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赶回宗门,沈恣看见山门上那两个有些破烂的“清晏”二字微微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就被穷鬼赖上了。
沈恣换了一身行头,把自己宗门的制服换上。
制服是淡青色的,像风一样,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一进院子,迎面一道劲风。
沈恣旋身躲开,抬眼就看见了正舒舒服服躺在冰玉躺椅上的蓝衣女子,那躺椅上面灵气环绕,一看就绝非凡品。
她不禁无语:“师尊,您就在这儿,还要喊我回来浇那破花儿?”
蓝衣女子头也不抬,声音含糊道:“乖徒儿,你最乖了,师尊一把老骨头了,实在懒得起身。”
沈恣叹了口气,任命拿起水壶开始浇花。
师尊为老不尊,只能做徒弟的受些累了。自打沈恣入门起,林霜寒便每天都让她浇花,风雨无阻。
起先是不知道用的什么水,林霜寒给的,直到今年,才换了那十灵石一两的天水。
这钱都是沈恣赚的,她看着流下去的水,满眼心疼。
这根本不是水,是她的钱啊!
沈恣曾一度怀疑她收徒就是为了有人能替她浇花端水倒茶,现在看,不仅要伺候她,还得赚钱,真真过的苦日子。
“沈恣,把那药架子上的药材收收。”
林霜寒翻了个身,吩咐道。
“那是冯长老交给您的任务吧?我可不打白工。”沈恣无辜一笑,双手伸开,“给钱,两个灵石帮你干。”
林霜寒终于舍得睁开她的眼皮了,不满地啧了一声,道:“你这小崽子都学会敲诈师尊了?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师门?”
沈恣丝毫不怕她:“咱们宗门小小,长老都没有几个,弟子更是少得可怜,有没有师门都差不了多少。”
“我们每天过的跟散修一样。”
沈恣小声地在林霜寒心上又插一刀。
“去去去,看见你就心烦。”
林霜寒气急败坏,抬手打出一道灵力就把沈恣掀翻出小院。
沈恣猝不及防被扔出去,只来得及在空中调整好姿势,确保自己不会脸着地。
“砰——”
出乎意料,沈恣竟然没感觉到疼痛。
但紧接着,屁股底下传来一声惨叫,惊飞了两三雀鸟。
“啊!!!”
沈恣赶忙起身,想要看清身下的倒霉蛋是谁。
皮肤白嫩的少年此时有些欲哭无泪,挣扎着爬起身,拽着沈恣的衣角,眼眶有些泛红道:“师姐!你为何如此对我!”
面前的少年是她唯一的师弟,师出同门,年纪只比她小两岁,正是十四。
“啊啊小师弟,实在抱歉,你要怪,就怪师尊,是她把我扔出来的。”
沈恣一脸歉意地甩锅,眼神却是相当理直气壮。
“你是来找师尊的?”沈恣搓了搓手,问俞青潋道。
“我是来找你的,大师姐。”俞青潋如小鹿一般的眼睛清澈的望向沈恣。
“找我什么事?”沈恣好奇道。
“咱们山门外来了个人,他说,他是被你始乱终弃的人。”
俞青潋用最纯真的语气说出了最让人震惊的话语。
沈恣的眼神瞬间瞪大,一张素净的面容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确定……是我?!”
俞青潋笃定地点点头,道:“是。”
沈恣两眼一黑,差点没站住。
俞青潋看着沈恣的情状,心下不禁真的有些怀疑,那人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大师姐真的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不!不可能!
大师姐为人虽然窝囊了点穷了点,但是人品是实打实的高风亮节啊!
“师姐先别晕啊!那人正堵在咱们山门外,说是要与你不死不休啊!”俞青潋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慌张。
沈恣深呼了一口气,勉力挤出一个微笑,道:“走吧,带师姐去看看,这兔崽子到底是谁。”
俞青潋看着沈恣越来越阴森的笑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每当师姐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就有人要倒大霉了。
山门外。
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正端坐在山门口,那背影是身姿绰约,一看就是美人。
由于是背对着,沈恣一时间没认出来是谁,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身红衣有些眼熟。
离的近了,沈恣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清宴宗人是很少啊,连守山门的人都没有,那人就这么大剌剌地坐在石阶上,一整个就是坦荡。
山门前围了一堆的人。
虽然山门内没多少人,但山门外可是实打实的集市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你看看,这人还真是凄惨啊,沦落风尘就算了,还遇见个这么不着调的主儿,太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这公子生的实在是俊俏,若是他口中的那位不收,倒是可以做我入幕之宾。”
“你个老妖婆就算了吧,人家年纪看着不过十五,你都几百岁了要脸不要?”
门外议论纷纷,沈恣苟苟祟祟地躲在石头后面,连带着俞青潋都形状怪异。
“师姐,那人若真是攀污你,看我上去打发了他!”
俞青潋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狼狈的姿势,刚想起身,却被沈恣一把拽了回去。
“师弟冷静!”沈恣谨慎道,“此人非同小可,我看他那形状,不像一般人啊!”
“什么形状,师姐你的形容词越来越抽象了。”俞青潋小声吐槽道。
沈恣没工夫去管师弟的揶揄,她拉着俞青潋悄咪咪地躲着,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只见那人声音哀怨,音调婉转,如泣如诉。
“我本是风月楼中一名伶人,卖艺不卖身,奈何遇见一恶霸想要强占我……”说道这里,他低下头,微微啜泣了两声,“幸好,有一位女子从天而降,为我赶跑了恶霸,我见其风姿,心生倾慕,想要找其报恩,以身相许。”
想来那声音面容是我见犹怜的,围观群众纷纷喝彩附和,都是要人出来一见的。
沸反盈天不过如此。
沈恣在里面听着,越听心越凉快。
一模一样的说辞,变都没变。
就这,她还不死心地回头问俞青潋道:“你怎么知道他找的是我?”
俞青潋一拍脑袋,道:“那人来之前说了,他的报恩对象一身黑,应该刚回来,我思来想去,全宗门上下,不就你一个人穷得要去黑市赚钱吗?”
沈恣抓了一把头发,烦躁道:“这兔崽子还找上门来了……”
突然,沈恣眼前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衣角,正正好好落在她眼前。
沈恣有些僵硬地往上一望,司徒长老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紧接着,沈恣的后颈感受到一阵大力,她整个人被司徒松拎起来,直接扔到了山门外。
这次没人给她垫背,沈恣实打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很不体面。
还没等沈恣缓过神来,司徒松的声音在脑海中传来:“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解决。”
司徒松是清晏宗有名的刚正不阿的德修老师,任何弟子都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事儿。
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必然惊动了他老人家。
沈恣在原地挣扎起身,漂亮的眼眸一抬,正好对上面前男人的面容。
红衣如火,衬得他妖孽般的脸庞,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仿佛能勾人魂魄。
沈恣愣了一瞬,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眼熟。
“清……”
沈恣话还没出口,却被清澜出声打断:“就是您!我的恩人!奴家已无路可去,只求您开恩,收留奴家,也好为您洒扫屋榻,暖床添茶……”
那人眼眶泛红,妖孽般的脸上满是委屈与希冀,像极了无路可走的凡人。
要不是沈恣知道这人是什么货色,大抵真的要被他迷惑了。
紧接着,请看悄悄凑近沈恣,华丽的声线压低:“我说真的,收留我吧。”
沈恣瞪大了双眼,我你了半天哑口无言。
最后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想用我掩人耳目,我还非得帮你不成?”
狐狸少年无辜一笑,紧接着,故作惊喜道:“恩人,您真的答应收下我了?!”
惹得围观群众又是发出一阵起哄的叫声,场面热闹得沈恣想死。
沈恣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接着扬声道:“我可没有……”
脑中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是林霜寒。
“带他进来。”
……
我的师尊啊!!下次这种重要的事情能不能提前说??
众人希冀的目光一道道落在沈恣身上,像是许多炽热的火苗,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烧干了!!!!
“我可没有……要拒绝!你,跟我进来吧!”
沈恣脸色青紫。
憋的。
人群中见这事态如此便平息了,纷纷不满道:“怎么回事,就这就完了?”
“这沈恣好装啊,人家上门报恩,她还挺勉强?”
“就是,这男子姿色如此,可当真是便宜了她了!”
“这人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有够无耻的……”
沈恣听得是满头大汗,赶忙拽着少年进了山门。
外面议论的声音渐小,沈恣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俞青潋见状,赶忙凑上来,兴奋道:“师姐,你真的始乱终弃了啊?!”
沈恣抬手拂去了额上的汗珠,微微喘气道:“什么始乱终弃,小孩子不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那他是谁?”俞青潋指着少年问道,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好奇。
沈恣摆了摆手,随口敷衍道:“一个无赖。”
俞青潋对着清澜上下打量,语气带着些许的不善:“你是什么……人?”
清澜声音依旧柔弱,修长的指尖轻轻拽了一下沈恣的衣角,道:“你师弟,好凶。”
沈恣毫不留情地拿回自己的衣角,语气毫无波澜:“你别多心了。”
清澜见沈恣不上道,也消了音,不再说话了。
沈恣斜睨了清澜一眼,没好气道:“跟我来。”
清澜眼前一亮,连忙箭步跟上。
……
沈恣一进小院,就看见林霜寒端坐在椅子上,浑身气质如冰如雪,面色霜寒,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沈恣一看,不禁挑了挑眉,侧眸看了眼身边的人。
师尊平日里懒懒散散,她入门十一年,都少见她正经的模样。
这人到底什么身份?
“你不用进来了,让他进来。”
沈恣瞪大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清澜,道:“你让我走,让他进去?”
语气莫名有些哀怨。
林霜寒无情道:“对。”
……
沈恣恶狠狠地瞪了眼清澜,用力一甩衣袖,转头走了。
清澜站在原地,一脸无辜。
院内。
清澜局促不安地站着,良久,他斟酌着开口:“晚辈并无恶意……”
“半妖?”
林霜寒话音刚落,清澜的颈间就悬了一片锋利的竹叶,其中蕴含灵力之强劲,让他无路可逃!
清澜几乎是瞬间哑声,背后顷刻被冷汗浸透。
好恐怖的实力!
“你母亲与我有些交情,我不管你来清晏宗什么目的,只要不伤我清晏弟子,其他随你折腾。”
下一瞬,清澜眼前场景变换,他已经站在了院外。
清晏宗主刚说,她与她母亲有些交情?
少年立在原地,缓缓呼出一口气。精致面容隐在落下的乌发间,看不清楚神色,唯独见那殷红的唇瓣勾起。
来清晏宗,真是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