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炙和卫晞说话时,视线落在脚下的沙漠。
卫晞看了凤临炙一眼,凤临炙也看向她:“你说,这里的人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的到来了?”
君逑答复:“不出意外,已经知道了。”
凤临炙不怀好意地问:“那你们累了吗?”
卫琅疑惑地看凤临炙,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卫晞则从凤临炙的表情中就感到不妙。
“我累了。经历了刚刚那么一遭,我看大家也都累了。”凤临炙摊手,摸摸下巴,露出挑衅的笑容,“不如我们放松下心情。”
“玩乐一会儿,条件充足的话还能办一场宴会,吃点东西。”凤临炙笑着看三人,“反正做什么都不急于一时,要不就在这里不动,看看会发生什么。”
凤临炙的想法很明了。卫晞在思索中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为什么要办宴会?怎么办宴会?”
君逑则开口:“如果要举办宴会……我的储物空间里基本什么都有,可以按你想的意思来。”
后半句是对着凤临炙说的。
但凤临炙想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呢?
卫晞怀疑地看两个人,在想他们是不是在她无法察觉的地方进行了什么沟通:“你们是对办什么宴会有想法了?”
“唔。”凤临炙眨眨眼,“只是想办一个简单的宴会,来吃喝玩乐,供所有人放松心情。”
卫晞半信半疑。
凤临炙耸肩:他可没有说谎。
君逑在两个人谈话的空隙里,直接从储物空间里拽出了一座洞府型的法器。
法器由小到大,转瞬间,洞府覆盖了黄沙。
四人身处洞天福地中,只有远眺才能看见沙漠的影子。
君逑说他的储物空间里什么都有,是真的没有说谎骗人。
美食、佳酿、难见的珍果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齐次摆开在桌上,桌下是长长的绒毛毯上盖过了洞府木制的地板。
在桌子的正中央摆着战鼓。
卫晞惊异过后,拿起鼓槌,环视了一周。
这里有很多的席位。
君逑只随意地往近处坐了下来,握着桌上的酒壶,往杯中倒酒。
那凤鸟状的金酒壶上鸟喙处有红色的宝石,酒水从那里流出,在空气中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玉珠与银线串成的帘子垂在一边。
凤临炙拉起帘子,看着洞府中的景色。
每到战争前后,他的故乡会举行这样的宴会。战争前祝福和庇护,战争后放松和玩乐。
凤临炙对此只是知道存在,因为那时他很小,那时那里也风平浪静。
但是传承记忆并不会因此缺少。
如果有人有对应的法器、齐全的装备,那他是什么身份呢?
这不难猜测。
凤临炙的手指停留在帘子遮掩背后某个图案,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君逑,传音:【帝君。】
君逑颔首承认。
凤临炙拉起珠帘的手放下,珠子相互碰撞的声音动人无比。
卫晞看了一圈,因为这奢靡景象蹙眉,不由反问:“简单的宴会?”
凤临炙理所当然地回答:“是啊,这已经是简化版了。”
卫晞重复了一遍:“简化版?”
“没有人奏响战鼓,没有人祭祀舞蹈,没有乐声陪伴,只有四个人,当然是简化了。”凤临炙也挑个位置随便坐下,也邀请卫晞坐下。
卫晞抽抽嘴角,无话可说。
卫琅看着卫晞,觉得她和自己都同样有些不适应,就问:“这样会不会太嚣张了?”
“嚣张怎么了?”凤临炙顿了顿,才反问,“我们有实力啊。”
凤临炙这样回答,狭长的眼眸里明明白白地写了“挑衅”两字。
卫琅颇为头疼地按了下额角,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你们都不太适应啊。那我们弄点简单的。”凤临炙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们,还冲着君逑挤眉弄眼,“不如我们吃烧烤吧?”
哈?
凤临炙想一出是一出,偏偏动手能力强,一眨眼烤架凭空摆好:“你们喜欢什么?妖族有不少美食,鲛人的鱼尾、兔子的眼珠,都是灵力的精髓……”
“停。”卫琅紧急喊停,“简单正常的。”
他在“正常”上咬了重音。
卫晞附和点头。
君逑就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些被处理好的羊肉牛肉和鲜嫩的青菜、蘑菇等等食材。
“好吧好吧。”凤临炙投降,“你们真没意思。”
他嘟囔着,看着君逑处理食材,没有动手的意思。
卫晞想要帮忙,也被凤临炙拦下。他这会儿开始自告奋勇:“我来为晞晞准备!”
卫晞非常无奈地叹口气,此时也没再说什么。
卫琅对自己在食材上的动手能力有数,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君逑。
像他师尊这样的人即使是清洗蔬菜、穿肉串,也显得优雅无比。
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是淡然。
但是这并不妨碍这幅场面充满了违和感。
卫琅不管再看几次还是这么感觉,他不由移开了目光去看凤临炙。
那只凤凰正在讨好卫晞,一不小心就能够烧毁半个修仙王朝的火焰被他运用自如,烧烤架上的肉串滋滋地冒着油光,发出的香味飘到鼻尖。
凤临炙把肉串烤熟了,急忙递给卫晞,他笑得眼睛都在发亮,充满了期待和讨好。
卫晞接过烤串,别开凤临炙的目光,下意识和卫琅对上眼。
卫琅冲她笑笑,卫晞也回以微笑。
两个人注视时都失去了紧张感。
卫琅有些好笑地想:不管凤临炙和君逑是想要挑衅什么人,还是想要吸引谁,肯定都能达成目的。
如果真是幕后主使费尽心思地让他们落入陷阱,看到他们这样玩乐,恐怕死人都要气活。
既然如此,卫晞和卫琅收回目光,开始享受这场宴会。
*
烧烤架上,烟雾被君逑隔开,往洞府外飘。
君逑坐在卫琅旁边,问:“吃辣吗?”
卫琅答道:“微辣就好。”
君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调料,洒在了烤串上。红红的调料融化在了烤串里,味道渗透了后,君逑将烧好的烤串递给了卫琅。
卫琅接过烤串,咬了一口,点评道:“味道不错。”
君逑含笑:“我也觉得。”
凤临炙听到这句话,不太满意:“仅仅是不错吗?”
他又嘲讽而张狂地笑起来:“坦诚些,是非常棒,好吗?这样自由自在,大口饮酒,大口吃肉,做想做的事是最棒的。”
他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洞府之中,显得非常吵闹和魔性。
卫晞额头上的青筋蹦了起来,她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忍住,按住了凤临炙的头。
凤临炙做了几个虚假的防护动作,任由卫晞抽走了手上的酒。
卫晞轻呵一声,将他手中的酒扔到了一边,又理了理他桌上乱放的空坛子。
都说酒能释放人的性格,但这点酒对凤临炙算得了什么,只能说他就是这种鬼性格。
卫晞却看不惯这些杂乱无章。
凤临炙看着卫晞的动作,轻声问:“不生气了?”
卫晞白了他一眼:“没有必要。”
不是不生气,而是没有必要。
凤临炙坐起来,很苦恼地吐露了真心话:“你怎么这么麻烦?我搞不懂你!”
对面的卫琅和君逑在分刚烤完的烤串吃。
卫琅听到凤临炙的话语,边咬着烤串,边抬头看凤临炙。
凤临炙看到卫琅的目光,指着卫琅:“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能追得到卫晞姐才是真的见了鬼的眼神。
卫琅近乎无语地看着凤临炙。
卫晞拽住了凤临炙的后领,歉疚地冲卫琅笑了笑。
卫琅:“没事。”
篝火升起,火苗窜得烈,烤串吃了大半,酒还没喝多少。
卫琅冲君逑说了几句话,拎着烤串,坐到卫晞面前,他把肉串放到烤架上,问:“卫晞姐,你眼中的初决是什么样的呢?”
早些日子江陵和他说初决的政治体系极为特殊,后期君逑也和他补充过。
但一切恐怕都不如亲身经历者的补充,卫琅想要从卫晞口中听到她的生活。
卫晞没有追究卫琅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而是回答他:“初决普通人的生活其实很奇怪,各个区域不同。”
一旦提到初决人的生活,不得不提到它特殊的政治形态,一旦提到它特殊的政治形态,就不得不提到造成它的根本原因。
卫晞问卫琅:“你清楚划区政策吧?”
卫琅点头。
划区,顾名思义,就是将各个区域分开控制。初决的划区,划得不仅仅是地点,更是人员,是信息。所有的信息需要经过审核才能跨区传播。而凡人,离开自己所在的区域容易,进入另一个区域则难如登天。因为看守的修士得到的命令是——格杀勿论。
开创这一政策的皇帝韩阙在初决王朝历史上的地位几乎与开国皇帝并重,他在继位时就得到天地的封号,封号为“玦”。“玦”一字既象征着他的性格果断,又与初决王朝之名同音,预示着他对这个王朝的重大作用。
卫琅给烤串翻了个面,烟雾升起,阻隔在了他与卫晞间。
从后世的角度看,韩阙的封号实至名归,但韩阙活着的年代他却因为这些状似疯癫的政策被认为是疯子,被其余三个王朝孤立。
划区政策对初决源远流长的影响是随光阴流逝显露的。
那些天上城,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都是划区政策的附属品。最终的结果就是初决变成了一个近乎修士为主的国度,让凡人成为了修士可以生杀予夺的狗。
直到四千年多年后的现在,初决还在韩阙的政治制度下延续,那套政治制度运行到今天,几乎没有变动。
凡人不是没有过动乱,没有过叛乱,但都如同雪融在阳光下消失。
因为任何试图产生的叛乱,都在对应区域被封锁起来了,派修士自行解决。这一政策,外人戏称为“关门打狗”。
卫晞想到这个戏称,叹了口气。
但也许是火焰太温暖,卫晞并不感伤。
她对卫琅介绍:“划区政策造成的是各区域人民生活的割裂。人口密集的区域,修士往来区域,居民的生活会好一些。譬如你所见的梅里,因为作为通往归一宗的交通要道,凡人的生活算是所有区域的上游了。”
不管修士怎么管辖,好歹是有人管的。
“而最混乱的地方,是区域未曾管辖的荒芜之地。凡人有来无回,无需管理。譬如眼前的西岭沙漠。”
“游客、往来商人……”
卫晞说着说着,不知不觉拐到了初决的政策上。
卫琅听着,有些迟疑。火苗快把烤串烤焦了他才迟迟拿起烤串咬一口。他注意到卫晞的讲述中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个点。
她究竟是忘了讲,还是不知道。
卫琅放下烤串,把它又放到火上。
“等等,你的烤串焦了。”卫晞阻止了卫琅的动作,问,“怎么了,我讲得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是。”卫琅摇头笑笑,“只是想专注地听卫晞姐讲。”
凤临炙着看了他俩一眼,见他们聊得不错,也拿着酒杯到君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