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琉璃心 第2章 青松决

西南境在仙界中，面积并不算大。北侧是万里竹海，一年四季，翠绿如碧。周身还环有群山，绵延不绝，座座高大挺立，孕育西南境万千生灵。向南便是祈仙湖，湖畔住着许多仙民，传闻万年前有仙民在此见过芳泽仙子，故而称为“祈仙湖”。

西南境被山水环绕，历来易守难攻，是仙界防御力度较轻的地界。历代守界仙君也大多能够逍遥度日，不被妖魔两界所侵扰。西南境的仙民在此繁衍生息，代代不绝。

南绾住在飞花筑内，殿内很干净整洁，也很单调，甚至有点零落之感。室内器物、摆设、又或是花草颜色都很寡淡，一切都淡淡的，像极了这间屋子的主人，清淡疏离，却又柔和温婉。

南绾将李砚舟安排在了云客居，离飞花筑不算近，原因还是那两样。

南绾早已习惯一个人，她怕吵，喜静，就连负责飞花筑撒扫的仙娥也都是一月才来一次。住得远些，也都清净，阿舟也能静心修习，涨进功力。

“师傅，我们今天学习什么？”

李砚舟定眼看着南绾，目光没有丝毫游走。

南绾在不远处站立，示意让李砚舟往前方看。

“回答师傅，你看见了什么？”

“是松，一棵青松。”

“还有吗？”

“苍劲挺拔，凛风不改。”

“师傅今日教你这口诀，就叫‘青松决’，它能够帮助你凝神聚气，减少心中杂念。”

南绾转过身，和李砚舟双目交汇，过而又移开眼。

“那便在此打坐，没有我的命令不可离开这天水崖。”

“是，徒儿谨记师傅教会。”

南绾看着李砚舟打坐修习的背影，微风拂过，扬起少年的发丝和衣袖，飘飘冉冉。

南绾回到飞花筑，给花瓶里换了新鲜的花，朵朵雪白，淡淡清香。

太阳早已西斜，天空笼罩在昏黄暮色中，飞鸟早已归巢，没有任何痕迹，飞花筑显得更加静了。

南绾往窗外望了望，起身准备前往天水崖。

李砚舟依旧在原地打坐，双目轻闭。他谨遵师命，没有任何懈怠。

“好了，今日就练到这里，去用饭吧。”

李砚舟立刻睁开眼睛，脸上扬起笑容，欣喜道“谢谢师傅！”说完便起身向食坊奔去。

突然李砚舟停了下来，大声喊“师傅，徒儿这几日练得如何？”进而又立刻捂住嘴，暗道师傅向来是喜欢安静的。

南绾转向李砚舟“还需进步。”

师傅的回答落入耳中，李砚舟暗喜师傅没有生气，满脸笑意，肆意张扬。

“谢谢师傅，我记住了。”说完便一溜烟得跑走了。

南绾没有收过徒弟，但她清楚当下一个普通仙族少年到底该是何种资质。可从李砚舟短短数月的修习状况来看，十日的功，他只需两日；平常最容易出现燥心的打坐，即使他是个毫无根基的初学者，第一次都能凝神静心。

数月来，南绾多次让他练习修身打坐这种基本功，他每次都完成的很好，即使少年风发，天资尚高，正值轻狂年纪，也从未弃小功，望大功。

南绾望着李砚舟离开的背影，不乏思索起来，或许未来，仙界有他一席之位。

黑夜降临，南绾坐在茶桌前，一手抚着一只青玉茶杯，一手拿着本古籍。双眼盯着书面，正看得入神。

“咚咚咚…”屋内的寂静被敲门声打破。

南绾将书放在一侧，冷声道“何人？”说完便向门口看去。

只见少年端了一盏白瓷碗，李砚舟走进，将碗放在南绾身前的茶案上。

“师傅，食坊边上的桃花开得正好，我想着，给师傅尝尝桃花羹。”语毕，李砚舟的目光从那碗桃花羹，移到了南绾脸上。

“阿舟有心了，只是这夜已深，日后便不必了。”

“只要师傅想吃，管他白天还是晚上，阿舟都能送来。”少年笑得灿然，满脸真挚。

南绾端起碗，尝了一口，眼底有微微笑意。李砚舟没有察觉，只直直看着她。

“师傅，怎么样？味道可还合适？”他很期待。

还没等南绾回答，李砚舟倒是自顾自说了起来，“师傅，其实不瞒你说，您这桃花羹不是我做的，但桃花，可是徒儿亲手摘得。今日下习早，平时没多注意，竟不知食坊后开了如此好一树桃花。”说完用手挠了挠鼻子，目光看向别处。

停了停，又继续开口“徒儿厨艺不佳，这是露儿仙娥做的，师傅可还喜欢？”

南绾将碗放定，“阿舟有心，为师自是喜欢。这桃花羹也是好多年没吃过了，味道还是没变。”

李砚舟仿佛顷刻间得到了肯定，目光再次看向南绾，“只要师傅喜欢，阿舟定能学会。我明日就去找仙娥姐姐，立刻就开始学！”

南绾在屋里点了灯，可这灯似乎莫名暗淡了，不然怎么连阿舟眼里的光都够不上。南绾心想，果真是少年人啊。

这段日子，阿舟起初还很戒备，面对为数不多的仙娥，也是恭敬得很。现如今，看着他放下戒备，真正将西南境当成家，南绾也才放下心来。

南绾想要拒绝“阿舟只需认真练功就好，至于其他，自然有仙娥要做，就不必再费心思了。”

李砚舟仿佛没听到，沉浸在片刻前的喜悦中。

“师傅，一碗桃花羹而已，哪里费得了心思。况且这那么大一棵桃树，满树的桃花，白白落了多可惜。要是能物尽其用，岂不是更好？不仅是桃花羹，还可以做成酒酿和胭脂。”

“你懂的倒是多。”

“之前在春雨河的时候，我家门口也有一棵桃树。每年春天，等风把桃花吹落时，我和母亲就把上面最干净的那层捡起来。母亲手可巧了，只是桃花，就能做出好多东西。”

“你若是喜欢，便随着心意做吧。”

李砚舟脸上出现惊喜，“那师傅，等我酿酒给你喝。”说完，便洋溢着快意，退出了房间。

才退至门口，偶然看到了木架上的花瓶，很快，李砚舟便回过神，离开了。

南绾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这飞花筑或许不会再那么清静了。

晨光熹微，天光开明。南绾天亮就起身，这是多年的习惯。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清晨雾气还未完全消散，朦朦胧胧，看不见鸟雀的影子，却能听到隐隐约约的鸣叫声。

南绾简单收拾，前往天水崖，今日，她要教授新的仙法。

阿舟来西南境也已有三年光景，寻常功法早已烂熟于心，甚至还悟出新法。南绾教于他的，他也掌握得炉火纯青。三年，对于修习者，自然算不得长，但这三年里，李砚舟的仙法飞速增长，除了天赋异禀，没有其他原因能够解释。

到了天水崖，南绾便看见一抹舞剑的身影，身姿轻盈，运剑灵动，有游龙清影之姿。少年一袭白衣，衣袖与衣摆被风吹飘起，短短三年，李砚舟已于南绾一般高，还记得初次相遇时，他还是个小孩。

“师傅，你来了。”李砚舟向南绾迎面走来，藏不住满面笑意。

“阿舟，你天资聪颖，能靠自己悟出新法。作为修习者，这是难能可贵的。今日师傅便再教你一招，你看能悟出什么？”语毕，便拔出了李砚舟手中的剑。

挥剑如诗，一瞬间剑影闪烁不定，身影绰绰，快轻相合，飞身尽显飘逸朦胧之美。柔中带刚，刚中添柔，像山野中的夹竹桃，美丽淡雅，却总能给人致命一击。

李砚舟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就已然结束。

“阿舟，你可看清楚了？这招叫做一面惊鸿，讲究的就是轻和快。若用得好，在对方还未反应时，你就已经能占据上风。”说完，南绾将剑抛向李砚舟。

“你已修习三年，精进许多。为师有意让你去九离山修习，那里修习者众多，你定能有所收获。”

九离山，修习圣地，仙界众多仙士皆出于此。风禾上仙常年居于此，此仙法力高强，隐世于此。虽说隐世，可却引得无数仙者慕名而来，只为求得新法，再升修为。但上仙有上仙的规矩，想来拜师学艺，增进功法之人数不胜数，可真正得到风禾教导的，少之又少。

“师傅，那阿舟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您？”李砚舟说得急切。

“该相见时自会再见，阿舟，不可急躁。”

“师傅，那我可以回来看你吗？”

南绾语气很淡“不可以。”

李砚舟眼里充满落寞，此行一去，不知何时能够再回西南境，也不知将会面临什么。但既然是师傅的意思，他便再没有反驳的余地。

南绾看着少年低下头，不见神情，她也能知道他心里的疑惑与犹豫。

若是想有所突破，那便要敢于挑战。就像是历代的王朝，倘若想成就恢宏霸业，踏入新域并取而代之是必不可少。无论何时何地，走出舒适，才会有新的可能。

不日后，李砚舟启程去往九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