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命丹 第14章 第十四章 梦想

十几日后，终于迎来难得的艳阳天。

这日清晨，陆萸终于可以欢天喜地地跟着曹壬去鸡笼山垂钓了。

先帝在位时，连年对匈奴和鲜卑用兵，导致战马稀缺，后来朝廷规定除皇室和一品侯爵可用马车，其余皆用牛车。

如今皇室虽然衰落，可各大世家也早已习惯牛车，于是给皇室留了面子上的尊重。

南安王府的马车比太守府的牛车宽敞，车轮更大更厚实，坐在里面很稳当。

出城后，陆萸掀起帘子趴在窗口看车外的景致，曹壬则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华严经》，书案上的莲花纹香炉燃放着旃檀香。

旃檀还有一个名字“予乐”，寓意除疾身安之乐也，王太后常年礼佛熏的就是这个，木香醇和，充满了整个马车。

曹壬看完一页，手指轻翻下一页的时候，手腕上的佛珠手串整个露了出来。

上次他手把手教写字的时候，陆萸近距离观察过这串佛珠，上面刻有梵文，还悠悠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香味。

曹壬告诉她此串珠是王太后从静初寺得道高僧那里求来的，紫檀木所制，共有九颗珠子，取长久之意。

为不辜负祖母一番好意，自他六岁起该串珠便从未离过手，如今已被磨得光滑细腻，色泽铮亮。

看过道路两侧的风景后，她一时觉得百无聊赖，扭头安静地看他读经书。

时下流行清谈，受老庄思想的影响，《般若经》是最受大众喜爱的经书，可曹壬好似更爱读《华严经》。

旃檀香袅袅烟雾中，她仿佛看到一名修行多年的僧人正在佛像前打坐。

不忍打扰他修行，她把视线看向木槿打包的油盐和佐料，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此番垂钓，她是奔着吃而去。

想着马上就能吃到心心念念的烧烤，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扭头偷看一眼沉浸在佛经中的少年，她在心里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鸡笼山清水河畔，二人在案几旁坐下后，陆萸把食盒逐层打开，笑道：“尝尝看，刚学的手艺不知可入你的眼？”

二人相处久了，曹壬如今也不似之前那般讲究，径自拿起一块枣泥酥尝了起来，然后点点头：“不错。”

“都尝尝，若有不合口味的，我再改进改进。”

“吃食何须自己动手，那样太累了”曹壬拿起一块红豆小饼道。

“这叫技多不压身，哪怕有朝一日我落魄了，还能开个点心铺子”陆萸笑着回。

她大手大脚地买了几次陈记点心的糕点后，突然想要学做点心。

既省钱，又能想吃什么自己做，不是更好？虽然浪费了很多食材，但总归做出了能入口的点心，这不今天就急哄哄的拿来献宝。

对琴棋书画她大概是再也不会开窍了，但可能因为是个吃货，学做小点心却很是得心应手，她甚至还根据前世吃过的一些味道对现有的食材进行改良制作。

虽然没有高端机器和各种添加剂，但也算丰富了现有的种类。

曹壬听了这话，却以为庶女或许真是活的太艰难了，以至于想得这样远，于是，很捧场的每样都吃了一块。

一旁的方言见状，几次想要出言提醒“医官不让多食”，但看到少主脸上满足的笑，又生生忍住了。

二人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开始动手钓鱼。

陆萸知曹壬信佛只带粮食饵料，便自己带了蚯蚓，这是她几天前让侍人挖了养起来的。

当看见木盒中蠕动的蚯蚓时，曹壬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的心中连连默念阿弥陀佛，要把这般鲜活的生命挂上鱼钩，简直太过残忍！

陆萸可不管这些，接过木槿递过来的鱼竿，麻利地从土中翻出一条小指长的蚯蚓后，熟练地将其挂在鱼钩上。

蚯蚓的身子在钩尖上扭动着，挣扎着。

在曹壬惊愣的目光下，她站起身，用力抛竿，那动作，熟练得好似做了无数回。

别说曹壬主仆，就是木槿也看懵了，女公子从未垂钓过，怎这般娴熟？

他们不知道的是，前世的陆萸每逢周末，除了爬山就是钓鱼。

感受大自然的气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鱼塘边沉思，那是二十一世纪加班社畜最幸福的时光。

不多时，鲈鱼上钩，这让陆萸惊喜不已。

她原只是试一下水，毕竟鲈鱼对生长环境要求很高，想着若没有鲈鱼，就用曹壬的饵料钓鲤鱼或者草鱼。

许是此处刚好有鲈鱼群，钓上一条没过多久，又接连上钩了几条，数了一下，已经有七条鲈鱼。

她放下鱼竿，笑道：“你今日算是有口福品尝我亲自烤制的鲈鱼。”

木槿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陆萸已径自提着桶至下游河畔。

她用力将鱼砸在石头上，把鱼一条条砸死后，拿出准备好的刀刮鳞片，开膛破肚、去鱼肠、鱼鳔、鱼鳃，再把鱼洗干净。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麻利快捷。

曹壬在一旁看得脸色发白，见鱼内脏一次次被掏出，差点没忍住翻涌而上的呕吐。

方言和江澈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真是太守的女儿？

二人作为曹壬的近身侍从，这等庖厨之事从不需要自己动手，陆氏好歹是世家大族，陆氏的贵女杀起鱼来竟如此娴熟且残暴，简直不可思议。

陆萸浑然不知他们怎么想，麻利地处理好鱼后，把小刀洗净收回包里，前世那种悠闲惬意的心情又回来了，开心得差点哼起小调。

回过头发现大家五颜六色的表情，特别是曹壬发白的脸，她笑道：“你吃的鱼，他们也是这样杀的。”

闻言，曹壬猛摇头：“君子远庖厨！”

陆萸不置可否：“没事，呆会捧场尝一口就行。”

木槿则震惊过后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陆萸，自家女公子也不知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若非早上一起出的门，她简直要怀疑女公子被掉包了。

“愣什么，快来帮我烧火”陆萸催促木槿道。

木槿默然转身，去拿准备好的碳和竹签。

为了吃烤鱼，陆萸连去年冬天用剩下的碳都让木槿翻出来了。

快速将鱼穿上竹签后，她捣鼓出一堆瓶瓶罐罐，然后开始忙碌的烤鱼。

还别说，当阵阵香味扑鼻而来时，大家都开始期待陆萸的手艺。

最先品尝的是江澈，见他吃过后眼睛一亮，木槿和方言才试着尝了一口，刚入口二人忙不迭的点头称赞。

陆萸将一条鱼递给曹壬：“你也尝尝？”

想起方才杀鱼的场景，曹壬没有任何食欲，忙摇头回：“我还不饿。”

陆萸想曹壬可能是吃东西比较斯文，于是从食盒中拿出盘子，用竹箸挑去焦黄的鱼皮，再把鱼腹处没有刺的肉细细挑入盘中后，递给他，“你可以放心食用了。”

这下，曹壬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一块鱼肉入口，软嫩鲜美，香味溢满唇齿，真是人间极品，他两眼欣喜地看着陆萸，却说不出话来。

见状，陆萸得意一笑：“如何？不让你失望吧？”

看着眼前灵动的女孩，曹壬想起《华严经》云: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

他和小友的相遇，其因许是自己毎日虔诚的参佛。

心中有所思，他嘴角忍不住上扬：“阿萸从未让我失望过！”

夏日的阳光当真好，少年清透明亮的双眸盈盈笑意，微光莹莹，灿若银河，让陆萸分不清是被太阳光还是被他的笑晃得睁不开眼。

如今陆萸能表演的表演完了，鱼也吃过了，就没打算继续垂钓。

看着清澈的水流，如画的风景，她想起了前世儿时常和村里的小朋友在村口的小溪戏水。

如今来到这里，世家规矩太多，她一直未曾下过水。

思及此，她对曹壬道，“我要去玩水，你抓紧时间钓鱼，力求今日胜过我！”

曹壬笑回，“我肯定胜不了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去那边玩，不影响你垂钓。”

陆萸说完，一脸兴奋地带着木槿去前方不远处的河畔。

不等木槿劝说，她迅速退下鞋袜，一步并作两步迈着欢快的步子跑进河水中。

这里是河水流速最缓的河段，水面刚刚能淹没她的脚背，她边笑着蹚水，边弯腰去捡好看的鹅卵石。

“木槿，我要把石头拿回去画你和银杏的笑脸。”

“那您得捡脸型好的才行，不然银杏肯定不让你画”木槿笑着回。

“放心，你们都是最美人，我怎舍得乱画？”

“你别去那边，那边水深，小心湿了裙子”木槿见陆萸捡石头忘了看深度，忙出声。

陆萸却不甚在意地踢了踢水，水花瞬间飞溅得到处都是。

见木槿忙着闪躲，她欢快地笑出声来，“躲什么，这样大的太阳，晒一下就干了。”

木槿比她年长，身材发育已渐渐明显，最怕把前面的衣襟打湿，如今又急又羞，只能边躲回岸边，边嗔怪，“奴婢要去晒衣服，不陪你玩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木槿，陆萸愈发笑得肆无忌惮，真是一点都不经逗。

他们主仆二人在那边戏水，曹壬在这边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垂钓。

他自幼靠垂钓打发时间，却从未有人陪他下过水，只因他那年落水后落下病根，府上所有人都怕他再次下水。

如今见陆萸在水中笑得那么开心，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被吸引过去。

念头刚起，瞥见一旁方言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后，心中立时消了戏水的想法，罢了，他也不想让他们为难。

只是，他的目光依然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站在河水中独自玩得不亦乐乎的陆萸，鱼钩上的饵料被鱼吃了也未发现。

陆萸觉得鹅卵石够用后，低头看了眼湿掉的裙摆，然后找到河畔的一个大石头爬了上去。

坐在石头上，她可以边赏景，边晒太阳，好不惬意。

夏日的衣裙其实很薄，才一会的功夫就已全部晒干。

没事做的她双手做枕，仰面躺在石头上看着头顶随风浮动的云彩。

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如此悠闲地享受夏日阳光，后世的生活节奏太快，这样的时光只属于有钱人。

片刻过后，察觉到太阳越来越毒辣，她想去阴凉处休息，谁知转身找了一圈，没找到木槿的身影。

曹壬一直关注着她，出声问：“你找木槿吗？”

“我想下去，可惜鞋袜在那边”陆萸说着用手指了指不远处。

言罢，她看着江澈：“江叔能否帮我拿一下鞋袜。”

江澈刚要答应，曹壬却道：“我去吧。”

说着，他放下鱼竿起身走了过去。

身后的方言急急出声：“少主”

他想追上去，却被江澈一把拉住，“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少主自己乐意，何必干涉？”

可是，我们都在，哪有让少主给女公子提鞋的道理？

方言刚要反驳，却见曹壬脚步飞快地过去拾起地上的鞋子，然后眼角带笑地走向那块大石头。

他便只能咽下所有言语，一脸复杂地看着越来越不正常的少主。

曹壬可不懂身后方言这番复杂心绪，他只是想起之前看过的杂书中说过女孩子的脚不能随便给别人看，所以想也没想就主动去提鞋。

陆萸没想过曹壬会自己动手，若知道会这样，她宁愿等等木槿。

见他一派云淡风轻地提着鞋袜站在石头前，她收起一言难尽的表情，“这事你让江叔来就行。”

说着，她伸手去接他手中的鞋。

曹壬却一脸认真地回：“你是女孩子，脚不能随意给男子看的。”

陆萸刚想回：“你不也是男子吗？”

可看到他一双尘澈的眸子，话变成了：“谢谢，我下次知道了。”

他不算男子，是个佛子，在佛子眼中世间万物皆是虚幻，是泡影。

大石头有些许坡度，陆萸把鞋接过后放在身后，用身体挡住防止鞋子滑入水中。

她刚抽出一只罗袜，曹壬却突然出声，“真像年糕。”

“什么？”陆萸拿着罗袜不解的看向他。

他指了指她的脚，“你的脚像年糕。”.

大多数女孩的脚趾都是柔软纤细的，陆萸的脚却是肉嘟嘟的。

原本肉肉的脚趾被水浸泡过后，愈发白胖，被他一说，还真像年糕。

她轻轻动了动右脚大脚趾，笑回：“会动的年糕？”

那大脚趾伸展屈曲时，曹壬想自己可能是饿了，因为脚趾头看起来像白糯汤圆。

口中不由自主回：“这圆圆的，像汤圆。”

陆萸伸手捏了捏大脚趾，“骨头馅料的汤圆？”

曹壬听了，认真地点点头，“确实很像。”

陆萸又抬起另外一只脚，动了动脚趾，笑回：“你是想提前过元宵节了吗？可惜汤圆吃多了容易积食。”

木槿刚刚去密林小解了，回来时看到自家女公子正微微翘起脚掌在和壬公子研究脚趾头。

她顿觉一股热气上头，脸红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而那两个当事人浑然不知避嫌，已经聊到明年的元宵节包什么馅料的汤圆。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年元宵日，我亲手做汤圆送你”陆萸道。

曹壬点点头，“不用太多，几颗就行。”

陆萸重新拿起罗袜，刚要穿上，曹壬出声打断，“你往上面坐，小心滑进水里。”

她依言撑着石头往上挪了点位置。

石头的高度刚好至曹壬的胸口，她挪上去后，脚刚好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陆萸还未回过神，他竟然抢过她手中的罗袜道，“抬脚。”

她愣愣地抬起脚看着他，心想不会是自己猜错了吧？

还未回神之际，他竟然真的替她套上了罗袜，白缎密织的罗袜有两根丝带做绑腿。

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在她讶然的视线下翻飞着将丝带打结系紧，然后很自然地从她身后拿过绣花鞋，慢条斯理地替她穿在脚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且他的眼神太过认真澄澈。

她未想起来躲开，只能呐呐开口，“我可以自己穿的。”

“你自己穿不安全，会不小心滑落水中。”

他看了看，确认没有出错后，伸出双手看着她：“下来吧，我接住你。”

刚刚让他提鞋纯属意外，如今让他穿鞋，方言会不会杀了我？这般想着陆萸忍不住扭头去看不远处的方言。

果真见方言一张脸黑如锅底，心底忍不住一颤，连曹壬伸出的手都没发现。

“不用，我自己跳下去就行”陆萸忙低头解释着。

曹壬却很执拗，直接伸手穿过她的双臂一把将她架起，然后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稳稳放在地上。

在她惊魂未定之际，他松开手，然后扭头就走。

陆萸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有些不高兴，于是忙追上去问：“你生气了吗？”

“我没有”曹壬未回头。

“你明明就是生气，别不承认。”

“我没有”

“君期你等等我，哎呦，我脚扭到了”陆萸在身后喊。

闻言，他真的停了下来，转身担忧地看着她的脚，“伤了哪一只？”

“右脚”陆萸回着，却抬起了左脚。

曹壬见状，气她撒谎，再次扭头就走。

陆萸此时也不装了，忙小跑着追上去。

“君期等等我，我不知你为何生气。”

曹壬停下脚步，轻叹一声，看着她：“你我是好友，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刚刚发现她小心翼翼地去看方言时，他忍不住替她心疼，她无需在自己面前这般谨小慎微的。

“你若不能在我面前做真正的自己，我会觉得自己很无能”他接着开口。

陆萸听后，心底一阵温暖，忙拉住他的衣袖，“君期，我以后不会在意了。”

“脚好了？”曹壬低头看着她的脚。

“阿呀，你怎么可以当场拆穿我！”

见陆萸又急又羞，瞪着大眼睛，气鼓鼓像青团一样看着自己，曹壬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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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