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普天之下只有万妖国的万妖女王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其心堪比灵府,拥有强悍的威能。
予亡者,渡以生;予修者,拥通天法力。
珍贵无比。
虫苍是邪医,修的也是万千邪术,他此生的‘大道’追求不过二三,其中之一便是目睹那颗活生生的七窍玲珑心。
如果可以,他也想……
虫苍咽了咽唾沫,遍布魔纹的手握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这颗心与寻常的不同,黑雾缭绕,裹着内里淡淡的银色。
心脏的表面是鲜活温热的血丝,顺着纹理沾湿他的掌心,透过指缝,顺着手背蜿蜒滑入袖中。
虫苍怔怔地望着这颗心脏,忍不住吞咽唾沫。
七窍玲珑心。
这是七窍玲珑心!
祈胥亲手挖出自己的心脏,剜出那刻,剧烈的疼痛比剥皮抽筋更甚,体内的修为大幅度削弱,逼得他的脸毫无血色,若不是仅剩的一尾及时给他续上命,这会怕是已经死在摘星阁。
他撑着身,抬眸看向虫苍,见他盯着心脏迟迟未动,眼里迸出贪婪和痴妄,祈胥顿时冷笑,五指成爪,凌空扣住他的脖颈,将人提起来。
虫苍刚升起的那点小心思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掐灭,他被架在半空,双脚离地,颈间的束缚感掠夺他所有的呼吸,也是这一刻,他看到祈胥眼里的杀意和警告。
“本君的心脏只能给阿浓,任何人敢觊觎,只有死路一条。”
“君,君上息怒,在,在下知错!”
他青筋暴起,双目嗞红,毫无还手的能力。
祈胥盯着他看了几秒,松手。
虫苍落地,撑着一旁的椅子喘气,不敢再打心脏的主意。
刚刚他也是一时糊涂,身在九危,就算拿了七窍玲珑心又如何?且不说蛇君祈胥,外面那些大妖大魔都会将他碎尸万段。
虫苍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专心将这颗心脏安置到郗意浓的体内。
这次,无需祈胥护法,他坐在旁侧,盘腿打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摘星阁内静谧无声,外面却早已突生异象。
郦三娘临窗和一位大魔下棋,原本明亮的苍穹在顷刻间暗下去,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整个九危最高的阁楼里泄出大片刺眼的银光,像是要劈开这浓墨的天。
“君上拿到万妖女王的七窍玲珑心了?!”
“万妖国没有动静,这颗心脏应该不是万妖女王的。”
郦三娘抿着唇,指尖摩挲黑棋,半晌,她将棋子掷进玉盘,发出“锵”地一声脆响。
郦三娘起身,大步离开。
大魔急道:“三娘,你去哪?棋还没下完呢!”
“不下了,我去看看君上。”
她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两个时辰匆匆而过。
置入心口的心脏在秘术的操纵下适应新的躯体,被挑断的奇经八脉奇迹般接上,裂开的口子也在顷刻间复原,瞧不出半丝剜过心的迹象。
虫苍掐诀收回一身悬医的脉线,蒙着眼道:“君上,已成。”
祈胥早就在旁边了,他亲眼目睹一切,自然也不会错过郗意浓皮肤下微微跃动的经脉。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合适的魂魄献祭,就可以唤醒他的阿浓。
他替郗意浓掖好衣襟,勾唇道:“很好。”
虫苍摘了蒙在眼睛上的丝带,又给她把脉,彻底松了口气,同时也对自己的医术感到自傲。
他笑道:“君上,相信用不了多久,您与娘娘便可团聚。”
祈胥看着怀里的女人,摸着她的脸。
整整一百二十八年,终于快等到了。
阿浓,我的阿浓。
“君上,在还未找到合适的魂魄献祭以前,恕在下建议,需先将娘娘送至大次山,那里有一处万年寒洞,洞内有一张集天地精气孕养的寒棺玉,以娘娘目前的状况,还不能完全承受这颗七窍玲珑心,需在棺中温养,以免出现别的问题。”
“嗯,明日便出发前往大次山。”
“是!”
虫苍拱手退下,离开时碰着过来的郦三娘。
在九危待了百余年,他自然清楚这位和君上同出一族的女蛇大妖有多厉害,同时,她在九危的威望仅次于祈胥。
虫苍颔首尊唤,郦三娘顿住,低声问:“七窍玲珑心可是君上的?”
“是。”
她摆手示意退下,虫苍离开,郦三娘走进屋子。
“三娘拜见君上。”
她看了眼明显不一样的郗意浓,复而望着祈胥,问道:“君上,您把心脏给了娘娘,您怎么办?”
“待把阿浓送到大次山温养,本君会闭关修炼。”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让郦三娘微微皱眉。
没了那颗七窍玲珑心,祈胥的修为会大损不说,往后修炼的难度犹如登天,而且他还会被打回原形,届时,谁又知道多久才能修成人身。
可谓百害无一利。
祈胥现出原形的速度远比想象中来得更快,这夜深时,他灵力暴乱,骨骼咯咯作响,先是双腿化作巨大的蛇尾,庞大的蛇身扫过,拆掉半截床幔,扫落一地瓷器,很快,另外半身也变作恐骇的蛇头。
温热生香的床帐中躺着一具沉睡的女尸和一条盘旋的蛇蟒,通体银色,吐着猩红的信子。
它不敢压着郗意浓,拘着庞大的蛇身,小心翼翼将她圈起,铺在身下的被褥被拧出褶皱,俨然是蛇爬过的痕迹。
然,刚到一半,蛇蟒骤然变小,成了细长的一条,“啪嗒”一声掉在郗意浓的怀里。
蛇尾不小心滑进交叠的里衣衣襟,触到透着凉意的柔软,原本还在拧动的小银蛇瞬间一动不动,它没有吐信子,最后,乖乖搭着脑袋枕在郗意浓身上。
它现在很轻很轻的,不会压着阿浓。
*
翌日,祈胥要动身将郗意浓的尸身送至大次山,他强行化出人身,只是观镜中,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任谁见了,都知他受了严重的伤。
郦三娘不放心,“君上,您现在的情况需要尽快闭关修炼,若信得过三娘,三娘愿带着娘娘前往大次山。”
“无碍,本君亲自去一趟。”
此次出行,去的不止是祈胥和郗意浓,还有虫苍等一众随从。
大次山距离九危相距甚远,到那已是子时三刻。
深夜里,整座大次山蛰伏在漆黑夜幕里,山间郁郁葱葱,密林险峻丛生,时而会迸出几声野兽的嚎叫,当然这种地方也少不了修炼成精的异兽。
寒洞很隐秘,藏在大次山的一个山谷里,越过潺潺流水,在山涧的另一面就是天然形成的寒洞,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里面有源源不断的寒气冒出来。
观外形,寒洞整体并未结冰,从外看就像普通的山洞,内里也没有冰锥,顶多很潮湿,越往里走,寒气愈重,直到走至尽头,长明灯嵌入周遭的石壁,驱散黑暗,这才现出里面的景象。
偌大的洞穴站了不少人。
虫苍说:“君上,这便是寒棺玉,只需将娘娘放在上面即可。”
只见空旷不平的地表钻出丝丝缕缕寒气,这些烟丝经过日积月累的汇聚,竟然形成一张诡异的寒棺,棺椁结冰,宛若生烟的玉。
跟在祈胥身边的大妖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侍女们连忙上前,将带来的金丝软枕备好,又将这个洞穴收拾得干干净净。
祈胥这才将郗意浓放进棺中。
神情安详的姑娘阖目睡在里面。
祈胥抚着寒棺玉,垂眸望着她,半晌,抬手布下结界。
至此,在未寻到合适的魂魄献祭前,郗意浓的尸身一直放在大次山的棺椁中温养着。
祈胥开始闭关,短则三年,长则十年。
每次出关,他都会到大次山陪伴郗意浓,坐在棺边和她说说话,或是带来一束外边正当季的花枝放在棺材里,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
花枝枯萎,旧的去、新的来,补了一茬又一茬。
在这漫长的光阴里,九危的妖兵魔将们上天入地,搜罗苍生,始终未寻到合适的魂魄。
时光匆匆,白驹过隙,转眼又是百年。
祈胥这次带来的是一束桃花枝,他放在姑娘的怀里,支着额道:“阿浓,又是一年春,外面的桃花都开了。”
“两百多年了,我等了你两百多年,我没能找到魂魄唤醒你,你会不会怨我没用,让你在这寒棺玉中沉睡一年又一年。”
“再等等,阿浓且再等等,好不好?”
他弯腰亲吻棺中的女人。
*
光阴荏苒,世间甲子须臾事。
凡间观宇香火鼎盛,闹市街头人来人往,摊贩叫卖、骑马纵巷、孩提嬉戏,好一派热闹景象。
可恨时光匆匆,转眼金乌西坠,站在枝头的鸟衔着虫儿展翅归巢,孤飞的影映在橘红的夕阳里,逐渐隐没在山林。
大次山,密林窸窸窣窣,顶上鸟鸣啾啾。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扎着辫的年轻女孩满脸血污,拖着独臂疾速穿越丛林,时不时回头,见几道影子消失又跃起,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她瞳孔紧缩,眼里的慌乱又多了几分。
女孩只能咬牙提速,可这大次山的密林太险峻,她的鞋都跑掉了,磨得双脚烂掉,在野草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血脚印。
她只是进山采药,却不想遇到要杀她的修士。
女孩见两峰挨着的峡谷间泄出潺潺流水,有光从另一边透过来,除了这条路,无路可走,没辙,只好扎进水中游过去。
那些收钱追杀她的修士见此,也跟了过去。
女孩从水里冒出来,被迎面而来的寒气逼得直哆嗦,牙齿打颤。
她脸上的血污被洗得干净不少,露出一张漂亮青涩的脸蛋。
“郗九,看你还能往哪逃!”
追来的修士大喝。
刚游上岸的女孩回头一看他们竟然跟上来了,脸色一白,吓得连忙跑进唯一的入口。
那五个修士见她还敢躲,纷纷拔出长剑,飞身而上,身后逼来恐怖的杀气,女孩踩中一颗尖利的石子摔倒在地,滚了一下,压着已经被砍掉的一条手臂,顿时鲜血横流,让她疼得眼前发黑。
女孩看着他们,绝望地闭起眼,然,变故突生,在这些修士刚靠近洞穴时,竟在顷刻间化作齑粉。
她喘息着瞪大眼睛。
怎,怎么回事?祖宗显灵保佑她了?!
外边顿时变得安稳祥和,仿佛刚刚的杀机不复存在,郗九坐在地上愣了好久,却因刚才的情况不敢往前靠近。
洞里传来阵阵透进骨头缝的寒气,郗九摇了摇头,撑着瘦弱的身子爬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扶着墙壁,鬼使神差进去了。
越往里,她感觉自己的呼吸越微弱。
这次,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郗九眼皮沉重,恍惚间看到尽头有灯盏的光,她稀里糊涂过去,脚步踉踉跄跄。
一柱香后,郗九看到一口冒着寒气的棺材,她咽了咽唾沫,边靠近,边虚弱地嘀咕:“莫……莫怪,我我我也不是要故意——”
嗓音卡在喉咙里,郗九当头一棒,震惊地看着躺在棺中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女鹅就要苏醒啦~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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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