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铁匠那里出来,天色已经渐暗,安澈也不在山下多耽搁,打算赶紧回去再搓个灵气灯。
是的,再搓一个。
她已经有一个了,这些日子熬通宵,全靠那盏灵气灯照明。
她鲜少在夜里下山,竟然从未注意到过山下的人并没有可靠的照明。
一路从铁匠铺走到村口,和方才来时一模一样,村民们见到她,总是脚步一顿,神色微变。
谈不上不友善,脸上却带着若有似无的不安,还有,担忧?
安澈又和一个迎面遇到的村民打了招呼,再次收获那样尴尬又勉强的笑容。
她忍不住叫住人:“赵大娘。”
赵大娘本来已经加快了的脚步瞬间顿住,转过头,还是刚才那副熟悉勉强的笑容:“安掌门。”
安澈盯着她的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那就是担忧。
赵大娘在安澈的视线下颇不自在,局促起来,手掌在衣服上搓了搓,张了张口,却又没说出什么来。
安澈有意要追问,赵大娘言辞闪躲:“安掌门,天色也晚了,我得赶紧回家去了。”
话音未落,脚步早已蹭蹭迈开,甚至急匆匆地随便挑了个巷子就拐近去了,全然不顾是不是回家的路。
安澈不免心生疑虑,只是一时找不到人询问,只好暂且把疑惑压下。
回到山上,还未推门,就听见里面有人争执。
听声音,正是叶念和她娘。
“那长信宗哪里是好惹的,说是大比,真打起来了,还不知道怎么下狠手呢,听娘的话,跟娘下山吧。”这是叶念娘。
“娘,都说了,我不走!”叶念态度坚决。
安澈无意偷听,当即推门进去。
叶念娘本来正拉着叶念的手,硬拽着她的要往门口走,迎面碰上安澈推门进来。
拉着叶念的手立刻像是被火灼伤了似的,立刻松开。
神色尴尬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叶念,强作镇定,故意大声咳嗽两下,跟安澈说道:“安掌门,我最近身子不舒服,想让我们家叶念下山照顾我两天,您看……”
“娘!”叶念拉了拉娘亲的衣袖,“你哪里就生病了,方才上山来还健步如飞的。”
叶念娘亲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狠狠扯了一下叶念,低声骂她:“娘这是为了你好,跟娘下山回家!”
叶念板起脸来,使劲挣脱娘亲的拉扯,强推着娘亲出了门:“娘,之前你不让我上山来,我不还是照样上来了,你现在拉我下山,我也会偷偷回来的。”
“阿念!”叶念娘亲又扯了几下叶念。
叶念还是如刚才一样半点儿不肯下山,气的没法。
看了一眼安澈,似是不太好意思,闲扯几句后找了个由头,半恼半气地下山去了。
叶念怕娘亲还要回头来劝,还在后面喊:“天色暗了,山路不安全,娘你快点儿回去!”
安澈见叶念已经送走娘亲,这才问她:“长信宗是怎么回事?”
叶念神色闪了闪,这才开口道:“师父,长信宗距离咱们这边远着呢,大比的时候又不一定会遇到,不用担心的。”
安澈眉头微蹙。
长信宗还真的和归一宗在同一个分组里。
她记得清楚,上午收到仙盟的通知时,长信宗就排在劲虎门后面。
只是彼时没能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什么相关的信息,不曾留意。
“师父,长信宗那个修士就是瞎胡扯的,故意吓唬人。”叶念见安澈不言语,急忙补充。
安澈疑惑:“长信宗不是离的很远吗?”
叶念支支吾吾的,犹豫了好一阵儿,才皱着鼻子说道:“今天上午的时候,村里来了个自称是长信宗修士的人,他说、他说……”
“说如果咱们不退出,大比的时候就要咱们好看?”
叶念咬着唇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安澈了然,跑来搞恐惧战术了。
难怪之前都好好地,今天突然就有人说要下山。
还有那些村民,一见她就是一副又是担心又是忧虑的神色。
叶念点点头,可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师父,听说仙盟的分组下来了,咱们和长信宗是在一个分组吗?”
安澈也不打算瞒着:“是,长信宗和咱们在一个分组。”
叶念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了:“那、那……”
安澈还是拍拍她的肩膀,叮嘱道:“还是按我上午说的,这几日要是有人要下山,就随他们去,不要拦着。”
叶念摇着下唇,点点头。
安澈看着天色也确实不早了,干脆把自己的那盏灵气灯拿出来递给叶念:“帮我把这盏灯送到铁匠铺去,顺便回趟家,安慰安慰你娘。”
叶念接过灯,仔仔细细地捧好,这才答应:“是,师父,我马上去。”
安澈将叶念的动作看在眼里,等她走了才拍拍脑袋。
夜间照明的工具,在这里算得上是稀缺物品。
她光顾着提升战力打妖兽了,倒把这些基本生活用品给忘了。
转身钻进了书房,她得再搓几盏灵气灯。
灵气灯的并不复杂,其实和现在山下用的油灯原理甚至一模一样,就是搓出能引灵气燃烧发亮的灯芯比较麻烦。
至于长信宗,安澈眯着眼睛搓着灯芯,甩甩头,打算明天再说。
*
是夜,苍羽派、啸月宗、千鹤门附近。
长信宗弟子们五人一组,身着统一的青玄色长衫,手持长矛,脚踏飞行法器。
一身着装,流光溢彩,灵力流动。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也未有言语交流,似已暗中商议完毕。
周身灵力催动聚集于脚下飞行法器之上。
那飞鸢般的飞行法器登时在夜色中乍然亮起,犹如在黑暗中亮起五盏灿烂明灯。
几人的飞行速度也随之迅速提升,从几个宗门上空呼啸而过。
惹得宗门内弟子都出来仰头查看。
瞧着下面已有人催动法宝,似乎想御空过来一探究竟。
长信宗弟子们再次猛地催动灵力,飞鸢的光亮又暴涨几分。
这一次,飞行法器光亮之盛,从头顶略过之时,竟能将地面照的恍若白昼。
速度也随之再次提升,随着一声爆裂巨响,飞鸢的速度已经快到仅凭肉眼已几乎无法追踪,只能看得到一道明亮的白光呼啸而过。
苍羽派、啸月宗、千鹤门三派上上下下,上至掌门下到洒扫弟子,瞧着眼前的情景,俱是惊疑不定。
受此三派庇护的凡人村镇里,人们在睡梦中听见一声巨响并伴着一阵颤动,像是天地都随着一同抖动。
又见天边乍然起光,来回流窜,更不知出了何事。
慌慌张张从睡梦中起来,点了灯,聚在一起,仰头望天,战战兢兢,困意全无。
那长信宗的弟子们如此来回往复几趟,瞧着自己弄出的动静已将下面连修士带凡人都惊醒过来,又彼此对视一眼,放缓速度。
几人之间也并未互相交谈,自有一个人从队列中出来,缓缓自空中降下。
那三个门派并非绝对无人能追上长信宗弟子的速度,可对方来意不明,行事莽撞无礼,却看起来实力超凡,一时惊诧,未能有所反应。
待到有人降下,这才如梦初醒,急忙上前质问。
长信宗来人神色傲慢,草草一礼:“搅扰了,长信宗拜会。”说罢,还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过去。
接着,也不等人将信拆开查看,就又御起法器,嗖地一声,腾空而起。
随即几人又在半空中来回几遍,那光亮似乎比之刚才更盛几分。
唯有几位掌门和长老看得清楚,这是长信宗的弟子又御空高度又降低了些,故意在他们头顶来回扰动。
所幸这么闹了一番之后,并未再有什么新花样。
如此盘旋几圈之后,又飘飘然往附近的凡人村镇过去。
那飞鸢般的法器,此时如飘荡在空中的一叶飞舟,随风恣意,却又偏偏随心而动,灵巧异常。
凡人们点着豆大光亮的油灯,不顾脖子酸痛,只仰着头张望。
看着那飘飘忽忽地飞行法器向着自己这边而来,聚在一起惊惧不定。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躲起来!”,人们这才慌慌张张地醒悟过来,脚步仓皇,躲回自己家里。
孩童不知究竟出了何事,只觉得今夜比之往日格外热闹。
被半拉半拽地拖回家,还是不住好奇,向外张望。
那飞鸢似的法器在半空悬停,整个镇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有一人敢出声说话,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便是婴儿要哭闹,也会在刚刚张口尚未发出声音时就被死死掩住,不敢教他们发出丁点儿声响。
仙盟许诺庇护,可附近修仙宗门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来者究竟是人是妖?为何有如此大的阵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凡人们尚在惊疑不定,胆战心惊时,忽听得天空中飘来一声轻笑。
随即是一声懒洋洋地男声,拖着不情不愿地腔调,用被灵力放大了的声音在半空中宣读:“长信宗弟子演武,若有惊扰,实非有意,还请海涵。”
这人调子拉的极长,拖着音腔,足足念了三遍。
念词这人明显颇有态度,念完之后,也不收回灵力,毫不掩饰地“嘁”了一声,自顾自地说:“给你们这帮没用的凡人解释什么,浪费时间。”
那音浪伴着灵力,直接从半空中冲荡下来,将一间砖瓦盖的屋子掀去了半边。
屋子里的人只觉眼前骤然一亮,屋顶已不见踪影。
房梁没了半截,整栋房子晃晃悠悠,簌簌落下灰尘。
那平日里遮风挡雨的一砖一瓦,此时稀里哗啦地往下掉,一个劲地往头上身上砸。
屋里的人急忙抱着还在发烧的孩子匆匆跑出来,生怕怀里的孩子受伤,一路护得紧紧的。
哪怕被瓦片砸破了头,鲜血流到了眼睛里,也没敢松开抱着孩子的手擦一下。
屋子在身后哗啦啦地倒下,碎成一地断壁残垣。
屋主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子,还有埋在残骸下的一切家当,心疼地直呼“哎哟!”
天上的长信宗弟子却嘿嘿笑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乐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