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的穿书,不会是……大家都是,呃,男同的那种?”
暮沉料到云斐会连珠炮似的发问,但没料到他会以这么快的速度问出这样惊世骇俗的问题,他沉默片刻,答道:“不是。”
又想起刚才云斐看见春宫图说恶心,还呕吐出来的样子,体贴地发表直男声明:“我也不是。”
云斐:……
干嘛啊。
差点当场出柜。
暮沉一脸正经,还拘谨地和自己保持着礼貌社交距离,云斐想起刚才他不由分说直接刺过来的一剑,心有余悸。
还好没嘴快,看来这位暮兄直得不能再直了,都快恐同了吧。
他在坦诚相待和隐瞒性向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撒谎:“哈哈,别担心,我也不是。”
太缺德了,竟然给直男下春药还送男人来勾引他!这损招也想得出,简直杀人还要诛心。
要知道,直掰弯可是天打雷劈的。云斐青春期便隐约察觉了自己的性取向,并下定决心谨守男德,从来不参与中学男生那些充满肢体接触的恶趣味游戏。他板着一张清秀端庄的脸,以学习为借口婉拒所有异性的示好,顺顺当当地考上A大。
因此,装直男这件事云斐可谓是手到擒来了,他一本正经地宽慰暮沉:“跟我这样的大男人牵扯在一起,很膈应吧?气得你都想杀人了,哈哈。别担心,我以后会多加注意,不会再让那个昊天用这种损招来阴你了。”
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拿剑那样指着我了,怪吓人的。”
不管穿书是怎么回事,被人拿剑捅个对穿肯定不是好结局。
暮沉视线扫过云斐的面庞,默了一秒,觉得这人也蛮可怜的。
“没,我只是想快点走剧情通关。之前你……”他顿了顿,“玉烟,之前只是个NPC,被昊天利用的炮灰角色。”
“你之前经历过这段?”云斐讶异地察觉。
暮沉点头:“如果你和我一样,不久后你就会明白。”
他走向窗边,关上。月光和虫鸣都被挡在窗外,室内唯余他们二人。暮沉转身,平淡地扔下一颗惊雷:“在这里死了,就会回档,从最开始的剧情重新来过。”
正是因为他反复死过,剧情却基本未有改动,就像冥冥之中有一条既定的主线,无论如何他作为暮沉都会走向深渊。所以他推测这是一本修仙世界为背景的小说,主角不详,主线剧情不详。作为书中世界的路人甲,作者随手塑造不受偏爱的角色,即便是穿书也无法手握剧本,预知未来。
很遗憾,现在看来玉烟和暮沉一样都不是主角。
在作者残酷冷冽的笔下,玉烟本该被揪出卧底身份死在今夜,而暮沉会因触犯门规被逐出宗门,修为散尽,郁郁而终。
不知是否是原本的少年才俊的不甘和执念的影响,他不愿再做被践踏利用的工具人,一场大梦,薛雾穿进了这本小说。自此,暮沉这个角色有了新的灵魂。在他无止尽的失败、读档重开的循环中,这一夜,云斐仓促睁眼。
齿轮微动,既定的剧情又有了新变数。
玉烟,容貌出众却修为平平,勉强通过宗门选拔进入玄玑剑宗。刚进宗门便寻机接近暮沉,几次三番暗送秋波,被心机深沉的昊天利用,一计除掉他在剑宗最大的竞争对手。这一场捉奸的戏码虽然下作,却十分有效。
如今玉烟也不再是玉烟,那么玄玑剑宗迷雾之下隐藏的危机和真相是否会迎来转机,薛雾并没有把握。
得知自己和暮沉都是原书工具人,云斐遗憾道:“唉,我还以为可以抱上主角的大腿。”
暮沉:“……真是抱歉了。”
“不过最起码,您现在还是宗门大师兄,”云斐转念一想,十分乐观,“群星中冉冉升起的那一颗,众所期盼的天之骄子。不说别的,就刚才那一剑!”
他起手比划,中气十足地拍马屁:“剑出鞘,恩怨了,谁笑?”
又正色道:“我不笑。我十分崇敬您的气度,非凡的气度。”
暮沉不接招:“所以?”
云斐顺杆爬:“所以,就请您对我多加照拂一二,我毕竟初来乍到嘛,啥也不会。”
“……你入戏真的很快,也许你很适合这个世界。”暮沉神色淡淡地表示惊讶,“到现在为止,你也没问我怎么回去现实世界。”
“您要是知道您还能在这儿?”云斐嘴巴一快就秃噜出去了。
暮沉点头,起身道:“也对,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下一秒,衣摆被揪住,云斐乖巧地抬头仰望他,不再忤逆:“师兄,别丢下我。”
顿了顿,继续加码:“那昊天,走的时候好像还瞪了我一眼,他不会放过我的。”
提到昊天,暮沉神色一凛。据他的经验,昊天最擅长阳奉阴违背地使阴招,这次陷害失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知道玉烟先前和他作了什么交易,又被拿捏了什么把柄,但你的背后除了昊天,一定还有其他人。回你自己的住所找找线索,或许能有发现。”
说完这句,暮沉提起佩剑,打开居所大门,是要送客了。
“向前走,下台阶,走到最下,畅雨斋便是你的住所。”
好不容易才放松地和暮沉说了几句话,云斐像破壳的雏鸟找妈妈一样,不想孤独地走进外面的黑夜去面对未知,他试探道:“我今晚真的不能和你待在一起吗?”
暮沉跨出门:“我还有事。”
也对,初次见面非亲非故,他已经够麻烦暮沉了。云斐不再挣扎,沉默地离开掩空斋,穿过回廊,天边一道雷声,接着细密的雨下了起来。
“玉烟。”身后传来暮沉的声音。
回头,暮沉的身影在雨夜里看起来很可靠,云斐心底又升起一丝期盼。
“最好不要死。”他冷冽的面庞被闪电一晃,吐出一句忠告。
云斐:……好有道理的建议,说得好像谁会自愿去死一样。
“嗯嗯,知道了。”云斐有气无力,走下台阶。
玄玑剑宗的士舍排布在一座峭壁上,他从最上方的掩空斋离开,雨廊依山而建,曲曲折折地向下,间或有一些雨滴被风吹进来,打湿云斐的眼睫。
“玉烟!”
怎么叫个没完了,云斐抬头望去。峭壁之上,暮沉探出身子嘱咐他:“今夜不要出门。”
云斐:“哦。”
他倒是想出,可也得知道该去哪儿啊。
畅雨斋。
听从暮沉的建议,云斐回屋后里里外外地翻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除一身玄玑剑宗的统一制服,就是一本最基础的剑谱,还有一个绣着桃花的荷包。
云斐满怀期待地打开,荷包里只有几块灵石,外形粗糙颜色质朴,一看就是面值最低的货币。
原身玉烟,真是玄玑剑宗不折不扣的贫困生呢。
“唉——”
云斐被穷得无语了,躺在床上撕扯草纸。
咔嚓。
暮沉虽不是主角,却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前辈,不仅穿得早,角色实力还远超自己。
从刚才的交谈中也能看出他并非什么恶徒,抱上他的大腿,是现在最佳的选择。
虽然初次见面略显尴尬,但以后只要别再跟着昊天搞事,把捉奸这回事忘记,老老实实当暮沉的小师弟,也不是不能苟活。
咔嚓。
仔细回想方才临别前暮沉说的话。
别死。
这是自然,废话一句。
别出门。
联想到暮沉提着剑说自己还有事,云斐觉得自己站在了抉择的十字路口。是听他劝告老实待在宿舍,还是冒险出门看能否触发关键剧情呢?
咔嚓咔嚓。
云斐把撕扯得稀烂的草纸随手扔开,紧闭双眼。
屋檐下雨声停了。
“你竟还睡得着?看来暮沉也不怎么样。”
“?!”
云斐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手条件反射地一挥,桌上的烛台随之亮起。
卧槽。
惊诧地看着自己的手,云斐这才有了些穿越到修仙世界的实感。
我这么厉害的?隔空点灯?
然而烛光下,抄着手站在云斐床边斜睨着他的女人却无法共情到这份震惊。她撇撇嘴,吐出一句犹如天雷的话:“双修完不运功吸收灵力,反而在这儿睡大觉。那暮沉不会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内有隐疾吧?”
云斐瞠目结舌:……
什么啊。
什么双修啊。
任谨似是想到什么,秀丽的眉头微微皱起,一屁股坐在云斐床边拉过他的手腕,美目微阖。
“你不会是初次双修太过紧张,忘了?我来帮你看看,要是错过时机灵力反噬可就不得了……嗯?没成?”任谨有些诧异。
云斐:“……玄玑剑宗还教双修吗。”
他说到“修”字时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本能地觉得这事应当不宜声张。
任谨瞪了他一眼,啪一下敲在云斐脑门上:“合欢宗啊我的笨师弟!”
合——欢——宗——
这三个字犹如惊雷,从天而降把云斐劈得眼冒金星。刹那间,他像只花鸟市场玻璃缸里的小金鱼一般瞪着眼看着自己的金鱼同伴,同伴的嘴一张一合,讲出来的话通过水波传导过来,听入耳只觉得雾蒙蒙。朦胧之中,金鱼云斐小小的脑袋中仿佛宇宙爆炸、时间重启一般,走马灯似的画面充斥其中,玉烟的前半生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涌入云斐脑海。
这些记忆甚至十分自来熟,云斐恍惚之间已经被蛊惑,像关键词触发机关按钮一般,他和玉烟这个角色彻底融合,成为了一个人。
“我就知道这事难成!”任谨没察觉出师弟的异样,呼啦一下站起身,焦躁地踱步,“那暮沉修为是高,这个岁数能到金丹算资质高了。长得也不错,就是成天板着张狗脸苦大仇深。像这种不解风情的蠢炉鼎我们合欢宗向来是不屑于要的,事倍功半,效率太低。”
合欢宗地处西垂,由于功法特殊,门内弟子一向低调,只会静静潜伏在中原各大宗门中寻摸好炉鼎,用完便跑路,不爱与人结仇。然而三年前,中原大派玄玑剑宗后山突发大火,灵焰直至九霄,灼热之气传遍中原大地。烟尘散去后,合欢宗首席弟子靡嘉身受重伤,吊着一口仙气逃回宗门,自此休眠,几乎是半个活死人。
世人皆传靡嘉是勾引隐泉仙尊未果,被烛阴真火所伤。
“隐泉老贼既然要当缩头乌龟,这债就该他的爱徒来还。”任谨愤愤不平,“玉烟,你一定要把暮沉用废!”
用。
废。
这两个字震得云斐浑身一抖。
“师姐,”他颤抖着讪笑,“暮沉没上钩呢。”
她怜悯地看着玉烟,似乎是很同情他摊上暮沉,拍肩安慰道:“今天虽失败了,你也别气馁,起码你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之前宗门内派来的不是搭不上暮沉的关系,就是在演武场上直接被他揍成重伤。”
差点被剑捅对穿,也勉强算全须全尾吧。云斐沉默了,任谨似乎已经将他列为合欢宗卧底行动出色员工。
“重伤啊!这合理吗师弟,我们合欢宗几时挨过这样的毒打?”
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喝干,任谨歇口气继续输出:“所以,暮沉他一定有龙阳之癖,才会让那么多姐妹都折戟沉沙!”
云斐:……
有没有一种可能,暮沉只是个无情的走剧情通关玩家,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