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青正在想能不能借到琴谱,就见头顶上水幕一闪,进来个青衫男人,那男人理了理袖子,亭中的杀气顿时消弭于无形,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我也有酒,你有什么故事?”
啊,逃过一劫!洛水青立即像报菜名一样道:“一个石猴闹天宫、三个国家的战争、四个男人和白马、七个葫芦娃打蛇精、一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一个男人和四十个大盗、一个女人和一百零七个男人、一千零一夜……大神想听哪一个?”
那青衫男人皱了皱眉,“你觉得我需要学数数?”
额……大神,您也忒敏感了,可这人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啊,洛水青挤出一个讨好的笑,狗腿地道:“大神,我这里还有不带数的故事!”
青衫大神径自在玉石凳上坐下,摸出一壶酒两个小杯子,还有几个下酒菜,吃瓜装备很到位,“不过我倒更想先听你是怎么出现在大哥院里的。”
“大哥?”洛水青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对啊,祖龙生九子,老大后人是囚牛一族,老二就是我们那一族了,”青衫男人说完又朝囚牛点了点下巴,“我们九族是近亲,平辈的话不论年纪,只按祖上排行相称。”
黑衣人竟然是囚牛血脉!囚牛,龙生九子之长子,好音律,性温和,常盘在琴头听弦乐。
那之前为什么这么急躁啊?是了,性温和前面还有一句“好音律”,所以我不通音律,您就不温和了?
还老二,就是睚眦您了,传说中别人看一眼你都要报复回去的那位?洛水青立即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还没有对这位瞪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亏得这位大神想听,洛水青总算抓住了救命稻草,缓了口气,赶紧开始讲起自己受伤因为不愿吃生鱼片就差点被师姐捉住强行喂食,然后逃出来遇到逆水鮂的事情……
但她讲到一半就停住了,睚眦看着她,“怎么不讲了?”
洛水青扭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伤,又顺着肩膀往下看着地板上的那滩血,苦着脸可怜兮兮地问:“大神,真的不考虑给我治治么,这么一边听故事,一边看着流血,您不觉得太血腥么?”
“你说这个啊,我看你先前也没说,还以为不当紧,”睚眦看了一眼她的肩膀,摇摇头,“讲故事换治伤也行,但你这伤忒重了,拿个故事就换回自己半条命太占便宜。”
您也知道我只剩半条命了啊,洛水青坐下地上都有些摇摇晃晃了,但还是挤出个笑来,“那大神以为呢?”
睚眦想了想了,认真地道:“给你治一半,或者是我出手吊住你的命,让你活不好也死不了?”
洛水青的笑僵在脸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是你思路清奇,还是我不配?
睚眦有了决定,转身走到亭边,看着水幕,等了半天,好像等到了目标,朝着外面勾了勾手指,“过来,拿点生筋胶。”
洛水青就见一只硕大的黑色鱼影慢慢游了过来,到了亭子外面,她才看见是头足有二十多丈长的鲸鱼,它头朝下停在睚眦跟前,很是纠结的样子,圆圆的大脑袋往前凑了凑,又立即缩了回去,最后还是期待又痛苦地吐出一团透明的东西,那团东西穿过水幕,就落到了睚眦手上。
睚眦拿了东西一挥手,那黑影像得到了免死令,一下冲出去老远,只留下个欢快的背影。
睚眦掂了掂手上的东西,继续盯着水幕,稍后朝外面道:“自己过来,知道我要什么。”
这回洛水青盯着水幕看了半天,才瞧见一只巨大的海贝,一扇一合地游了过来,动作十分缓慢,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到了亭子外,慢慢吐出一颗散着荧光的青绿色的珠子。
睚眦没把水贝赶走,而是转身,将生筋胶打入洛水青的伤口,那生筋胶进入伤口,立即溶进了骨血当中。
睚眦接着将青绿色的珠子弹过来,悬在她心口外面,再打了道灵光,推着珠子慢慢进入她心口。
洛水青立即感到一股暖意自心口扩散出来,肩膀上的生筋胶好像被这股暖意牵引,自骨血中升腾起一片柔和的清凉,然后,她好像听见了碎骨生长,重新连接的声音?
睚眦看着她的伤口慢慢痊愈,满意地点头,“治一半的话血糊拉碴太难看,可全治好又便宜了你,所以等会你的伤一好,我就立即将你的胳膊打骨折。”
洛水青一时没明白过来,“啊?”
“这样,你伤好了,不会看着别扭,但胳膊依然不能行动,跟之前一样,姑且算咱们都没占对方便宜,”睚眦说到这里摇摇头,“话是这么说,但到底你还是占便宜的,可我也不好跟你这样的小孩计较。”
洛水青目瞪口呆于当场,睚眦必报的近义词是锱铢必较???
她立即笑道:“大神真会说笑,我觉得治好我就正好,不然您再出手打伤我,不就又要多花打伤我的力气?”
睚眦挑眉,“打死你,都花不了我一丝力气。”
已经好了的身子肯定不能再添新伤啊,洛水青继续劝道:“大神不必算得如此清楚啊,俗话说山水有相逢,报恩终有日啊……”
睚眦勾勾手指,隔着老远就将青绿的珠子从她心口勾了出来,他将珠子收入手里,低头看着她,“你准备好了么?”
“啊?”这就要报恩了?洛水青抬头看向睚眦,就见一道灵气袭来,“啊啊啊——”
“闭嘴!”囚牛受不了她的尖叫,曲指将睚眦第二道灵气给弹开了。
前一秒的痛彻心扉还在,可囚牛盯着她,洛水青又不敢大声叫,只能捂着肩膀小声狼嚎:“啊啊啊,骨头断了骨头断了!!”
“只是脱臼罢了。”睚眦撇撇嘴,很不爽,“真是便宜你了,啧。”
洛水青闻言,抬起手去摸肩膀,一路往下摸到指甲盖,果然除了关节处,其他地方都没问题。
囚牛受不了他们闹腾,压着火气问睚眦:“你找我找到这里,有事?”
睚眦这才想起正事,“饕餮他们少主成亲,给我们九家都发了请帖,估计是想让我们都过去帮着充充场面,可大家都不想去,谁受得了饕餮他们那个宴席啊?所以我们几个一致同意让大哥你去,帮我们带份礼就行了。”
“不是,你们都不想去,凭什么让我去?”囚牛眉头皱得更紧了,满脸写着拒绝,“还有,礼呢?”
睚眦抬头冲着囚牛一笑,“听闻这次喜宴上奏乐的是伶伦的传人,而且,笙簧也将再次现世,就是女娲亲手所制的那只。”
囚牛闻言,立即站了起来,在亭里踱来踱去,之前全身都写着的拒绝消失不见,甚至还搓了搓手,不是苍蝇搓手手,就是字面上的搓了搓手。
睚眦继续煽风点火:“虽然大哥更好琴,也收了伏羲琴,但笙簧现世……”
囚牛不住地点头,扭头看过来,“喜宴定在什么时候?”
“一年后。”睚眦说着,慢慢掏出八张请帖排在桌上。
囚牛点点头,重新坐了下去,好似冷静了。
睚眦又慢慢摸出一团细丝,悠悠地道:“逆水鮂善遁,它的尾筋可是稀少得很。”
囚牛盯着桌上那团散着柔光的细丝,头也不抬,“你要什么?”
睚眦一笑,“大哥明知故问了。”
囚牛抬头盯着他,眼睛里凶光汇聚,最后还是摸出一个盒子,慢慢放到了桌上,那动作慢得跟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显然肉疼得要死。
洛水青忍不住摇头,囚牛这傻帽,你好音律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啊,太容易被人拿捏了啊!还有你忘记管那个睚眦必报的要八份贺礼啊喂!!!
睚眦将东西收了,显然非常满意,便将一直把玩的青绿色珠子弹了出去,还给一直等在外面的海贝,然后才看向洛水青,“对,还有你,故事说完了?”
剩下的也非常简单了,无非是遇到海怪被囚牛救回来的事情,洛水青两三句交代清楚了,主要是她觉得被治好又打伤,那她可不愿意讲了,不划算。
睚眦摇头,“你有事瞒着我,就这么点事,值得你那师姐对你下这么狠的手?”
洛水青抬头专心看着外面的海贝游走,半天才小声道:“我小时候不懂事,还做了点别的……”
“哦?”睚眦立即兴致勃勃.起来,“比如?”
“也没什么吧,就……”洛水青搔了搔后脑勺,“她要静修我乱窜,她去洗澡我偷看,她要进阶我打断,她要炼丹我手欠,她做好事我诬陷,她去告状我狡辩,她要约会我打散……之类吧。”
就这样她师姐都没把人锤死?睚眦听得嘴角一抽, “不止罢?”
洛水青还坐在地上,她伸出手抠着跟前的寒玉地板,专心致志,好像那里真有个洞,能让她手指头塞进去拱一拱似的。
睚眦顿觉还有料可挖,便耐心地盯着她乱七八糟的头顶,“嗯?”
洛水青继续抠地板,“被她抓到错处就道歉,转身就当没事我再犯……”
“噗嗤——”睚眦捏了捏眉心,“总之就是一句话。”
“什么?”洛水青抬头看着他。
“她想活着你捣乱。”
“噗嗤——”囚牛收了逆水鮂的尾筋,没事人一样拍拍袍子,“你们没事,就赶紧离开。”
洛水青立即顺杆爬,“前辈你看我都把你逗笑了,俗话说美人一笑值千金呢,你好歹赏我点东西让我傍身,也不辜负我把惨事拿出来博您一笑啊!”
囚牛看着她,“东西没有,倒是可以不拦着他,让他把刚才没打够的伤补上。”
“哎呀,两位大神前辈,”洛水青用右手托着左边被打脱臼的胳膊抬起来给他们看,“你们看,我这么惨了,怎么游上去啊,好歹借我点能避水的东西吧?”
两位大神前辈端着酒杯碰了一下,看都没看她。
洛水青见他们懒得搭理她,那肯定也懒得杀她,于是也不害怕了,从地上爬起来,坐在他们对面,苦口婆心地道:“大神前辈,外面还有海怪啊,说不好我还会遇见我师姐和她心上人呢……”
“那不正好?”睚眦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可惜我不是你师姐,不然正好施展一下手段,报复回来。”
幸亏越栖霜不是你!洛水青撇嘴。
“对了,我倒是可以出手帮你杀了他们,”睚眦又有了兴致,“他们是你的仇人罢?”
洛水青立即摇头如同鱼摆尾,“大神,您帮我杀了仇人,就是救了我的命,从此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魂,死后元神都要被抽出来炼成傀儡,对您尽忠尽孝死而后已,对吧?”
“你倒清楚。”睚眦一挥袖收了桌上东西,起身往亭外走。
洛水青立即可怜巴巴地跟上,“大神要走了?去哪儿?要是顺路的话……”
“不顺,”睚眦立即打断她,“不管你去哪儿,都不顺。”
洛水青自己可逃不过海怪的嘴,睚眦是她离开海里唯一的机会,她不能放弃这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