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底浮现出几丝邪气,显得微微浮肿的面颊尤为滑稽。两回见面都是迎面被扇两个巴掌,这慕临川平时在道中人缘挺好,凭着一张俊秀雅致的好皮相,引得不少女修倾慕。怎么这小姑娘偏偏见面就先动手,力道还真大。
白羡鱼定定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迟疑道:“乌渊。”
“谁准你这么叫我?”之前在她身上翻了大跟头,活了万年的他无法咽下这口气。若是传到外头岂不是成了妖族笑话。
“哦,那老妖大人。”白羡鱼记得他说过自己活了万年,这个称呼应该妥当。
男人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寻思片刻后,冷声道:“还是叫回乌渊吧。”
“好,你能送我回紫竹峰吗?”白羡鱼生怕又遇见刚才的暴躁老伯。沧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御剑飞行半晌也没找到回家的路,像是迷路的归鸟到处乱撞。
“可以,但帮你是有代价的。”乌渊双目狭长,盛满了得意。这次势必要将之前丢掉的面子拿回,他可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可以用这个交换吗?”白羡鱼从乾坤袋里拿出一盅酒,这是她昨日留下准备慢慢细品,对方应该会喜欢。
乌渊刚准备提出交换条件,但望着那清澈纯净的双眸口中的话后被硬生生塞了回去。也是,他何必跟一个孩子计较,眼前的小姑娘对他来说如蜉蝣般,稍纵即逝就会消失在世间。
他索性大度点头:“也行。”
接过酒壶后,便闲庭信步带她返回紫竹峰。
日落西山,残阳的余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浮光掠影。不时有鱼儿探出脑袋,化开小小波澜。两道身影在湖边缓慢行走,微风轻拂,男人的衣诀翻飞,宛如白浪逐花。
后面的白羡鱼看愣了神,脑海里浮现出一抹很久未想起的身影。随后心口一疼,她轻轻按住试图缓解那股痛意。
“乌渊你这么多年还在沧澜。”白羡鱼心生好奇,他为何一直在此不走。
男人想到旧事,面色不快:“来这躲躲。”
“你这么厉害,还要躲吗?”白羡鱼知晓凡人的寿命不到百年,他活了万年,足够自己轮回个几百回。
乌渊听到她的恭维之言后,不由舒心。他唇边漾开一丝笑意:“有个疯子缠着我,只能上沧澜落个清静。这里的护宗大阵即使是我也不可能随意进入。”
“可你不是进来了。”
“但我的身躯还在外面。”乌渊若不是因为那疯子对他死缠烂打,定不会同意跟慕临川做交易。
前提是他在沧澜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虽然不吃亏但也不赚取。
白羡鱼心中的戒备才放下,本以为他会危害沧澜其余人。原来也是被逼无奈。
乌渊停住脚步,转头垂眸看着只有他胸膛高的少女,四年不见,还是傻乎乎的模样。但模样张开不少,脸颊逐渐褪去稚嫩,面容更加清晰柔和。清润的黑眸依旧天真无邪,纯净清透。
一瞧就是个没心眼的,难怪被金紫衣好生在紫竹峰爱护。若是以后入世修行,少不了被他人欺负。
乌渊心口升起一股烦躁之意,活了万年见过的生灵都是萍水相逢,他跟眼前的小姑娘牵扯有些过多了。
他淡声开口:“紫竹峰就在前面,回去吧。”
“多谢。”白羡鱼眼眸一亮,直直往前方小路走去。还未走两步额头就被无形的墙重重砸中,疼得泪花在眼角打转。
“怎么可能,”乌渊上前摸索试探,紫竹峰的阵法竟然完好无损,他疑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白羡鱼捂着额头,泪水含在眼眶,但死死咬牙硬生生忍下来,略带委屈回应:“我是从湖中掉进去后就来到外面。”
乌渊神色一愣:掉进来的,那莫非是?
“容卿沉!”
左思右想的金紫衣一口笃定,双手叉腰在原地破口大骂:“如果不是他,羡鱼根本不会走出阵法,现在指不定在哪里担惊受怕。这狗东西,王八犊子……”
赵宗主听师妹骂的实在太难听,出声阻止:“但师弟还在闭关中,或许是他人呢?”
“他是阵修,即使闭关照样能改动阵法。再说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有这样的能耐。”金紫衣满脸怨气,恨不得此刻就将男人给生吞活剥。
“事不宜迟,还是找到羡鱼要紧。”无忧身子缩成一团,低声出言相劝。
“这我自然知道,等找到人先跟你好好算账。”金紫衣横眉冷目,才离开不到两日就出了此事。以后定不能轻易离开紫竹峰。
赵宗主无奈摇头,同师妹去找羡鱼。行至半路就跟同样气势汹汹找人的雷骜相撞。看到男人俊美面孔上的血污,金紫衣立即挑眉上前,仔细端详,讶然道:“你的脸是谁弄伤?”
雷骜被她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惊慌失措,女人离他太近,浅浅的呼吸打在面上,他老脸一红连退几步,清咳说:“无意被弄伤。”
“这剑法可真是漂亮,哪位好人干的。”金紫衣难得看到雷骜吃瘪,索性幸灾乐祸调侃几句。又觉得这伤口像是她徒儿的手笔。剑气平和温润又蕴含浓浓杀机。
“金紫衣你……”
赵宗主不想两人再闹起来,转头问道他身后的弟子:“昆玉你说。”
“刚才在殿前一位陌生女弟子因打扮华丽引得师尊不喜,本想上前受罚,却引得师尊不喜。所以交手一番,对方逃脱时无意划伤师尊。”赵昆玉嗓音不疾不徐,故意透露出一些细节。
“那定是我家的羡鱼,你没吓到她吧,我徒儿生性胆小,从未见过生人。”金紫衣听赵昆玉的描述就知道是自己徒儿。
“胆小,那我脸上的伤口怎么来的。”雷骜出手还算轻的,只是阻拦她停下,哪知她毫不留情给他一剑。他因对方还未结金丹才掉以轻心,不料却是金紫衣的徒弟,难怪剑法如此精妙。
“谁让你吓到了她。”金紫衣没功夫跟多嘴,等找到羡鱼,再一一找人算账。
此时小姑娘正捂着发红的脑壳在原地发呆,回家的道路近在咫尺,怎么偏偏无法进入。她眼神幽怨,伸出手指轻轻碰触那无形的墙。
乌渊也感到蹊跷,拧眉探寻。还真是奇了,明明没有一处缺口,她若出来只能从阵眼。能做到的也会有创造此阵的容卿沉,但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到在几百年前道中有传言容卿沉对自己的小师妹心生爱慕,每日总是独自讷讷喊道紫衣姑娘。莫非是因为金紫衣曾经抛弃了他,心怀不怠。出气到她的徒儿身上,那还真是枉为男子。
“小师妹?”
白羡鱼一回头就看见清绝蓝衣和烈焰红衣的两人,发怔道:“师姐?”
乐喜还是头回近身看到那传闻中的小师姐,生得一张清纯无辜的面孔。浑身没一点杀意,怎能跟大师姐相提并论。赵昆玉光站在弟子面前,身上的威压就足以令他们臣服听话。
她厉声上前质问道:“你就是紫竹峰的那位小师姐。”
“嗯。”
白羡鱼轻轻点头,这是她头回见到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弟子。
“乐喜不得无礼,我已同你师尊发了传音符,她很快就会赶到。”赵昆玉跟小师叔对望,之前小师妹明明畏惧于他,怎么此时却并行而立,关系熟稔。
“多谢师姐。”
“听说你的剑法很好,”乐喜神情高傲,手中的红菱跃跃欲试。她就想知道这小师姐是不是徒有虚名。
白羡鱼自信一笑,明眸弯弯:“我的剑法是很好。”
乐喜从未见过这般嚣张的人,双手叉腰准备同她比试一番:“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剑法到底有多精妙。”
“好呀。”白羡鱼乖乖点头。
乌渊也挺感兴趣,这小呆瓜除了会用巴掌打人,剑法到底如何。
乐喜刚要运气拔剑,就看到眼前的人先从乾坤袋里抛出一个又大又圆的物件,随后凌空一劈。
三人眼睁睁看到那纤薄的剑身上整齐排列着切好的西瓜块,大小均匀,形态相同。
“我的剑法厉害吧。”白羡鱼将西瓜递给三人,这可是她苦练多年的功夫。
乐喜沉默,只能乖乖接过多汁爽口的西瓜慢吞吞吃起来。赵昆玉也接过一牙西瓜。
乌渊独站一旁,漠然盯着眼前诡异的沉默:人真是奇怪的是种族。
“你们找我辛苦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乐喜只能放下好胜心。同时暗自称赞,她的剑法确实不错。仅仅一招就将西瓜用剑气劈开成均匀的十几块,力道控制的实在精妙。
赵昆玉吃完一牙,提起正事:“你怎么从紫竹峰出来?为何金前辈才知晓此事。”
“衣衣说我十八岁的生辰将至,就去万器阁为我造剑。这几日并不在紫竹峰,我后晌莫名掉进湖里就到了外面。”白羡鱼也想不通此事,现在连家都回不去。
“什么你才十八岁?”乐喜吓得嗓门扯得老大。
“对啊。”
“所以你出生不久后就在紫竹峰。”
“对啊。”
“这根本不合规矩。”
“啊?”白羡鱼不懂乐喜口中话的意思,正想询问为何就听见不远处天穹熟悉的女声。
“羡鱼。”
金紫衣凌空御剑,在看到安然无恙的徒儿先是松了一口气,凌空一跃,双手抱起徒儿仔细检查。
“羡鱼受惊了吧。”
少女摇头道:“没有。”
“那就好。”
“唯一受伤的人在这里,”雷骜瞧着白羡鱼的眉眼,细细打量,随后从袖中翻出一书册,小声嘀咕,“莫不是哪位老相好。”
他仔细对着这十几年来上沧澜找金紫衣的痴情人,若真是私自生了孩子认为徒儿,他眼底可容不得沙子。
瞧见白羡鱼全须全尾好生生站在这里,无忧长舒了一口气,瘫在地上直拍胸脯:“我的老命总算能保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金紫衣才看见着实碍眼的慕临川。
白羡鱼轻声解释:“衣衣是他送我回来的,但不知为何我进不去了。”
听到此话三人均是一愣,看来还真是容卿沉动得手脚。
“无妨,大不了我们换个地方住,”金紫衣手腕咯咯作响,先是面目狰狞对向无忧:“让你帮我照顾羡鱼,你怎么做的!”
“衣衣别怪他,无忧很好,还让我喝酒呢?”白羡鱼头回品尝酒的滋味,她感觉很舒服。浑身飘飘欲仙,就是醒来后有些头疼。
“什么?”
无忧心一梗,刚要偷偷溜走,金紫衣迅速拔剑朝他招呼:“你个混蛋,敢让我徒儿喝酒。”
“我就是让她尝尝,并无大碍。”无忧空手接剑刃后,急忙辩解。
“是吗,可你今天有大碍了,看剑!”金紫衣出招迅猛,但无忧接得也快。逃回感叹自己幸好是个体修,不然连拔剑的功夫都没有。
雷骜紧随其后:“金紫衣,我脸上的伤你要负责。”
乐喜望着不远处鸡飞狗跳的三人在师姐耳边低语:“想不到师尊跟金前辈关系还挺好。”
赵昆玉凝眸盯着那道紫影:“认识百年,自然算是好友。”
好友
听到这两字,白羡鱼骤然毫无生气地垂眸盯着地面,嘴角抿成直直的线。
她好像还从未有过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