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凌都最大的集市上热闹非凡,吆喝声不绝于耳。集市上的人匆匆来了又走,没人注意到一个十四五岁的瘦弱少年在集市口站了很久。
少年瘦得像一根细竹竿,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腕都只细细一握,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挂在身上又旧又沉的衣服压倒在地。打远一看,与蜷缩在街边泥坑里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但是只要看清了少年的脸,任谁也不会将他看做是乞儿。
少年长了副出众的五官,鼻子高挺而不张扬,唇色浅淡线条温和。特别是一双眼,线条细长,眼尾微微上翘,本该是一副薄情的样子,偏偏眼中的位置弧度又很圆润,将黑琉璃般的眼仁儿衬得很大,带出纯稚的模样。
这样的人站在那里,即使瘦到几乎脱相又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也与乞儿差距甚远。一个路过的人小心翼翼瞥了静默的美少年一眼,默默腹诽:最次也称得上一个落难仙人。
“落难仙人”秦阶并不知道自己站的这么一会儿就被编排了,还冠了个奇奇怪怪的称号。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集市的摊位上。
瘦弱又出尘的少年站在街头,漆黑双眸扫过每一个买吃食的摊位。遇到排队人多的还会停顿片刻,眼中流露出一抹思索,神情之专注,像哪家的少爷在拍卖会上鉴赏最高等的法器。
被盯的摊主个个压力山大,而秦阶其实只是想过一把眼瘾,尝试一下望梅止渴的法子到底管不管用。
一个时辰下来,事实证明,不管用。
他还是很饿,饿得要死了。
说他像乞丐都是在侮辱丐帮了。乞丐多好啊,无所顾忌,想要饭就要饭,起码每天能得些残羹剩饭吃,饿不死。
而秦阶,一个混得连乞丐都不如的人,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放在以前,秦阶绝想不到自己成年之后还会有饿着肚子羡慕乞丐的一天。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几乎成了他的常态。
没错,秦阶是穿越来的,还是倒霉的胎穿。
在原本世界中,秦阶是一个差一步毕业的研究牲。上一秒还在彻夜不眠肝论文,一眨眼的功夫就换了个世界,成了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婴儿。
这个世界对秦阶十分不友好,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情况都没搞清楚,先被人在屁/股上大力扇了两巴掌。
打记事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的纯洁小青年·秦阶脸一红,扯开嗓子就要抗议,张嘴却只能发出哇哇哭声。
秦阶被自己稚嫩的哭声吓蒙了,闭上嘴呆呆抽噎着不知所措,旁边那个扇他巴掌的老婆子倒是激动的够呛,大着嗓门叫唤:“恭喜侯爷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
于是,来到新世界的第一天,成年人秦阶一边抽抽搭搭哭,一边在一阵兵荒马乱的喧闹声中整合信息,终于搞清楚了现状。
多半是穿越了。
是胎穿。
穿的这家人条件看上去十分不错。
嘻嘻。
秦阶咧开嘴,露出来到陌生世界后的第一个真心笑容。
作为一个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吃喝不愁、有固定居所的人来说,穿进陌生的世界,慌张恐惧是真的,知道投胎到富贵人家的喜悦也是真的。
安稳且熟悉的原本世界和陌生但富足的新世界,秦阶不知道如何选。但在被剥夺了选择权的情况下,富有的投胎家庭简直跟中了彩票一样惊喜。
自那以后,秦阶确实过了几年的富贵日子。那几年,他作为侯府最受宠的小公子,所有的人都喜欢他,金银珠宝更是享不尽用不完。比起上辈子一块钱都要斟酌着花的日子,这里简直是天堂般的存在。
但是秦阶可能是天生的穷命调,还没享几年福,好日子就到头了。
穿越来的第六年,重新长成小白团子的秦阶被母亲牵着小手带到家族的祠堂外,在一块祖传的大石头前面做了个测试。
秦阶不知道测的什么,只知道结果并不好。被他手碰触过的石头在反应了几息后,散发出的莹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母亲骤然惨淡的脸,也仿佛照出了他即将到来的惨淡人生。
从祠堂回来后,秦阶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福利待遇从最宠爱的小公子降为了比仆人还不如,父母兄长也很快视他为无物。
短短几年的宠爱与富贵好像只是他熬夜肝论文猝死前的一场梦,梦醒了他依旧是孤身一人。
好在秦阶是个随遇而安的,富有富的活法,穷也有穷的活法,而他恰好对后者非常有心得。而且虽说是不受宠,但家大业大的秦家也不缺一个人的一口饭,只要能吃饱,秦阶就能活得挺开心,那几年的有钱日子就当是白捡来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秦阶窝在他的小角落里,过了九年没人在意的生活。
渐渐的,可能是时间太久了,就真的没人记得他了。月俸在测试结束后就停了,提供的饭食也在不知道哪一天后就没再送过来。于是秦阶过上了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日子。
其实如果他真的无人在意到被所有人忘记,倒也不算最糟糕。毕竟他的灵魂是个成年人,这个世界又没有童工限制,只要能找到一份工作,糊口还是不成问题的。最不济,要饭去也饿不死人。
但他偏偏只在侯府中无人在意,都城中的百姓可是记他记得清清楚楚。
对于百姓来说,侯府的小公子不论过成什么样,都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他们既没那个胆量雇佣小公子来做工,也不能像对待乞儿一样施舍爱心,能做就是眼不见心不烦,视之为无物罢了。
于是秦阶就混到了此刻,身无分文险些饿死的地步。
闻着巷子里飘来的一阵阵食物的香味,秦阶舔了舔嘴唇,纯黑的眼眸中带着对食物的渴望。
他观察好几天了,集市上第十二个摊位,卖卤味的老板娘是个人美心善的人。之前他从摊位前路过,老板娘望过来的眼神就十分柔软。说不定看在他快饿死的份上,能打破对权势的恐惧,让他吃顿饱的。
利用他人的同情心获利对成年人来说是十分没有尊严的事,但是秦阶对自己的身体十分了解,如果今天再不吃上一口东西,他绝对会死的。
他还不想死,尤其不想饿死。
肚子又响起了热闹的抗议声,秦阶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抬腿就要往前走。
尊严在食物面前,一文不值!
抬起的脚还没落到地上,下一秒,脑海中忽然传来了陌声的声音。
“亲爱的宿主您好,我是7107号旅游系统,很高兴认识您。”
秦阶身体僵硬了一瞬,缓慢将已经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他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仔细看眼中却泛着奇异的光芒。
“15年过去了。”秦阶吐出一口气,一字一顿,“你来的是不是有点晚?”
每一个穿越人士难道不应该出场就自带系统的吗?为什么自己的系统要等到他混得快要饿死才出现!
系统没听出秦阶话中的控诉,认真解释:“十分抱歉宿主,虽然7107十分想早些与您见面,但是您的穿越任务必须要等到您有独立生存的能力,且成为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之后才能派发。”
“之前您虽然已经满足了前一个条件,但是并没有做到一无所有,系统无法激活。”稚嫩的电子音听上去还挺激动,“不过现在您连肚子里最后一点油水都没有啦,系统才能够成功出现哦。”
秦阶:“……”
秦阶深吸了一口气,凭借上个世界在各色老板那边养出的窝囊废好脾气压下了心中的无数吐槽和怒火,甚至还能扯起嘴角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刚才介绍自己是什么?”
系统一愣,操着稚嫩的电子音朝气蓬勃道:“我是7107号旅游系统哒,您也可以直接叫我7107。”
秦阶嘴角抽了一下,从牙缝中挤出:“一个旅游系统,为什么要求宿主穷得肚子里连油水都不能有!”
机械音依旧开开心心:“因为7107是穷游系统呀!”
秦阶:“……”
“我……”C
“所谓穷游,就是由系统提供给宿主一小笔启动资金和一张标注了打卡点的任务地图。”系统毫无所觉打断他到嘴边的国骂,“宿主只要在没死之前打卡任务地图上的所有标记点,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路上完成阶段性任务也会有相应的奖励。”
“!”
听到某个迷人的字眼,秦阶闭上吐槽的嘴,比常人略大些的黑瞳中闪过一丝亮光。
7107见宿主没什么反应,十分诱惑地重复了一遍:“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哦~”
秦阶沉默站在原地,一句话不说。
初出茅庐的系统接触的人很少,见万能话术对宿主没用,一时间有些慌张,刚想找补些什么,一直没有反应的秦阶忽然开口,问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多少?”
可怜的7107脑子还没转过来,只能呆兮兮:“啊?”
秦阶握紧拳头又松开,舔舔干裂的唇:“我说启动资金,能给多少?”
7107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呆愣片刻诚实道:“五块……下品灵石?”
秦阶又不说话了。
717以为他嫌少不满意,连忙解释:“宿主,五块下品灵石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您应急使用了,况且……”
“成交。”
7107:“……”
系统一肚子话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半天又憋出了个“啊”字,充满了对人类这种生物的不解。
“您,没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前辈们不是说人类警戒心很强的,需要死命忽悠才会接受任务吗?
秦阶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扬了几度,又很快被压下去:“不需要。”顿了顿,提醒道:“你是不是该给东西了?”
“哦哦哦!”7107被提醒了,甩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掏系统背包。
“系统派发任务道具*2,五颗下品灵石已经投放到您的袖袋中。任务地图具有**性,不能被此世的人看到,只能放在宿主的任务背包中,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直接用精神力调出来查看。”
说到这,系统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在自己的系统文件里翻找:“另外,鉴于宿主所在的修真世界危险性较高,系统特意为您争取到了防跟踪小程序一个,现已自动启动,只要系统保持开机状态,就能为宿主防范75%的恶意追踪哦!”
7107还是刚入职没多久的新宝宝,对待工作十分尽心,一板一眼投放完任务道具,又掏出系统说明书准备交代任务须知,一抬头却发现宿主不见了。再定睛一看,好家伙,袖子上长了个人!
系统给的启动资金随发随到的,上一秒投放,下一秒秦阶就感受到久违的沉甸甸的重量。那一瞬间,其他的话根本进不了秦阶的耳朵,他的第一要务是数钱!
涉世未深的系统没搞清楚人类的行为习惯,虽然不理解宿主的行为,依旧停下任务派发,安静在识海中等着宿主从袖袋中出来。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宿主还扎在里面。
一刻钟过去了,宿主姿势都没变。
一炷香过去了,五颗灵石都快被盘包浆了,好脾气的7107终于意识到,如果它一直不出声,宿主可能会钻在袖子里和那五颗灵石住一起。
还没开始正式工作,7107已经预见到了未来艰辛的命运,吐出一口带着疲惫的叹息:“宿主,你好了吗?”
秦阶久违的摸到了现金,又有了些额外的收获,心情不错,于是慢悠悠抬起头:“什么时候出发?”
7107:“……”
短短十几分钟,7107已经学会了认命,软包子一样乖巧回话:“宿主准备好了的话,随时都可以。”
那就是不着急。
秦阶点点头,在7107迷茫的眼神中抬脚进了面前的集市。
有一点系统可能不知道,五颗下品灵石,放在天泽的任意一个州都是掉地下没人愿意弯腰捡的存在。
但是这偏偏是在西州长乐——五大州中唯一保留着凡间社会习俗的州。
在长乐,稀少又珍贵的灵石不是通用货币,银钱才是。而一颗下品灵石能抵百吊钱。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上午,7107就眼睁睁看着宿主眼中冒着奇异的光芒,花一颗灵石沿着凌都的中心街道从头吃到尾,又在路过成衣店时,拿出一颗给自己置办了百八十套新行头。
吃饱喝足又换了身行头,从外表到气质都焕然一新的家伙颠了颠手里剩下的灵石,又在系统的目瞪口呆中包了杂货店中所有的玉蓬树枝,数量之多堆满了一个新买的储物戒。
玉蓬树枝是一种很常见的灵植,在长乐州几乎漫山遍野,经过加工后能产生多种味道,叼在嘴里就能吃,三四天才会完全失去味道,是本地人最喜欢的小零食之一。
系统大致估算了一下,秦阶屯这一储物戒的树枝,够一个凡人吃到死了。
用重要的启动资金买一储物戒没什么用的解压小零食,系统有一肚子槽要吐,但系统没说话。
跟了宿主一上午,它已经不想say话了,心累。
从杂货店出来,辛苦了一上午的秦师傅,手里只剩下一个子儿。他垂眸看着掌心这颗透明的石头,琢磨着一颗灵石还能买些什么。
忽然,一阵轻微的哼叫声传进了他耳朵。
秦阶似有所感抬头,眼神穿过熙熙攘攘的人堆,正对上一双圆润且湿漉漉的小黑豆眼。秦阶一愣,淡淡的神色不自觉柔软了几分。
在那个黑暗又肮脏的小角落里,软软趴着只没成人巴掌大的小狗。
小狗的毛毛被脏水打湿,一绺一绺黏在皮肤上,浑身脏兮兮的,分不清是黄是黑。可能是饿狠了没力气动,看了他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开始吭吭唧唧叫唤。
咿咿呀呀的小声音传到耳朵里,秦阶的手指动了两下,没有动作。
他没动,那小家伙却似乎从刚才与秦阶的对视中感受到了善意,小鼻头轻轻耸动两下,尾巴尖微微抬起,似乎是想要要往这边爬。只是它的小腿太短了,又软软的,捯饬了半天也没前进多少。
秦阶抿了抿唇,就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小狗扑腾,看了很久。直到小狗一个躲闪不及被人群的谁踢到,凄惨地叫了两声,秦阶眼底一暗,拳头猛地收紧又放松,终于缓步走过去。
单手揽起呜呜嗷嗷的小家伙抱在怀里,不在意自己刚换的新衣被带着泥水的小爪子弄脏,转身进到一家店铺,用最后一颗灵石换了小狗的吃食衣服被褥和无数小玩具。
至此,秦阶花光了所有的启动资金,心满意足将刚捡来的脏小狗裹在小被子里,抬眼的瞬间下意识看了眼西方无人的街道,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秦阶吐出一口浊气,摸了摸小狗头,问许久没出声的系统:“第一站去哪?”
7107:“……”
谁懂啊,新宿主是个神经病!
新文开更啦,**型修仙,大家看个热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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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穷游系统和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