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凤宣殿内,铜镜前坐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妇人。
虽已上了年纪,但保养的极好,肤白细腻,举手投足间,尽是尊贵雍容。
慕容音看着铜镜里的人,一晃已经二十多年,镜子里的容颜未老,可那个陪着她走过风风雨雨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卫桓宠了她二十多年,可临到最后的关头,依旧还是向着那个女人,不肯立她的询儿为太子,直到这一刻,她依旧弄不懂,卫桓究竟是爱她多一点,还是姜容多一点?
或许是死去的人,她永远也敌不过,姜容也终究是留在了他的心里……
宫娥从门外进来,声音略有些慌乱,跪地道:“娘娘……”
慕容音未回头,听见宫娥的声音,不耐烦地开口:“叫人去宣信王,来了么?”
宫娥跪趴在地砖上,吓得不敢说话。
慕容音刚转身,就看见从门外踏入的人,玄色长袍,吊眉凤眼,那双凌厉眼眸中透出的坚毅,和当初那个女人如出一辙。
即便十年未见,只一眼,慕容音依旧认出来,眼前的人,就是卫若漓。
慕容音起身,与来人对视,紧紧抿住唇瓣,没有开口。
卫若漓也盯着眼前的妇人,勾唇轻嗤了下,迈进门槛进内殿,笑道:“娘娘,别来无恙。”
不等人开口,卫若漓径直走向旁边的圈椅里,掀袍入座,自顾自地端起案上的茶盏,轻轻嗅了下,并未入口。
淡香入脾,是极上品的大红袍。
一二十年的味道,与她记忆中的,没有分毫的变化。
这凤宣殿,是一国之后的寝宫,原本合该是她母亲的寝殿。
可她母亲,却从未在这里住过一日。
慕容音神色微沉,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人,她知道,卫若漓如今灭了南玥,班师回朝,手里握着大梁的兵权,又有姜幸柏在后,谁也动他不得。
现如今到她这里来,不过是替他的娘出口恶气,兴师问罪。
慕容音神色微敛,看着案桌上的那柄长剑,一时之间并不敢得罪于他,只淡声道:“一别十年,竟不知,太子还挂念着我么?”
听见她的话,卫若漓抬眸,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失笑道:“是啊,十年里,从未忘记过。”
盖上茶盖,瓷盏相碰的瞬间,发出铿一声,给寂静的大殿,增添了一抹肃杀的意味。
卫若漓放下茶盏,不再与她周旋,开门见山问她:“娘娘可要与我争夺新帝之位?”
慕容音猛地一怔,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一股不寒而栗的冷冽爬至心头。她知道卫若漓如今得胜归来,手里权势尽握,无人敢与她抵抗。
可这天下,终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若想坐得这天下,不得朝臣的支持,同样是无用,除非他想谋逆。
筹谋多年,慕容音怎么肯放弃。
她紧紧握住掌心,如葱玉的指尖掐进肉里,沉声笑道:“太子说笑了,新帝之位,得由朝中肱骨说了算,我此等妇人,怎敢妄言呢?”
卫若漓听见她周旋的话,低下头轻笑,知道她不肯轻易罢休,低声讽笑着呢喃:“这样么。”
沉顿片刻,卫若漓重新开口,对着门外喊道:“将人带进来。”
随后,有侍卫捆着人进来,慕容音一看,来人竟然是询儿!
慕容音看向卫若漓,彻底愤怒,再也顾不得什么,撕破脸厉声斥责:“卫若漓,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若漓没有起身,依旧坐在椅圈里,慢条斯理地开口:“多年未见,我要给娘娘一个见面礼。”
没有任何犹豫,卫若漓抽出长剑,迈步走向被困着的卫询。
卫询看向母亲,失声喊道:“母妃,母妃救我!”
慕容音一下慌乱了,她连忙冲过去,挡在卫询身前,看着卫若漓手中的长剑,声音颤抖道:“卫若漓,你不能杀他,他是先皇亲封的信王殿下,你不能动他,如果你杀了他,满朝文武不会罢休!”
卫若漓听她摆出这些筹码,全不在意,只盯着慕容音的眼睛,问她一句话:“当年漠关之战中,阵关守城图,是否是你泄露给了南玥?”
慕容音脸色大变,脚跟踉跄后退了半步,惊讶地看着卫若漓,牙关微颤,没有开口。
当年的南玥与大梁交战,漠关一战败得惨烈,大梁中了南玥的埋伏,几欲全军覆没,卫若漓的母亲姜容战死沙场,临终最后一道遗言,便是要卫桓立卫若漓为太子。
漠关是千年古刹,以奇门遁甲著称,不要说当时的南玥,即便是今日的她,也不一定就能破得了,可短短十日,南玥便就破解了阵关,大败大梁。
这其中有蹊跷,卫若漓也是后来才直到,是大梁盛京中有奸细,将阵关守城图泄露给了南玥。
阵关守城图是母亲当年亲手交与卫桓的,而能接近卫桓,且易如反掌拿到守城图的人,只有慕容音。
她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叫十万大梁将士命丧漠关,那一同死去的,还有她的母亲,唯一的亲人。
卫若漓看着大惊失色的慕容音,知道自己所猜无错,她绝望地笑着,没有犹豫,拿起长剑,直指卫询。
“我今日也要你尝一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慕容音整个人骇然,一下跪倒在地,双手挡住卫若漓的长剑,彻底求饶道:“不要伤害询儿,他是无辜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话还未说完,卫若漓挣开慕容音,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踹在卫询的胸口,手起刀落,一箭刺穿了卫询的胸膛,血迹四溅,丝质翠山屏风上满是鲜血斑驳。
卫询睁着大眼,看着眼前的人,血色的雾霭迷蒙了视线,死不瞑目地开口:“母,母妃……”
慕容音跌在地上,失声嘶吼:“询儿!询儿!”
她跪地爬过去,将满身是血的卫询抱入怀中,疯狂地嘶吼:“太医,快传太医!救救我的询儿,询儿!”
太子亲手了结的人,满室立着的宫娥黄门,一瞬全都跪趴在地,谁也不敢放肆。
卫若漓玄色的衣摆上染上血迹,鲜红的血迹变得暗沉,她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母子,嗤笑着说:“无辜……谁又是无辜的,母亲何辜,钟姨何辜,大梁的将士何辜,那些死去的亡灵尚未安息,没有人无辜。”
卫若漓冷冷扔下这句话,随后不再停留,提剑迈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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