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碎片内。
楚拙御剑腾飞,将此处的阵法铭记于心,略一思忖,便道:“这处阵法并不完全,倘若要打破仙界与修真界的屏障,至少须得同时引动三处以上的阵法。”
朱砚苦涩道:“如今已有两处被激活了。”
他指了指远处的灵泉,道:“楚兄,咱们有法子将其毁去么?”
楚拙捏了捏眉心,叹道:“这阵法一旦被完全激活,主动权便在仙界,只要仙界持续提供仙气,便能长久地激活阵法。唯一的办法,便是在阵法激活之前,将第一缕输送的仙气湮灭。”
范黎提起手中的妖刀,焦急道:“事不宜迟,咱们需要尽快赶至其余几处阵法,阻止幕后之人将其激活。”
楚拙点点头,附和道:“真龙四爪与眼睛之处均是龙气最为浓郁之地,也是最佳的阵眼,想来其余几处阵法也在这几处。我们五人分成三组,前往这三处。”
“如何分组?”褚清明弱弱问道。
楚拙心中千般万般希望能与朱砚同组,护得他的周全,但倘若他们二人一组,其余三人中需要有一人单独前行,颇为危险。仙界再临之际,他身为归藏阁弟子必须将大义置于第一位,儿女情长只能暂时靠后。
他歉疚地看了朱砚一眼,正准备开口,冷不丁听见朱砚道:“我应对邪灵颇有经验,可以单独一组。”
“不行!”楚拙脱口而出,想要说服朱砚。
一旁的白子甲也出了声:“不合适。众所皆知,被邪灵附身之人修为尽失。但无论是布下此处的阵法,还是在咱们鳞片上的传送阵法上做手脚,都是实打实地修士所为,我怀疑真正的幕后黑手并不止一人。不如小砚与范姑娘一组,我与清明道长一同,至于楚兄,你身为平山榜榜首,想来一人足矣。”
“子甲此言正合我意。”楚拙用眼神打断了正欲反驳的朱砚,正色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身。”
几人略一分配,朱砚与范黎向东,白子甲与褚清明向西,楚拙则前往更北边龙眼处的阵法。
朱砚与范黎一路飞驰,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他们处至仙境碎片时,只觉得满地荒凉,然而在两个阵法解封后,源源不断的仙气进入此界,滋润万物。无数灵植破土而出,越来越多的仙兽从沉睡中苏醒。苏醒的仙兽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互相聚集,浩浩荡荡朝某个方向前行。
“不妙!它们似是与我们同路,朝阵法前行!”朱砚与范黎对视,都读出了对方眼中难以掩盖的忧虑,便再次调动灵力,加快了脚步。
二人赶至龙爪之处,未见到灵泉与尸体,一颗吊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落下。
朱砚雀跃道:“赶上了!此处封印尚未解开。”
范黎亦是面露喜色,转头瞥见浩荡冲过来的仙兽群,警惕道:“这些凶兽打算做什么?”
二人调动灵力,面露戒备,打算斩杀靠近的仙兽。
为首的仙兽是一匹青色骏马,背生双翼,只是似乎由于灵气不足,双翼短小细弱。骏马靠近龙爪中心,扬蹄长生嘶鸣。
二人还未反应过来,青色骏马便轰然爆裂开来,血肉四溅。
血腥味充斥朱砚鼻腔,脑海中的小光球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与靠近仙气时一般,开始扑腾。
仙兽源自仙界,血肉中终究带着稀薄的仙气。
朱砚脑海中灵光一闪,道:“不好,他们的血肉中有仙气,不能让他靠近阵眼自爆!”
说罢,迎头挡住另一只扑将过来的白虎,掌生骨刺,钻破皮肉,眨眼间便将白虎吸成了一具干尸。
他向后望去。
千百只仙兽奔腾而至,这些沉眠多年的仙兽似乎嗅到了归乡的可能,不顾一切地向龙爪处冲击。
朱砚心中惊呼,遭了!
他的修行的长生功多为单体攻击,虽说修为到了巅峰,也能顷刻间剥夺周身所有生物的性命,但终究还是离初境上期的朱砚过于遥远。
而若逐一斩杀,且不说朱砚是否会被源源不断的仙兽用车轮战耗死,单是他一个人,也无形成一条战线,阻隔所有仙兽的冲击。
他将目光落在范黎身上。
*
如果说李青弦的本命灵剑是天下第一剑,那**门的妖刀便是天下第一刀。
这柄妖刀的来历,还得追溯至千年之前。
仙界与修真界抗争最为激烈的那段时间,仙人曾用大术法点化了修真界的许多妖兽。这些妖兽一日得道,祸乱人间。
**门的第一代创始人斩杀无数大妖,以其骨肉锻造出一柄灵刀,又献祭了自身灵魂,成为了刀灵。
天下第一妖刀就此诞生。
妖刀作为**门最珍贵的灵器,皆由每一代天资最为优异的弟子继承。
范黎还清晰的记得自己第一次使用妖刀的情景。
握住刀柄的那一刻,范黎似乎感觉到了沉睡许久的妖刀慵懒地张开双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刀身微微震颤,似是含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即便是最为珍贵的上品灵刀都无法与之相比,这把刀,似乎是活的。
抽出刀身时,他见到了一个束发红袍的男子,英俊妖冶,眉间雕琢着一弯月牙。
妖刀刀灵。
炙热的火莲自刀身向外周盛开,刀灵俯下身子,没入范黎体内。
她的脑海中闪现过许多并不真切的片段,似是刀灵还在世时的回忆。
没入她体内的刀灵似乎有着自己的情绪,遇上劲敌则战意盎然,遇见妖魔则怒意勃发,欲杀之而后快。
这些情绪也或多或少影响着范黎。
范黎起初并不在意,他的师父见她不愿放弃妖刀,便经常有意无意地提醒她克己守心,莫被刀灵影响。
范黎很听师父的话,便经常只在必要时才动用妖刀。
面对着汹涌的仙兽,范黎缓缓抽出妖刀,一袭乌发被白霜浸染,眉间的月牙若影若现,一时间连五官都变得妖冶。
红莲骤然而生,片片莲瓣铺就成一道鲜红的界限,封住了仙兽的去路。
疯狂奔驰的仙兽似乎已经失去神志,迎头撞向了红莲。轻柔的红莲落在皮毛上,瞬间洞穿了皮肉,凿穿了肌骨,半片身子被高温炙烤,一瞬间化为了黑炭,风一吹,便碎了一地,消散于无形。
范黎提刀飞舞,散落的红莲构筑成一堵死亡之墙,收割着迎头撞击的仙兽的性命。
朱砚心中大声喝彩,倘若不是时局所迫,他必然会拼了命的鼓掌。
不愧是**门!不愧是天下第一刀!
有这样的AOE大佬在,他便能安心当一个辅助奶妈,便传音道:“范姑娘,你且放开心神,我替你传送灵力。”
范黎回头,目光冰冷而陌生。
朱砚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道:“范姑娘?你没事儿吧?”
*
范黎的师父曾问过她:“究竟是你驱使妖刀而战,还是妖刀借你的身子而战?”
他师父也曾是妖刀的继承者,似是从中察觉到了危机,便放弃了妖刀。
范黎当时骄傲地回答:“刀灵终究是死物,我心智坚忍,定然不会为其所害。”
更何况,妖刀传承千年,也未曾听说刀灵噬主。
师父见劝不动范黎,便收回了曾赠与的灵刀,精心炼化之后,才赠还于她。
为此,她已许久未与师父相见。
然而,自从进入仙界碎片之后,每每靠近仙气,她便能察觉到妖刀的异样。
面对铺天盖地的仙兽,范黎抽出了妖刀。
妖刀附身的一瞬间,范黎再次感觉到了属于刀灵的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战意,而是浓浓的思念与愧疚。
某一刻,刀灵短暂而辉煌的一生在他眼前转瞬即逝。
经年修炼,一朝得道成仙,因不忍修真界沦陷,私自下界斩杀大妖,背叛了仙界。
天桥截断后,他耗费了毕生修为窥见了此后仙界仙人的遭遇,才明白自己的恣意妄为,给仙界带去了多大的劫难。
至此心灰意冷,化身刀灵。
兜兜转转千百年后,他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窥见了打破仙凡屏障的可能。
他唯有一个念头,赎罪。
他强硬地接管了范黎的身体,将体内的灵力燃烧、凝聚。
竟是要用范黎的一身修为,炼化出仙气!
朱砚对上范黎陌生而冷漠的眼神,被铺天盖地的气势镇压,几乎无法动弹。
“范姑娘!”朱砚高喝:“你快醒醒!”
范黎眼中留过一丝迷茫,眉间的月牙骤然显现,再次引动她体内的灵力熊熊燃烧。
识海中,漫天的红莲将她裹挟,她的灵魂如同一叶扁舟,在刀灵汹涌的意志中艰难前行,稍一不慎,便会舟悔人亡。
不甘与无力。
正如同她小时候一般。
范黎的父母去世的不甚光彩,是在一次门派任务中当了逃兵而为妖兽吞噬。范黎一夜间沦为了孤儿,更因为父母的缘故,受到无数同龄人的耻笑。
有一次,大长老的幼孙当面辱骂她的父母,还带着一堆小孩一起将她逼到了墙角。
范黎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拳脚即将落在身上。
不甘与无力。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未出现,一张温暖的手掌护住了他的额前。
青年身形瘦削,却仿佛有着顶天立地的风姿,坚实地将她护在身后。
识海中,属于妖刀意志的漫天火莲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师父赠给她的那把灵刀。
如同握住了当年那双厚实的大手,让人安心,让人依恋。
灵刀出鞘,蓝色莲花凭虚而生,纯粹而安宁。
熟悉的身影自刀中浮现,漫天的蓝莲将范黎护得周全,一如既往。
范黎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想要张口唤一声师父,眼泪却先夺眶而出。
她终于意识到,修为尽失的师父是如何将一柄下品灵刀炼铸成能与妖刀媲美的灵器。
以魂为灵。
他效仿**门的门主,将自己炼成了刀灵。
范黎的师父总是絮絮叨叨的,屁大点事儿都要和自己的徒儿说上一说,即便好脾气的范黎,有时也会觉得无聊。然而这位终日不务正业的师父似是窥见了天机,冥冥之中预料到了徒儿或有的生死劫难,竟然不声不响地,将自己投入炼刀炉中,化身刀灵。
漫天的蓝莲散发着凌冽的寒意,占据了识海的半壁江山。
男子立于范黎身前,如同幼时一般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迎向了妖刀刀灵。
他叹息道:“残喘千年,不过皆是妄念罢了。”
飞舞的蓝莲与红莲交融,犹如春雪乍见了烈日,春雪消融于无形,烈日也消散了暑气,只余下一派的春和景明。
范黎骤然睁开了双眼,手持双刀,冰火莲花交错,羽织飞舞间,两股极致的刀意将仙兽群淹没。
小天地,春日莲开。
范黎突破初境瓶颈,踏入灵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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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眼处,疾驰狂奔的某人挑眉望向东面,啧了一声,道:“仙君说的三重保险,看样子,已然失败了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