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3章 第 3 章

街上人声鼎沸，唐康却没有欣赏的心思。唐书婷已经半个时辰没说话了，往日唐书婷上街往往叽叽喳喳一路，他和娘子还会嫌女儿话多，现在他倒希望女儿话多一点。

唐康抱着唐书婷回家，看着委屈的小女孩，耐心哄着：“安安有什么话跟爹爹讲好不好？别气坏自己。”

唐书婷瘪嘴道：“爹爹，我没错。”

唐康拍着她的背哄着：“爹爹知道安安没错，所以爹爹没有要求安安道歉。只是书院有书院的规矩，入了书院还要遵守。”

唐书婷气顺了些：“明景浩的母亲和他一样讨厌，什么叫女孩子就要柔顺？凭什么不这样要求男孩子！”

唐康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既高兴女儿没有被社会驯化，不会觉得女子理应如何。

但他又很担心，制度如此。人心险恶，女儿若是一直如此，定会惹来非议。

唐康做不到去劝女儿顺从吃人的制度，只道：“不是安安的错，是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明侯夫人，是被这个吃人的制度驯化了。”

正午的太阳明明很温暖，唐书婷却打了个寒颤。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刻却突然很害怕。她怕她也会像明景浩的母亲一样，以后对别的女孩说，姑娘当是何种模样。

唐康看她蔫了的表情，心中只有无力感。他曾尝试过推动新政，仅仅只是想让贫苦百姓过得好些，便如此困难。更别说，若是改变制度，让女子摆脱枷锁，不再牺牲自己伺候夫君子女。

唐康只能破例多买几串糖葫芦，转移安安的注意力。

沈怡看到唐书婷拿着好几串糖葫芦，本来有些生气，后来被夫君拉到一旁说了今日的事后，也默许她吃这些。

唐书婷嚼着糖葫芦，好吃到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吃，喜欢，好吃。如果天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唐书婷休养半日，第二天练了一天武。

眼看安安又要去书院了，唐康有点担心，试探着问道：“安安？”

唐书婷看着唐康欲言又止的表情，郑重道：“爹爹，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因为臭虫不去上学的！他们要是还敢惹我，我就打趴他们，一次不行就两次，打到他们不敢来惹我为止！”

以暴制暴在大多数时候不被提倡，但在有些时候也是个好办法。

唐康习惯她到处折腾的样子，猛一看她萎靡的样子吓一跳，如今见她恢复了如往常一样活泼，也只有开心：“好志气！安安肯定行！”

沈怡也难得没有劝女儿，她昨日听夫君说了前因后果。心中也颇为气愤，虽然对这世道限制女子已久。但限制到她的女儿，她自然偏向她的女儿，不想她被禁锢。

唐书婷背着小书箱来到书院，换好练功服来到习武场。

今日明景浩还在禁足，那些人也不会来招惹她，只是不跟她讲话。

唐书婷也不在意这一点，经过前日的互骂和打架，她已经发现她和这群人简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张惟在场外看着这一情况，更加头疼。他担心的倒不是唐书婷被人欺负，师姐来找他算账。

毕竟比起场上一众二三流的武生，唐书婷虽年仅九岁，却已然跻身武道一流，无论天资还是年纪都称得上是世间独一份。只是任玲担心此事太过惊世骇俗，才生生按了下来，不许任何人向外说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般年纪引人注目，向来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又是女子之身。

只是自己这位师侄的性子……想必他在书院日后也少不了麻烦。

钟声响起，学子们短暂休息一会。

张惟看着唐康，有些疑惑：“来看你女儿的？有我在这看着，你还不放心？”

唐康摇了摇头，他侧身，张惟这才发现身后一个紫衣双丸子头小女孩，眼睛骨碌碌转着，很是灵动。

唐康神色有些不解：“这位学子名梁依柔。今日她父母前来，想要将她由文科转至武科，态度坚决。我问了她，她也想来，便准了。”

她的父母来找唐康之时，唐康觉得很奇怪，她的父母原本瞧着也很保守。

怎的突然给女儿转科？梁依柔在算学上颇有天赋，她的哥哥都不如她。

他本以为是她的父母强迫，可他私下问了梁依柔，梁依柔也很想转去武科。

罢了，学子愿意，他们做夫子的也不能拘着人家留在不喜欢的地方。

张惟在他出神的时候早已蹲下询问梁依柔，见她真是自愿便准了。

梁依柔一进来便看到唐书婷，整个武科之中女学子本来少之又少，现下更是只有唐书婷一个女学子。

前日明侯之子歧视女学子学武这番话传出去，本来就少的武科女学子的父母们，连夜到书院给她们办理转科。

为此，她听父母说张夫子有些气愤，但又理解那些孩子父母的顾虑。只是特意登了一趟侯府，明景浩一星期之内不可能下床呢。

她舔了舔唇，走上前，行了个见面礼：“久仰，我名梁依柔。”

唐书婷思考久仰是怎么来的，与她打招呼：“我是唐书婷，你也是武科的学子吗？”

梁依柔看到她的疑惑，解释道：“是的。你将明景浩那群人打趴之事第一日已经传遍整个书院了，很厉害，我很佩服，想与你结识。”

唐书婷恍然大悟，莞尔一笑：“好呀！欸，你是从文科转到武科的吗？”女学子退学之事她自然也听说了，也知道现在武科只有她一个女学子。

她在家不忿了好久，觉得对不住那些同窗，觉得更加讨厌明景浩。她看不惯这种妥协，却也明白父母爱女之心。

唐康和沈怡也哄了很久，才将她哄好。

梁依柔点点头，想起家里那些破烂事，神情上也有点显露：“嗯。”

唐书婷自然也看到了，她对与自己有善意之人还是有点耐心的，她追问道：“为什么？你怎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你不想来吗？”

唐书婷看了眼四周，见其他弟子都跑出去疯玩了，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若不想来，我跟爹爹说，让张夫子说你没有武学天赋，转回原来的分科。”

一缕阳光照射在唐书婷的脸上，梁依柔觉得眼睛都被晃出了泪花。初次见面的唐书婷都能考虑她的想法，她的父母却不考虑。

上课钟声响起，这节课是同窗互相认识。二人对此不感兴趣，缩在角落小声嘀咕。

夫子知道唐书婷与他们不合，也没有管。叫了两声梁依柔，见梁依柔只是过来打完招呼便频频回头望向唐书婷，便放她回去不再管二人。

梁依柔回到角落一一回答唐书婷的问题。

唐书婷这才知，梁依柔是皇商之女。她的母亲是明景浩父亲的姐姐，也是当今皇后的姐姐。

她的母亲招赘了梁依柔的父亲，梁依柔的父亲在经商一道颇有天赋，很快便靠衣裙刺绣首饰一跃成为富商巨贾，又依靠皇后娘娘的关系，成为皇商。

他也养了外室生了外室子，但因着皇后娘娘缘故，对梁依柔的母亲及她的哥哥和她还算好。

梁依柔的母亲知道她在算学之上颇有天赋时本来比较欣慰，后来听到她压了哥哥一头时神色却有些不虞。

再后来明侯之子与唐书婷的冲突传遍书院，书院孩子的父母都收到了消息，梁依柔的父母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明侯来找姐姐说，不想与唐康成为仇家，天子至今还惦记唐康，解仇不易结仇易。

梁依柔的父母商量了一下，觉得把女儿送去武科努努力若是和唐书婷交好，她们家也算攀上唐康的关系。

这样能牵线让明侯与唐康赔礼，解决明侯的愁，让弟弟欠下她们一个人情。若是二人真交好，唐康也会照顾一点算学的嫡子。

没交好也无碍，只要她们的女儿不像明景浩一样无脑，也不会得罪唐书婷。作为武科中唯二的女弟子，山长们也会多关注些。一来二去，嫡子也会被关注到。

二人一拍即合，直接通知了梁依柔此消息。梁依柔本来就想一哭二闹，在母亲的暗示下才忍着。

回到院子中，无论母亲怎么威逼都不肯。梁依柔对武学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但她很喜欢算学。

最后母亲声泪俱下与其道：“柔儿，母亲也不想逼你。但你在算学中，你哥哥就永无出头之地。”

“母亲知道你有才华，可你爹爹最为重男轻女。他的外室子没有资格进入书院，你爹爹只会认为你哥哥连你都不如，全力培养外室子。属于你们的东西，全会分给他。甚至是家业，也会分出去。”

“你舅舅待你不薄，去哪都不忘给你带一份礼物回来。明景浩已经被你舅母宠坏，你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你表弟与唐书婷成为死敌吗？”

梁依柔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她看到母亲哭成那个样子，也不想自己的东西被分给旁人，最终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