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宗门昨夜出了大事,恐怕是进了贼人!”
翌日清晨,玄玑剑宗不习惯辟谷的弟子三五成群坐在食堂早早等候上了。
有消息灵通的,正压低了声音小声交谈着。
“瞎说,哪个毛贼有胆子上剑宗来偷盗?”有人不信。
另一道声音打了个哈欠,随口调侃:“来偷什么?谁不知道咱们宗门穷得响叮当,贼来了都得同情地留下五百灵石。”
“哈哈哈!”这是个穷开心的。
“嘿你们还别不信!据可靠消息,来的必然不是普通毛贼,咱们宗门虽穷,但不是说后山……”
“后山怎么了?”云斐探出个头,加入聊天室。
讲话的人一噎,反问:“你——怎么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
“师兄别急,”云斐相当有眼力见地递上一杯水,“我这不是刚进宗门,好奇嘛。”
他下颌微收,抿着唇抬眼看着这桌的几个弟子,睫毛忽闪忽闪的,仿佛带着清晨的露。
讲话的师兄头脑空白了一瞬,还未开口,就被坐在旁边的人拐了一肘子:“相尹,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别搭理他,过来这边坐。”木心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柔声道。
云斐坐过去挨着她,露出个腼腆的笑:“谢谢师姐。”
说来也不复杂,玄玑剑宗自开山立派以来,每十年会进行一次大考,考核优秀者可以入剑谷,若有机缘便能得到本命剑。
“大师兄的祭酆,就是出自剑谷。”相尹捧着水杯喝了一口,艳羡道,“祭酆出,万鬼哭。我曾有幸见过一次。那是一只元婴级妖兽,凶恶异常,折损了咱们好多弟子。”
“关键时刻,大师兄犹如天神降临,剑出扫荡八方!我甚至都未看清他使的是哪一招,那妖兽就轰然倒地了。”
木心噗一下笑出来,揶揄:“大师兄救你狗命于妖兽爪下,从此你便芳心暗许?”
相尹瞪眼:“我不允许你玷污我最尊敬的师兄,我谁啊?我配吗?”
“嚯!”云斐相当给面子地鼓掌,又问道,“可大师兄不是金丹修为吗,也能诛杀元婴妖兽?”
相尹眼神复杂:“大师兄的金丹跟咱们不是一种金丹,况且还有祭酆……”
“总之,在咱们宗门只要勤修苦练,人人都有机会去剑谷选剑!”相尹拍拍云斐的背,鼓励道,“像咱们一般人嘛,是跟上古神器没什么关系啦,但是万一呢?!”
“不过,师兄你方才讲的昨夜的贼人,又是怎么回事啊?”云斐话锋一转,图穷匕见。
他正是听见这一桌在交谈昨夜之事才做贼心虚地蹭过来的。
“哦这个啊,据说今早方长老在禁林发现好大一片烧焦的痕迹,不是宗师级别的修行者在斗法,就是……”
“畜生啊!!!!”
自后厨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相尹吓得咔嚓一声把杯子都捏碎了。
文九抄着剑冲出来,面目狰狞:“一口气吃那么多你不嫌撑得慌?啊?!出来!有胆子给老子站出来!”
他声如洪钟地咆哮完,整个食堂陷入鸦雀无声,只剩文九因暴怒而格外粗重的喘息。
木心不愧是在场修为最高、最冷静的师姐,在其他弟子都被文九震慑得大气不敢出时,上前问道:“文师兄,这是怎么了?”
“呵,呵呵呵。”文九发泄完,又阴恻恻地笑出声,像受了极大的打击,“三十里路啊。”
木心:?
“我御剑飞了三十里,来回。储物囊我都拖了八个。”
“别人笑我一介剑修,堕落去当伙夫,我不在意。”文九冷着脸,“仙尊闭关后,方长老这抠门乌鸦精不给经费,我从自己的积蓄里出。我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下月剑试小考前,让孩子们都吃好点,舞起剑来有力气点!”
天呐,这是感动玄玑剑宗颁奖会现场吗!
云斐目瞪口呆,躲在木心后面的视线死角偷偷观察。
“可是昨夜,竟有狼心狗肺之徒将我去人界集市采购的精品食材糟蹋光了!”文九情绪又上头了,叫骂道,“我咋不知道咱们宗门还有这号人物呢?啊?!下届九州大胃王比赛没你我不看!”
相尹闻言也急了:“什么?食材没了!那之前说好的九珍八宝芸鸡羹怎么办啊文师兄,我今天特地早起来排队……”
“九珍八宝芸鸡羹?”云斐好奇。
“是文九师兄的拿手菜,连续三年蝉联九州美食竞厨赛榜首。”另一个男弟子压低声音讲解道,“就是做起来贼麻烦,咱们剑宗近水楼台也是每月初才能吃上一回呢。”
“芸鸡羹?”文九冷笑,“你看我像不像芸鸡羹。”
“啊?怎么这样啊……”
“我就是为了芸鸡羹,昨天晚膳都只浅吃了三碗,文师兄,你想想办法啊!”
“文师兄,救救孩子们吧……”
能在大清早为了一道羹赶来食堂的都非等闲之辈。此刻文九低头望去,厅堂内遍布着或大或小,闪着泪光的虔诚之眼。
文九:“想吃早膳?”
“嗯嗯!”众弟子齐刷刷点头。
“没问题。”文九挥手,食堂大门砰的一声合上,落锁。
“呵,今天谁也别想饿着肚子走出这扇门。”
撂下这句话,文九转身回了后厨。
“咋回事啊?”
“不是说没有食材了吗,而且文师兄刚才表情怪怪的,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看出来了吧!”
“我后背汗毛都根根直立了,害怕……”
云斐也看不懂了,他不是不相信文九,只是小黑昨夜鼓得像山高的肚子和不断打饱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食材都没了,文九要从哪里变出早膳来呢?
“师姐,文师兄这是什么意思?”他靠过去,乖巧发问。
木心:“……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片刻,文九便提着一桶飘着热气的汤水又出现了。
相尹鼻子使劲嗅了嗅,疑惑地小声嘀咕:“这味道,不像九珍八宝芸鸡羹啊……”
“你,拿着碗过来。”文九举起大汤勺,指相尹。
“其他人排在相尹后面。”
于是众弟子纷纷端起碗,排成一列长队。
“文九师兄也太牛了吧,这下有口福了。”
“没白来!哈哈。”
而站在队列最前面的相尹迫不及待探头向那口深得足够埋三个活人的大汤锅里望去,面色一变。
“不好,这!”
“禁言。”文九微微一笑。
相尹只觉自己两片嘴唇被一股巨力狠狠捏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他立刻脚下一动,想转身逃跑。
“定身。”文九保持微笑。
“抬手。”
相尹双手举起碗,接住满满一勺菜汤,动作机械地转身离开。落座后呼噜吭哧地喝起来。
“下一个。”
轮到云斐时,他挪动全身唯一能自由操控的器官——一对眼珠,才看见今日早膳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文九大勺轻盈翻飞,一碗紫中透绿的混沌菜汤呈现在眼前。这是一碗介乎于液体和固体之间的粘稠物,在碗中打着旋。云斐顿觉舌根一紧,灵魂都快被这碗恶魔料理提炼出来,再大火收汁,灌回自己的嗓子眼儿。
他害怕极了。
“是新来的弟子吧,这是紫兰芥,好吃的。”文九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
……一点可信度也没有好吗!
然而文九修为高于在场所有菜鸟弟子,在他元婴实力的压制下,云斐毫无挣扎的余地。他和排在前面所有弟子一样,双手平举端着碗依次落座,然后举起汤勺,一口、一口地将紫兰芥汤塞进食道里。
天杀的挑食小黑!!!
入口的一瞬间,云斐就明白了。
为什么赤炎巨蟒深夜袭击后厨,干掉所有食材却唯独剩下紫兰芥。绝不是因为吃不下或考虑到玄玑剑宗众弟子才口下留情,是因为这玩意儿根本苦得违背科学原理,不是给人吃的啊!
云斐不能自控地咀嚼着,苦味有层次地爆炸,和舌头紧紧缠绵,再黏黏糊糊地被吞食入腹。他完全可以想象出昨夜小黑疯狂吸入时不小心误食紫兰芥,立刻呸出来的贱样。
一种植物,费尽心机、勤勤恳恳吸取天地灵气,才将自己长得这么苦,就是为了给所有捕食者一个警告:老子可不是你桌上的菜!
这是云斐过去20年的人生心得,他在现世一向对任何攻击自己舌头的清热解毒下火食物敬而远之,终于遭报应了。
然而文九以一己之力打破云斐的人生准则,让他“自愿”喝下了整整一碗反人类苦菜汤。
“呕,呕——”
云斐虚弱地穿过文九在食堂大门所设的“不吃完就出不去房间”的结界,欲吐无物。
不是,这菜汤消化得这么快??
不仅整个口腔陷入麻木,云斐还感觉到自小腹丹田处涌动出一股热浪般的活力,强制性地违逆他此刻脆弱的神经将身体唤醒,他从未感到对精力充沛的身体如此不适应!
“师弟,你是这个。”相尹竖起大拇指。
他只比云斐早出来一小会儿,此刻还未离开:“吃得真快,后生可畏啊。”
云斐干呕到泪水盈眶:“相尹师兄,我感觉身上怪怪的。”
“正常的,这就是紫兰芥的功效。赶紧回去练功吧,再晚就拉出去了。”相尹虚弱地回答。
然后两腿打颤,有气无力地和云斐道别,扶着墙走了。
云斐眨了一下眼,大脑运转分析,得出结论。
什么啊,玄玑剑宗称霸中州靠的就是这个?集体嗑兴奋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