估计凉快了点,出来散步的挺多,就延时了收摊,不过也没什么人晚上买咖啡,我们开着摊位,但是光休息了。”
“休息下也好,免得身体吃不消。”
叶昔归又嗯了声,二人陷入沉默,手机细微的电流声滋滋滋的,挠得人耳蜗发痒。
眼前的夜景在叶昔归眼中不断变换,叶昔归握着手机的手松紧了两三次,才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开口问:“那个,你最后一天能回来吗?”
“嗯?”池嘉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需要我帮忙吗?”
“倒也不是,”叶昔归说得有些磕绊,“毕竟是最后一天嘛,我们今天讨论咖啡展结束后要组织一个庆功宴,我……想邀请你一起来。”
说出这句话,她又立马找补:“毕竟你也算是余温的一份子嘛,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帮助我们。”
电话那头,传来池嘉木的轻笑。
叶昔归放弃了解释。
“嗯,我会尽快的。”他说。
“没事没事,你先好好忙你的事情。”叶昔归连忙说,“如果赶不回来也没关系的,我再单独请你吃个饭也行。”
池嘉木嘶了一声:“你今天……”
叶昔归机警地竖起耳朵:?
“有点奇怪。”
叶昔归很懵,但脸上突然开始发烫:“什么啊?”
“你之前好像没这么拘谨,”池嘉木语气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你会说,池顾问,我们要开庆功宴,最后一天记得来。”
叶昔归抿抿唇:“我是这样的?”
“嗯。”池嘉木语气慢吞吞的,“今天有点不习惯。”
叶昔归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以前我只是单纯地利用你,现在不一样了吧。
她以前好像没有想太多,和池嘉木相熟后发现他很好相处,就逐渐从敌对防备,变得比较自在。虽然挂着男女朋友的名号,但只能大概算个朋友的关系。
但是现在……她只要一和池嘉木说话,不,只要一想到池嘉木,脸颊就会不自觉地开始发烫,手表也会提示自己注意心率。
她总会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虎着个胆子对池嘉木说自己会想他。
他们的关系从那晚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我有个小小的提议。”池嘉木突然说。
叶昔归的注意力被拉回小小的听筒上:“什么提议?”
“庆功宴我来参加。”池嘉木语气诱哄,“你单独请我吃饭的事情,我也想争取一下。”
窗外的世界仿佛突然被一键开启了降噪。
叶昔归的耳朵里安静得只剩下他那一句话在不断的循环。
“好吗?”
他声音本来就有点沙哑,仿佛在丝滑拿铁的杯底抿到了咖啡粉的细小颗粒,令人难以忽视。加之上扬的尾音,带着一点点鼻韵,又像咖啡尾段完全张扬释放的香气。
叶昔归快找不回自己的耳朵了。
有点麻。
前方信号灯跳转成红色。
智能手表误以为她完成了今天的体能运动,跳出闭环动画。
司机踩下刹车,叶昔归猛地前倾了一下,安全带将她的思绪也拉回到安全地带。
她呛咳两声,在夜色中藏起自己早已绯红的脸。
“等你回来再说!”
说完这句话,叶昔归丝毫不敢再多说两句,连忙道了声晚安,挂掉了电话。
她缓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再这么下去,她真的很难招架。
……
余温在雨天送卡布奇诺的事情被分享到网上后引起了很多人的讨论,导致他们的生意一连几天都是爆满,还有那种写城市生活类公众号的采编人员找到她,对她进行简单的采访,归纳到他们新概念城市人类社交的合集中,作为一类人物的代表出现。
叶昔归自己都没想过会有这种效果。
还挺开心的。
咖啡展还有热闹的咖啡师比赛,第二天的时候就要有主办方逐一发报名表,第四天的时候分批次比拼,性质更像是表演赛。参赛的咖啡师们主要是给自己的咖啡店挣个人气。
当时叶昔归还在上着热搜,还慌得一批,也没燃起什么创业的斗志,将报名表放到了一边。
所以她并没有参加,混在人群里当了一次观众。
第六天收摊时,叶昔归和季霜霜算了一下这六天以来的营业额,开心值直接翻了倍。
“姐,七万多诶……”季霜霜眼睛都快冒星星了,她一把把叶昔归抱住,“我们也太厉害了吧!”
叶昔归脸上也是完全收不住的笑意,这六天来的疲惫都被扫空了:“太好了!下个月轻松上阵吧,可以多花心思琢磨琢磨我们品牌化的思路了。”
“可是姐,好多都是开了很多家店之后才开始做品牌的诶?”季霜霜问,“我们的步子会不会迈得太大啊?”
“这你就理解错了呗,”叶昔归拉过她的手,和她解释,“这个品牌的定义挺宽泛的,不是说必须得做出什么产品。如果我们开了一家分店,或者是有别人来找我们加盟,去开了一家余温咖啡,我们也算是开始了品牌化。等人气越来越旺,我们有资金去研发周边商品的时候,才到你说的那个阶段。”
“哦…”
季霜霜似懂非懂:“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应该……是先扩大名气吧?”叶昔归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要是我们的池顾问在,我们就可以问他了。”
“啧啧啧。”季霜霜露出姨母笑,又突然伸出自己五根手指头,揶揄道,“让我来给你算算啊,一、二、三,我们姐夫就走了三天,你就想他啦?”
叶昔归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什么姐夫?!我哪里有想他?!”
季霜霜看她的眼神宛如在说“女人你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好吧,可能是有那么一丁点。”叶昔归掐着自己的小拇指尖尖比了下。
“姐,这话估计只能骗一骗你自己。”季霜霜含着笑,“反正我是不信的。”
“真的嘛。”
二人有说有笑走出公园,准备各自打车。
叶昔归才刚刚掏出手机输入一个地址,一辆黑色的大G就缓缓地停在了她们的身边,短促了闪了两下灯。
叶昔归突然有种强烈的第六感。
她抬头看去——
熟悉的车牌,熟悉的人。
池嘉木坐在驾驶位上,降下所有的车窗,左手肘撑着车窗,眉眼含笑地盯着她。
“哎呀呀,这不是说什么来什么嘛。”季霜霜趴在她耳边小声拱火,而后又很大声地和池嘉木打招呼,一脸的兴奋劲,“池总!您回来啦!”
池嘉木笑着颔首:“两位,赏光坐车吗?”
季霜霜轻撞了下叶昔归。
叶昔归点点头:“坐啊。”
季霜霜很会看场合,明明刚刚在公园里有说有笑的,这会儿一上车就沉默了,很自觉地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两位。
叶昔归和她平常一样,坐上了副驾驶。
“事情都忙好了吗?”她拴上安全带,看向池嘉木的侧脸。
感觉气色也还行,光彩照人的,应该不是日夜加班兼程过来的。
“嗯,忙完了。”池嘉木点点头,俯身打开副驾驶那边的储物格,拿出一个纸袋,“顺带给你买的,看着挺好看的,就买了。”
明黄色的纸袋,上面印着H家的标志马车。
盒子里装着一个饼干色的斜挎包,金棕色的H字样卡扣,有奶咖的丝滑温柔感,又有皮质的天然肤感。
叶昔归没有这个牌子的包,但却知道他随便送的这一个,就可以把他们六天的营业额搭进去。
“这…有点太贵重了吧。”她装回袋子里。
池嘉木抿抿唇,神情有些许的委屈:“我买它的意义是希望收到它的人能开心,而不是听她拒绝。”
这下搞得叶昔归都不好意思不收了。
“那…谢谢你的礼物。”叶昔归看到他扬起笑容,立马又说,“下次不准送这么贵的了!”
送出礼物的池嘉木说什么都行:“好,听你的。”
他又偏头叫了一声霜霜:“霜霜,后座有个甜品礼盒,是给你带的。听你昔归姐说你平时很喜欢研究拆解别家的甜品,这家在宜京特别火,可以尝一尝。”
“啊,居然还给我带了,谢谢池总!!”季霜霜双手捧心状,“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这家我经常在网上刷到,只在宜京有,早就想试试了!实不相瞒,我刚刚上车就注意到它了,没想到居然是给我的!呜呜好感动。”
池嘉木轻笑着,和叶昔归对视一眼。
他挑了一下眉毛:“你什么时候能像霜霜这样感谢我?”
叶昔归啧了声:“或许你给我带咖啡豆的时候?”
池嘉木静了静:“现在可是全国最优秀的咖啡品种都聚集在这个公园里了,我去找个能让你这么激动的咖啡豆,恐怕有点难度。”
“开玩笑的啦。”叶昔归摆摆手,“走吧,先送霜霜回家,她家和我们顺路。”
车伴着悠扬的音乐,缓缓汇入车流。
光影在他们身上交错。
叶昔归打开储物格,将包先放进去。
等她即将收回手的时候,脑子电光火石间想起一个熟悉的画面来。
——池嘉木的这句话。
她曾经在一个人的嘴里听到过!
还是她接手余温,重新开业的那一年。
谢池送她的礼物里,不只有那一幅画,还有一台商用咖啡机,价格就和现在这个包一样贵。
她和谢池一直以来都是打字聊天,收到开业礼物的那天,她没忍住给他拨了个语音过去。埋怨他怎么给自己送那么贵的礼物,明明自己也才工作了没几年。
谢池的声音透露着疲惫与无奈,然后对她说出了刚刚那句话。
“小普洱,我为你挑选的礼物,只希望看见你开心,而不是为了被你拒绝。”
那天谢池感冒了,淋着华盛顿接近0℃的雨,站在咖啡厅的门外,哄好了12000公里外的女孩。
叶昔归的心跳骤然有些快。
她偏头看着认真开车的池嘉木。
明明,明明和记忆里的那个人没有什么地方想象。
但为什么让她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
池嘉木,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