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灵递来了一封信,说是轩辕嶷临走前留给她的。
日光烈的刺眼,玉落接过信,让初灵退下,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信的内容,垂眸看着熟悉的字,可字里行间却透着陌生。
轩辕嶷写道,他和玉落之间需要时间冷静冷静,这段时间里会去四处除魔,府中的事已经都安排好了,她不需要过多操心。
冷静吗?她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逃避,轩辕嶷,你分的清自己对花栀谣的感情吗?是一时的新鲜,还是真的爱上了。他已经伤了她,她不想看见别人再受伤。
一冷静就花了一整个秋,轩辕嶷、花栀谣和轩辕白词三人同行扬名四方,除了不少魔,深受百姓爱戴。
他们的事迹,玉落是在茶馆中听说的,什么二男争一女,什么英雄救美……她不知听了多少次。
帝都大雪纷飞,轩辕嶷在小寒这日回来了,轩辕帝对三人的功劳很是欣慰,特设下大宴为了奖赏三人。
她着一袭白衣赴宴,轩辕嶷少见的穿了湛蓝色,落座后看见花栀谣的蓝色狐裘,一切有了因,玉落没有说什么,宴会很是热闹,轩辕帝封赏了很多奇珍异宝,尤为瞩目的是赏给轩辕嶷的麒麟血玉。
花栀谣被封了个头衔,永安郡主,和她这几个月来的事情倒是相配。
她看着三人的欢乐,眸中神色难辨,在一旁极力扮演好一个温婉贤淑的王妃形象。
冬日寒风刺骨,她没等到轩辕嶷冷静后的结果,却等来了一场劫杀。她和花栀谣同时被绑走,显然这人针对的是轩辕嶷。
缚灵坛上,玉落和花栀谣的灵力被锁住,冰凉的剑刃横在她们的脖颈上,这从前出现在话本里的情节,如今竟荒唐的发生在她的身上,她神色凉薄,垂眼看着下方轩辕嶷一行人。
“尔等妖物快放了她们,本王饶你不死。”轩辕嶷紧握着手中的剑,怒声道。
“好一个饶我不死,轩辕嶷,我的亲人可有做错过什么?你凭什么说杀就杀?难道妖物就应该全部去死吗?”那妖物狠厉的吼着,随后是癫狂的笑。
“今日,我也要你尝尝痛失所爱之人的感觉,这两人你只能选一个活下来,另一个就要死在我的剑下。”那魔物知道如何才能更好的折磨人心,架在她们脖颈处的剑近了些。
玉落看见他面色挣扎,也听见他身边的人说让他救花栀谣,她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出声为自己求救。
不知过了多久,白雪停歇,她听见他说,“放了花栀谣……”
心口处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痛的她难以呼吸,她听见了,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耳边响起那妖物荒凉的笑声,“人心也不过如此啊!你可看清了?”它这话是对玉落说的,她没有回它,而是看了眼花栀谣头上的麒麟血玉簪,红艳欲滴。
寒风凛冽,一切在玉落眼中割裂,她释然的笑了声,落在下面的人耳中是如此的讥讽。
“轩辕嶷,你失约了。”她留下一句话,猛的向前,长剑划破她苍白的脖颈,鲜血散在尚未融化的冰雪上,奇怪,这一刻她竟不再觉得寒冷,许是见过了更冷的人心。
那妖物也在她死后,爆体而亡。
“落儿——”雪地里响起轩辕嶷撕心裂肺的呼喊,玉落的灵体消散的极快,同她自刎时一样决绝,他连一丝都没有碰到。
她死在了大雪纷飞的冬日,等不到明天初春的采春节,终究是他失约了。
人有时是轻贱的,总喜欢在人死了之后去谈自己有多爱,有多么后悔,可不过是自我安慰,企图洗去自己的罪孽,荒唐可笑。
她死后,轩辕嶷将她的旧物葬在了轩辕皇陵,日日夜夜酗酒,想要麻痹自己,但这无法改变是他造成了她的死亡,看着空荡的房间,他才明白自己爱的一直是玉落,他被新鲜感冲昏了头,是他亲手毁了他们的九年。
一年的消沉后,轩辕嶷好似恢复了正常,又开始阅政卫民。只不过对花栀谣不再那么热络,他没有资格恨任何人,一切的错都在他自己。他不可否认自己的意动,无法直视自己对她蓬莱身份的妄图掌控。
玉落死后的第三年,轩辕大祭司占卜天命,发现蓬莱圣女已经历劫完成,重归蓬莱。
此卦一出,仍在通古的花栀谣处境有些尴尬,他们一直搞错了人,轩辕帝没责怪什么,只道,永安郡主就是永安郡主。
蓬莱仙岛,灵雾缭绕。
这是蓬莱圣女历劫归来的第三年,三年前,蓬莱长老看着刚回来的圣女尊声道,“女殿,这记忆照例是要清除的。”他之所以出声问,并不是因为知道她历劫期间的事,而是知晓斩情根的劫定然苦难,他担心圣女心有不甘。
“那便照例。”他听见圣女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是他的担心多余了。
他清除了历劫的记忆后,躬身退出了大殿。
姬闲月感受着原本情根处的空荡,她修的众生道圆满大成,情根已斩,任务已成,可天道却说,这不是它要的博爱。她皱着眉,难道是她理解错了?博爱不就是要弃小爱,求大爱?
回来三年间,她一直闭关修炼,方出。
蓬莱殿内,她轻轻抬手,一个不大不小八卦盘悬浮在半空,唇瓣微动,一圈又一圈的黑色道文,看了半晌,姬闲月额角抽了抽。
天道说那人实非良人,她不够爱也正常,她需要有偏爱人的能力,重塑全新的情根。
姬闲月自幼聪慧,如今在情事上没了头脑。她不够爱吗?那要怎样才能够爱?这天道不会是在玩她吧。
她收回卦盘,懒懒的倚在楠木椅上,朝不远处的屏风后道,“掌使打算藏多久?”
那人从虚空中走出,推开屏风,目光落在姬闲月身上,寸寸描摹着她,他一张极为妖孽的脸,和道士半点不沾边,倒是像妖魔一族。
安是归,蓬莱现任掌使,仔细想来他还算是姬闲月从一众弟子中挑选出来的。
“掌使来找本殿所谓何事?”她看着少年越发挺拔的身姿,面容已褪去青涩,三十一年没见,倒是变了许多。
“来看看历劫前后的女殿有何不同。”他声音冷冽,“历劫”二字咬的极重。
姬闲月觉得他莫名奇妙,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消了记忆,没了情根。她记得当年她要去历劫时,他是为数不多反对的,虽不知道原因。
“玉落是玉落,姬闲月是姬闲月。”她说话时语调和缓,可意思不置可否。
玉落不过是她那浑浊情根的化身,模样与她有三分相似。历劫的是情根,她本体还是在蓬莱的,从某方面来说,这劫和她本体无关,只是天道想斩了那浑浊的情根,才有了这场劫。
“女殿当真是无情。”安是归啧了声道,姬闲月觉得他话里有话。
姬闲月不语,自顾自的喝起茶,那人也习惯了她这幅样子,从袖中拿出一副请帖,眸光暗沉,低声道,“通古轩辕帝送来了帖子,邀我蓬莱参加百年一次的炼灵会。”
闻言,她手指轻抬,请帖落入她手中,姬闲月大致扫了眼,神色自然,那卦盘浮现在空中,一抹灵活烧了帖子。
“喏,天道要我去。”她无奈的说,挥袖将卦盘收回。
安是归英眉一挑,拱了拱手离开大殿。
日暮途远,那浑浊情根历了场劫,被时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