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12点半。
赵之毅在候机室等到了池嘉木。
赵之毅从按摩椅上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这点卡得真准,登机了。”
不像池嘉木手里还推着个小箱子,赵之毅什么都没带,提了个电脑包就来了,整个人的状态也没有那么如临大敌,甚至还有点悠闲。
——他主要就是围观池嘉木挨训的。
其实他根本不用出这趟差,但是池嘉木要在整个董事会面前做检讨诶!这场景赵之毅前三十年就没见过,这种落井下石的场合他不能不参加!
“走。”
池嘉木利落地将行李拉杆塞到赵之毅手里,只提着装杯子的袋子,转身朝登机口走。
赵之毅:????
我不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怎么使唤起来这么顺手?
等坐上飞机,赵之毅要了条毯子,舒舒服服半躺在座舱里,打算和池嘉木说会儿话。
他们坐头等舱,一窗一个座,他和池嘉木分列两边。
“准备好怎么和董事会说了吗?”他偏头看着池嘉木那边,“你都不知道,今天还是老池总给我打的电话,吓得我差点把手机都丢了。你说他咋不直接给你打?”
池嘉木没应。
“这帮老爷们不知道明天要怎么刁难你,你的月市项目预期收益能不能哄哄他们。”
池嘉木还是没应。
赵之毅以为他睡着了,纳闷地坐起来伸头朝他那边看——
这人正低头端详手里那个磨砂的保温杯,认真得很,哪里有半分睡意?!
嘴角还带着无法自制的笑。
“你一直盯着这杯子看干嘛?上次出差就带着它,这么金贵吗?”
赵之毅不由得想起他们去总部出差的那一次,因为安检不允许带入液体,让池总倒掉,带空杯上飞机。
当时池总连安检都不入了,让赵之毅他们先走,自己改签了一小时后的飞机,找了个休息区,在里面品完了他那保冷杯里的咖啡,才慢悠悠登机。
改签费都够买20多杯咖啡的。
虽然抵达的时候人家已经把方案细化完成就是了。
这一次……很明显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池总是喝完来的。
但他把这个空的保温杯一直捧在手里是怎么回事!
好在池嘉木在听到关于杯子的问话终于有了反应,他转头,嘴角笑意未减:“当然金贵,小普洱给的。”
赵之毅思考了好久这个小普洱是谁,最后悟了:“哦,余温老板娘是吧。”
他又叽叽歪歪:“诶,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上头啊,堂堂池总,留学的时候我带你去酒吧,一趟下来你兜里被人塞了20张小纸条,全是印着红唇的联系方式,你看都不看就扔了。而现在,竟然沦为这样的恋爱脑。你这杯子里是不是被人装的**汤啊?”
“据我所知,恋爱脑是个贬义词。赵哥,你在骂我。”
赵之毅:“你知道就好!我生怕你品不出来!”
池嘉木轻咳一声,将杯子收了起来,撑着下巴:“赵哥,问你个事儿。嫂子第一次给你说想你是什么时候?”
赵之毅今年33岁,比池嘉木大个两岁,看起来是个英俊潇洒的花花公子,实际上“英年早婚”,26岁刚在集团站稳脚跟就立马成家,那个时候池嘉木才研究生毕业,刚踏入社会。
为此赵之毅后悔了好几年,每次都说没收够池嘉木的礼金。
“说想我?”这可把赵之毅给难住了,“加上谈恋爱,我和你嫂子都在一起11年了,你要问我第一次说我爱你是啥时候,我说不定还能回想起来。想你……这有点难了。”
池嘉木正想说好吧,问一个被恋爱的酸臭味浸淫多年的老男人,是他唐突了。
但赵之毅突然打了个响指:“哦哦,我想起来了!我刚去留学那会儿,和你嫂子在中国留学生群里认识,第一年回国了一趟,你嫂子没回,过年烟花响的时候我给她打电话,她就哭着说想我。”
赵之毅轻拍大腿:“你是不知道,我当时可激动了,本来计划在家多呆一段时间,这下可忍不了,着急忙慌买了机票赶回去陪她,就因为她这句话。结果你猜怎么着,你嫂子不承认她说了,红着脸给我说,她就算说了也只是因为想家。”
池嘉木淡淡吐槽:“所以你就厚着脸皮赖在嫂子身边,非要人家答应当你女朋友。”
“我们那是两情相悦,你懂吗?”赵之毅挥挥手,“算了,你不懂,你现在还在单恋呢。”
“谁说的。”池嘉木突然高深莫测地回了一句。
赵之毅警惕地竖起耳朵:“是不是有进展了!?”
池嘉木挑挑眉毛,脸上的笑绷都绷不住:“她说她会想我了。”
……
池嘉木那边的小插曲,叶昔归一概不知。
她脱口而出那句话之后,池嘉木的眸色陡然变深,直接将行李箱一放,朝她前进了一步:“你刚刚,说什么?”
那一瞬间,因为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叶昔归有种他要吃掉她的错觉了。
她伸出双手推着他的腰腹,将他推出门:“哎呀,没听到就算了!”
直到她收拾完咖啡机、回到家里洗完澡,躺上床了,她的心跳依然非常快,脸也非常烫。
像大一去师傅店里,喝到第一杯double浓缩的拿铁,心脏火烧火燎地奔腾了一天。
这个点,他应该已经登机了吧。
事情可能真的有点大吧,不然也不会这么急,今晚还有可能没得睡。
……
叶昔归一个激灵坐起来——怎么回事,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事?!
她猛地晃晃脑袋,想把脑子里晃荡的池嘉木给甩出去。
但很显然,这不可能。
她又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找到谢池的聊天框。
[AA余温:谢老师………我给你说一件事,最近我感觉自己有一点被那个相亲的男人吸引住……]
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字。
等她要按发送键的时候,又突然顿住了。
她为什么,要给谢池分享这件事情?
不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分享自己和另一个人的暧昧纠葛,这是人之常情。
但叶昔归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分享给谢池,想听听他的想法,也想他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好像没有预设过,谢池会不会吃醋这件事。
在她手机里存在的谢池,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怒,只是独属于她的百科全书。
在选择摆出来之前,她“以为”自己是喜欢谢池的,非谢池不可的。
但是现在……
叶昔归宛如被屏幕烫到了一般,撤开了差点按上发送键的大拇指。
斟酌片刻,她小心翼翼地打下消息——
[AA余温:谢老师,问个问题,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呀?]
这个消息直到早上她睡醒,才看到答案。
[万事屋: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万事屋: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因为没等到叶昔归的回复,所以谢池静默了半个多小时后,才又发来消息。
[万事屋:刚刚郑重地想了一下,你对我而言,是小天使。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在照亮我。]
[万事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问,又想要听到什么答案,但希望你不要不开心,世界上一定会有人肯定你的价值。]
叶昔归的鼻头瞬间酸了。
像无数个她感到困顿的日夜一样,谢池只是以为她遇到了什么迷茫或者不开心的事情,在想办法用最简单的话语鼓舞她。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正在被衡量。
衡量他在某人心中的地位,是否不如另外一个男人了。
[AA昔归:明明谢老师才是照亮我的明灯。]
过了会儿,手机消息突然弹窗了一下。
叶昔归以为是谢池,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池嘉木。
心跳突然又回到了昨晚的状态,不受控制地在心房左冲右撞。
池嘉木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发了张照片。
宜京总部,高层落地窗前,在一片建筑海湾里冉冉升起的粉色朝阳。
叶昔归等了一会儿,池嘉木的窗口变成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快一分钟,最后又归为平静。
他还是没有文字消息。
她这才回过味来,也许池嘉木只是想和她分享同一轮太阳。
叶昔归也对着窗外拍了一张。昌川的天气阴,云层中透露点点霞光。
没有奢侈灿烂的阳光,但这样的日常,更值得分享。
池嘉木很快回复了消息来,是昌川市的24小时天气预测图。
[池嘉木:下午可能有阵雨,出摊多备两把大伞,今天一整天都会比较闷热,买两盒藿香正气液和清凉贴备着,以防员工中暑。]
这未雨绸缪叮嘱人的模样,像极了谢池。
叶昔归拧起眉,又陷入了一团乱麻的思想斗争中。
……
今天客流相对前两天,减少了挺多。
可能是咖啡展开了两天,要凑热闹的网友和市民都来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更加新鲜的东西。
也有可能是池嘉木没在这里的原因,导致只有余温的客流变少。
但叶昔归的心情意外很轻松,没有那种宛如打仗一般的感觉了。
不同人群对于咖啡的认知,其实很精准,也分得很开。
一些需要咖啡的功能性要素的人,大多是职场白领,来看展也是为了找一款适合自己口味的店铺,或是性价比更高、包装更酷的口粮豆。
一些能坐下来,点杯拉花的奶咖,配一碟精致的甜点,带着相机或者报纸,消磨一下午的时光,这类人就是将咖啡当成悠闲的方式,或是享受品咖啡的愉悦。
而一些人,买咖啡和买奶茶、买衣服没有什么区别,单纯图时尚好看,任何东西都能成为出片的装饰,这类人群更容易玩咖啡的概念,近几年馥芮白、dirty、气泡美式等概念就是被这群写笔记的人玩火的。
而对于叶昔归来说,咖啡的乐趣和精神享受,在于做咖啡本身。
从选生豆,决定它的烘焙程度开始,每一个步骤,都是感性与理性结合的产物。
磨好细致的咖啡粉,扣上粉碗,在未知的“黑匣子”中,高压热水与咖啡粉产生奇妙的反应。
每每看到萃取的油脂与咖啡液混合,缓慢又坚定地流出,她都能感知到大脑传来的清晰的愉悦感。
或者做手冲咖啡时,豆子的每一种研磨度、水温的丁点变化,都会带来口感上的差异。
像做过的实验,又像经历过的生命。
所以,在叶昔归的字典里,开咖啡店、做咖啡,都绝对不是的“忙碌“两个字。
——所以她在大学时,第一次听到江和风说起“余温”咖啡店的概念,就瞬间被迷了进去。
咖啡就是这样,在这一杯里,喝尽生活留给你的余温。
下午,一场阵雨如期而至。
夏季的雨来势汹汹,很快濡湿了整个湿地公园,青草的淡淡泥土气息被地表的温度带入空气,雨滴打上伞面,又沿着弧面无力地滑落,形成淅淅沥沥的水帘。
叶昔归和季霜霜坐在餐车上,趴在咖啡机旁听雨。
员工们坐在餐车底下,就着餐车伸出的雨棚躲雨聊天,捧着叶昔归给他们做的特调咖啡,热闹又温馨。
她拍了一张照,发给了池嘉木。
然后突兀地转向季霜霜:“霜霜,我们创业吧。”
季霜霜:?
她指着余温的招牌:“姐,咱们这不是在创业吗?”
叶昔归摇摇头:“不,我们这只能算新概念打工。”
她扭着季霜霜的头,看向那边慌着抢救豆子的商家:“我们一起把余温变成一个品牌吧,线下开连锁,线上卖豆子和机器。”
季霜霜的呼吸明显地变快了,她瞪大眼睛:“真的吗?”
叶昔归坚定地点头,伸手捏了捏她婴儿肥的脸蛋:“真的。所以,我们大学研制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新品,重新捡起来吧。”
季霜霜猛地一把抱住她,手激动得都有点颤抖。
自从江和风离去,这种生命力和冲劲,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叶昔归身上看过了。
季霜霜带着哭腔:“好!这才是我们金奖咖啡师叶昔归该有的样子啊!”
因为叶昔归听了池嘉木的话,提前让员工从店里多拿了三把大伞过去,现在一把伞下拼了两张露营桌,能坐下六个人,还有几个客人站在伞下躲雨。
与不少狼狈的店家相比,余温这里简直怡然自得。
躲雨的客人们也纷纷挤满了这里。
而这些幸运的客人遇到了心情正好的叶昔归。
叶昔归看着一些还在用纸巾擦衣服或头发的小姐姐,大手一挥:“数数来躲雨的客人有多少,闲着也是闲着,每人送一杯卡布奇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