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如森 第11章 第 11 章

黑暗中一丝微光闪过，林木森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通道之内。他背靠着壁，身体与壁接触的部分散发点点荧光。他借微弱的光线查看，周边只有一个忧心忡忡的九方栩。

九方栩眼见他醒了，忙道：“你可受伤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林木森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方才的那一剑他心有余悸，就算知道那是幻境，心口总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九方栩见他神色古怪，只呆了一瞬，便接道：“刚刚……是遭遇幻境了？”

林木森微微颔首：“那幻境来势凶猛，我原以为只是……”

“只是什么？”

林木森摇摇头：“我原低估了那妖物，只是防备周围景象，没想到被偷袭个正着。不过也恰好让我脱离了那幻境。”

现下不是明说幻境遭遇的时候，眼下只有他和九方栩两个人，直接说明恐会平白无故添了猜忌。

九方栩见他草草带过，觉得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道：“方才我见你突然晕了过去，正要去扶，不想一阵邪风平地而起，我再睁眼，便已经到了这地方。你醒来之前我便探寻过四周。”

“我们应该被卷入了那尊枯木内部。”

林木森皱眉：“枯木内部？”

九方栩：“这枯木根系错综复杂，我想我们不只是在它的内部，更可能是在地下，遍布树根的地方。”

林木森环顾四周，周围果然有许多耷拉着的树根，还带着陈旧腐烂的气味，与九方栩说的倒是很相符。

他和九方栩一同穿梭在这座阴暗潮湿的通道里，一路上似乎有灵物照应，淡淡的光照着脚下的路。林木森跟在九方栩后面，细心察看周围交错的树根。他没有贸然伸手去摸，只是他指尖划过的地方，都会顷刻泛起幽幽的青光。

地势还在变低。

林木森自然地跟随着九方栩，发现周围愈发清冷，他深深吸了口气，九方栩察觉，停下脚步回头：“是不是有些冷了？”

林木森一时有些恍惚。

他摆摆手道：“还好，只是这地方太暗，有些看不清路。方才险些被磕绊了一下。”

“是啊，这地方怎么越往里走越暗，”九方栩双指并拢打了个响指，一簇小火苗自他指尖燃起，“不如我们先歇歇。唉，也不知该如何出去。”

林木森眉头一挑，往远处挪了几步：“先别想着出去了吧，原先或许还有退路，如今被卷入这处，”他顿了顿，瞥了九方栩的神色，“只好去找这自生灵的秘密了。”说罢又召来木剑，细细摩挲着剑柄。

九方栩见他走远了，又受委屈般举着小火苗凑近些：“若这秘密被藏得很深，我们会不会直接被埋在这儿啊？”

林木森垂下眼眸：“藏得再深也得找。”

九方栩闻言好像泄气一般，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动也不动了，活像个泼皮无赖。

“这才走了多久，温度低了这么多，前路又是漆黑一片……”九方栩嘟囔。

“再冷你也感受不到不是吗？”

九方栩猛地抬头，只见林木森正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什么？”

林木森冷冷道：“前路漆黑又何妨，你轻而易举就能明路。”

九方栩缓缓站起，目光里满满都是无辜和疑惑：“木森，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未落音，林木森又是眉头一挑：“难不成你修为在我昏迷的一时片刻骤然拔高到了上修往上吗？竟然已经能轻松抵御灵压？”

听到“灵压”二字，九方栩神色一动，欲言又止。

林木森覆在身后的手腕轻巧地一转，木剑立时从“九方栩”胸口直贯而出。“九方栩”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是胸口的窟窿没有淌血，反而散发着幽幽青光。

林木森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假扮他，你还差得远。”

与九方栩结识这么久，他从没见过那狐狸那样正经。方才那个“九方栩”的举止僵硬割裂，前与后的行为完全搭不上边。虽然这枯木内实际并无灵压，九方栩也不是那样想到什么是什么的性子，绝不会因为他一句“看不清”就直接明灯胡来。他明明也知道自己惧火，却不加防备地靠近自己。

更何况那句“木森”……

他现在回想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仅仅是这个把时辰就遭遇两重幻境，林木森现在是一刻都不肯多浪费了。

那假九方栩胸口窟窿散发的光和方才自己激发树根散发的光芒相同，林木森觉得这幻境是愈发有趣了。

只是真九方栩现在又在哪？他也和自己一样陷入这重重幻境吗？

林木森继续沿着通道往前走，一路上的光都接连亮起，但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好像是有什么在给自己引路。

结界阵法都有要紧处，也就是阵眼，可眼下这幻境却是一条看似无穷无尽的长道，但是处处有不同，处处无特殊。

就好像这充斥着怪异气味的长道不是幻境中造物，而是真实存在的。

他抱着试探的心理浅浅催动灵流，果然周边没有其他势力与他相对抗。

若这长道并非幻境……

他有预感，自生灵的秘密一定在枯木最深处，而且自己或许也和这枯木有不小的渊源。

若当真如此，假九方栩便一定是什么灵物有意识地安置在这的，那么它说的话，也不一定是假的。

这种真假参半的情况是最恼人的。

林木森原以为半道会跳出形态各异的精怪，实际却一路畅通无阻。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果然茗林中的枯木无灵压控制，而枯木深处更是静谧无声。

林木森不知走了多久，前路突然变窄，他侧身堪堪挤过，便看见眼前一片辽阔空地，正中却树根缠绕，不知包了什么东西。

“前辈恕罪，小辈只来寻木剑自生灵的往事，多有叨扰，还望前辈见谅。”

林木森走进空地，原本通道里**的气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周围树根尽数亮起，把整片空地照得清楚。他原不想靠近那团树根，但心里总是隐隐不安，好奇心驱使，他走近树根，想要一探究竟。

没等他完全凑近，那团树根竟然好似活过来一般，扭曲着伸展开来，光芒渐渐淡去，露出了里面被保护的物件——竟然是一把剑。

那剑许是太久不见光，没了树根的包裹，居然直接立在半空，剑身也开始散发与树根相似的荧光。

林木森这才看清，那剑身竟有一部分是木质，同时自己手中的木剑也如被感应一般，不受控制得朝那剑飞去！

他不得不后退好几步，手上没有刀剑，也不敢大肆动用灵力。

正当他愁如何应对时，那空中剑刃发出刺眼白光，刹那间，地动山摇，周围树根全部开始向上发疯般猛长，威悍灵压也在下一瞬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呃！”林木森嘴角顿时浸出血色，在刚刚幻境里被刺穿的心口也开始作痛。

灵压还在增大，他这才体会到当初九方栩被灵压克制的无力感。

体内灵流被强制停止运行，他无法催动，只有护体灵元还在苦苦支撑。

他本能地用身体去抗，只是没有灵力傍身的身躯与凡人大同小异。他咬着牙，嘴角的血越来越多。

鼻腔中无时无刻不弥漫剧烈的血腥气味，威压充斥旷地，林木森已经要喘不过气。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对他说

「放弃吧」。

茗林的威压，靠你，是撑不过的。

与其死撑，不如化作养分，也能滋润茗林，保护这一方灵物。

他突然想到了那只狐狸。

九方栩……

对啊，九方栩如今又在哪……

他艰难地抬眼，看见自己的木剑正与那柄剑融合，饶是他再怎么呼唤，木剑也没有动摇，丝毫没有要来帮他的迹象。

他勉强地笑笑，心想，这下已经不是他来寻秘密，反倒是让这自生灵物归原主了。

灵压突如其来地来了一记，他坚持不住，硬生生跪了下去，膝盖和地面碰撞甚至砸出凹陷。

灵压的增大似乎没有止境，林木森想，这剑主生前必是位不可多得的大能了，只有在真正的能力者面前，他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弱小。先前能抵抗灵压和运转茗林灵流的能力，恐怕都是这木剑给的吧。

他苦笑一声：原来先前只是他借用了别人的功力。

嘴角溢出的血越来越多，但他没能力也没办法抗衡，只能干干跪着。这时候他才发觉，这空地似乎更像一间墓室。而他能做的，唯有等死。

他将是这墓室的主人了。

护体灵元在威压的不断加强下化为齑粉，体内被压抑的灵流此刻正在被吸食，融入到那柄剑内。

精神越发恍惚，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昏死过去，就在这时，他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声音。

“再看我一眼……”

“求你了，再看看我，不要……”

林木森循声望去，似乎是九方栩在远处抱着什么人痛苦哀嚎。

潜意识想让他走近去仔细瞧一瞧。

让九方栩这样难过的人吗……

他余光瞥见自己的身体正在渐渐散去，化为点点青光。他知道自己这次不可能再得到茗林的庇护，但他还是想看看九方栩怀里的究竟是谁。

他知道就算那真的是九方栩本尊，也没办法救自己，于是只想如果再能瞧上一眼……

但是距离太远了，那似乎也是个幻境，林木森眼睛也要看不清晰了，他眯了眯眼，才见远处幻境九方栩身旁，正是那尊巨木。

巨木在九方栩的恸哭声中迅速衰败，一道天雷当头劈下，巨木成了枯木。

眼皮也快要撑不住了，林木森还是无法看清那人的模样。双耳轰鸣间，他听到一声带着留恋和悲哀的

“师尊”。

***

四下一片漆黑。

九方栩下意识去寻林木森，却抓到了一片空。

一时间，他慌了神，想要大声喊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像是被什么人下了禁言术，惩罚他不能在夜里大呼小叫，惹得山里灵物不能安眠。

恍惚间，一缕凉风拂来，带他入了一个平日里不敢贪图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