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乱晚风起 第10章 （10）宿命

傍晚，云霞满天，完颜弘钰在府中漫步，不知不觉就路过了杨芜住的屋子。见她坐在门前的石凳上，微弱的夕阳照耀在她的身上。

完颜弘钰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姑娘和那天的姑娘大有不同，虽然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但神情却大相径庭。

他仿若明白自己为何能记起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个姑娘。

完颜弘钰慢慢地走近杨芜，随意问道：“你离开了明安村？”

杨芜起身朝世子行礼，嘲讽地说：“明安村那晚发生了什么，世子不是更清楚吗？”

他清楚，那晚的明安村遭到了完颜亮的残暴屠杀。

“所以，你为什么来燕京？”他明知故问。

“替人而来。”

“替这容貌的主人而来？”完颜弘钰一脸平淡地说着，等待着她的回答。

杨芜倒吸一口气，双眸下垂思索了一会，看着完颜弘钰嫣然一笑：“这容貌的主人，你记得她？”

花枝上水滴晶莹剔透，缓慢地顺着纹理滴落，院子里一片寂静，屋檐上落着几只鸟雀，茫然地看着扭着脖子，不知道该寻觅什么。

风轻轻吹动着柳枝，杨芜忽然想到一句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完颜弘钰坐在她的对面，他问她：“你是谁？”

从相识之初起，她对这个男人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觉得他不是个会滥杀无辜之人。他身上的清冷，与那些想要侵占大宋领土的人截然不同。

杨芜掩袖，轻轻撕下脸上的面具，左脸露出一片烧痕，她抬头看向完颜弘钰：“我是谁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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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芜代替晴暖的身份出现在燕京城，仅仅是想帮晴暖报仇而已。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以至于她开始怀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迷晕晴暖。

一场大火，把她们的生活全毁了。

爹娘为了保护她和妹妹葬身火海，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房子坍塌。

那天刮着风，火势在风的席卷下越来越大，救火的人无法靠近。爹娘被压在房梁下逃不出来，所有的东西都化成了灰烬，除了撕心裂肺的痛哭以外，她无能为力。

那场大火中，她失去双亲，容貌尽毁。

一个没有容貌的女人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呢？

可她还有年幼的妹妹要照顾，所以，她不能轻易的死去。

听人说天山派的掌门莫妘精通异域奇术，靠一双巧手便能改变人的容貌，她决心去天山拜莫妘为师。

妹妹年幼，无法随她长途跋涉，她只好把妹妹寄养在同村的一户远方亲戚家。随后便只身一人去往天山，想等自己安顿好就接妹妹过去。

谁知一去就是七年。她学会了世上最厉害的易容术，不再担心自己被火烧伤的半边脸会吓到别人。

在天山，她认识了另一个姑娘，池承。她仙姿玉色，般般入画，她的易容术再高超，也无法刻画出她的半分美。她天资聪慧，擅长使剑，深受师父喜爱，却从不恃宠而骄。她很难靠近，犹如她倾城的美貌。

有一年，池承奉师命去峨眉山祭奠，碰上吐蕃铁远觉在峨眉惹是生非，一怒之下与其起了争执。池承十招不到便赢了铁远觉，从此名震武林，天山派的名气大增。

同年，天山贴出要招收徒弟的告示，她终于有机会将妹妹接过来。

七年未见，妹妹对她毫无印象。

再见时，她递给妹妹一块糖，摸着妹妹的头亲昵地告诉她：“以后我就叫你晴暖，我是你的师姐，杨芜。”

杨芜的原名是——杨晴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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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承也很喜欢晴暖，她眼里露出的温柔杨芜从没见过。

“你喜欢吃糖葫芦吗？”她问晴暖。

“喜欢，很喜欢。”晴暖蹦蹦跳跳地回答。

“那我明日下山顺便帮你带一根。”池承笑靥如花，她从未这样待过别人。

后来的某个深夜，杨芜同池承坐在山顶喝酒，她问池承为什么对晴暖格外亲近。

池承轻声道：“我懂无亲无故活着的滋味。”

“孤身一人的孩子有多可怜？”池承从石头上跃下，轻轻点地，一边仰头喝酒，一边离去。

那溶溶月色下看到白衣女子，也许她也很寂寞无助。

晴暖和池承，她们有更多的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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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在天山度过了人生最安稳快乐的三年。

师父临终前把掌门印章传予了池承，期望她能把门派发扬光大。

杨芜一直很佩服池承，因此对她执掌大权并没有异议。

同门几个多嘴的小师妹却不服气，有流言称当年她大败铁觉远，靠的就是那妖媚的眸子。

池承表面上不动神色，暗地里却握住了她们的把柄，最终责罚了她们。她责罚的手段骇目惊心，便是剜眼。

此后再也无人敢多嘴。

巧也不巧，杨芜遇见了赵寅城，不可控制地喜欢上了他。她修期未满，私自与男子相会即是违反门规。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的捉弄，有一回她与寅城私会，居然被上山采摘雪莲的晴暖碰上了。

晴暖和池承一向亲近，杨芜怕她会把这件事告诉池承，池承不会姑息。不止是她，赵寅城也会受到牵连。作为姐姐的她，在妹妹与爱情之间，毫不理智地选择了后者。

知道晴暖偏爱武功秘籍，她便设计将晴暖骗去藏书阁，传纸条与她，让她去顶楼的格子寻找。她留了足够的时间让她看完整本《天山心经》，心想日后能作为防身之术。而后派人通知掌门，说藏书阁有盗贼。

不出意料，晴暖被抓了。

她自知犯了错，不敢说话。

池承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冷漠残酷的师姐，她说：“你犯了门规，就该接受惩罚。现将你逐出师门，以后不得提起天山，也不要再用天山的武功。你可做得到？”

“是。”晴暖跪倒在地，绝望地回答。

“你立刻下山吧，其余人不得相送。”池承甩袖离去，众人的请求她没有再听一句。

杨芜一手设计陷阱让晴暖一步一步走进去。

不久，池承派人请她去后山的亭子。

她此前就心绪不安，后来竟然发觉自己有了身孕。赵寅城承诺，等他救了师父，就带她离开。

池承此时约见实在令人恐慌。

“如今，你可满意？”池承坐在亭子的木椅上，侧身往池子里喂鱼。

“我不懂您的意思？”

池承浅笑，转过身来请她坐下。

“在这世上，很多时候是事与愿违的。”

她话中有话，杨芜猜想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池承说：“你我相识算来已有十年了，你应该清楚，不用别人说我也能察觉到。”

“你好自为之。”

池承聪颖，什么事情能逃过她的眼睛呢？但杨芜还是怀疑，可能是晴暖把所见告诉她了。

她化成池承的样子出现在赵寅城面前，命令他速速离开天山，不然杨芜就有性命之忧。

在仓岩洞喝下红花水，她从此再也没见过赵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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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间，杨芜始终放心不下晴暖，也曾多次下山找她。

不久以前，池承派她到江南走一趟，不想她会在比武的擂台上见到晴暖。她一路尾随，才知道晴暖住在明安村。

金人血洗明安村一事无疑会成为晴暖的心病。

杨芜是易容高手，她扮作池承的样子用迷香迷倒了晴暖，把她送去了峨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