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星河 第25章 21、守己

位容方面色不虞，均羽没规矩是一回事，长翎竟然还被弟弟牵着走，一副要与他争辩的样子。

他沉声打断道：“本来就该是这样。均羽，你已经成年领职，路是你自己选的，就该记得‘守己’二字。”

均羽自知不占理，终究不敢在师父和朗哥面前造次，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金朗皱了皱眉头，上手不轻不重地在均羽后脑拍了一下，揽住他的肩膀轻声斥道：“好好说话，没谁亏待你了。”

均羽低下头，脸上顷刻间只剩下委屈，嘟囔道：“那你们讨论吧，我能说的都说完了。”

长翎瞟了一眼师父的脸色，无奈地叹口气，说道：

“父亲后期做的很多决定，都让人无法理解，也伤害了许多人。

“当时留下的信息真假掺半，对铀氏的基因能力修饰过多，至今还有盲信者暗中追随。

“这些都跟我们今日要讨论的事情无关。”

均羽眨了眨眼睛，好像明白了这句话的指向。父亲其实是一个很失败的国君，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些不好的信息都在君主派的操作下逐渐被淡化、掩盖。

均羽脑海里的父亲，是幼年时关心、疼爱着他的高大君子，因此他从来只阅读最简练的事件记录，而不主动去收集那些不好的信息，哥哥和师父更不会主动跟他讲。

长翎弯弯眼角，对均羽道：“你如果愿意，风琴的事情还是由你查下去。”

金朗对长翎纳罕道：“你还哄他啊。啧，没救……”

均羽心虚地看了一眼师父，开口又问道：“风琴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之前发生过什么？”鲜血的温热仿佛还黏在皮肤上，久久不能散去。

“这个女人在上次的事件中级别不高，审问后就被科学部开除了，没有判刑，前后不过两个星期的时间，具体的你可以再去查查记录。”若不是她曾跟均羽交过手，长翎估计连这一点信息都不记得。

位容方敲了敲桌子，开口道：“均羽，你可以查，但注意自保。前年锈湖一事，要去做全面的复盘，看是否有人故意设计引你们入局。这两次共振，都当做人为事件，仔细推测前后的逻辑。遇事不要冒进，敌暗我明，你的实战经验太少，不准单独行动。”

锈湖？均羽看长翎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锈湖那次不就是父亲留给哥哥的信号吗，这件事师父也不知道？

均羽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许多画面，冥冥中好像抓住了一些方向。

他看看乖巧地点点头道：“是，师父。”眼神却始终停留在长翎身上。

夜半，澜庭。

私人医生申永踏着小碎步沿着湖边走来，不大的白色医药箱压得他背部略有些佝偻，走进凉亭时还忍不住左顾右盼了一番，人还没坐下，开口先是责怪：

“二公子未免太放松了些，还是找个安全封闭的房间……”

少年摆摆手：“无妨，在锈宫我也是随意惯了的，太谨慎反倒不正常。”

申永无奈地摇摇头，心说早知道不拔那几根白发了，好叫那帮人知道二公子有多难伺候。

他熟练地打开药箱，取出棉球、活检针等物品，示意二公子宽衣。

除了岑风桥那边偏重实用性的药剂研发，铀均羽对自己的铀核同样有很大的兴趣，因而定期提供一些组织液给刘学敏做细胞研究。

但按照父亲留下的话，以目前铀族的科学水平是无法解释的，更像是玄学。不过总归都在细胞实验阶段，每样都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然而此事还有一个很大的风险——科学实验是很贵的，铀均羽怀疑刘学敏背地的金主就是第七星域。

五年前，第七星域彻底破译了铀族的基因编码，在整个星际引起轩然大波。

好在人类科技暂时无法将活人基因彻底改造，含有铀族基因的胚胎培育，则面临可以制作、无法分化的诡异状况。

因此，三年前第七星域就曾暗中与铀均羽联络，希望以政治扶持换取科研信息上的便利。

均羽当时无意夺权，但也没有将此事告诉长翎，借职务之便亲自去第七星域参观了他们的研究室。

虽然没达成具体交易，但不久之后，科学部原部长就因为铀核老化提前退休了。原本对铀核实验持反对态度的副部长刘学敏，也在升任后坚定地站在了支持实验的一边。

铀均羽认为第七星域做不到什么成果，但万一第七星域找到了针对铀氏的基因武器，危险就变得不可控了。

他必须尽快拨开共振背后的阴云，或许就能把铀核实验的这些人，从各自不同的战壕中统一起来。

长长的活检针插入铀核，先是鲜明的刺痛与钝痛，紧接着是因为针体过粗带来的酸胀感，随着穿刺的深度增加，轻微搅动都像要从胸口挖下一块肉来。

被抽取过的地方传来明显的麻木与滞涩感，铀均羽的指甲在石桌上滑动，逐渐从开始的无声变成刺耳的“咝啦”声。

申医生面色平静，像不知道面前的“患者”没打麻药一般，充满耐心地少量多点穿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要不是从小在师父那里受到过一些“熬刑”训练，铀均羽怀疑自己连三分钟都撑不了。

慢条斯理地操作完，申永在伤口上盖上敷料，照例嘱咐了几句，就听二公子苦着脸问道：

“申医生，你们不会拿着我的细胞满星际送人情去了吧。”

“二公子可不要乱说！”申永惊骇，又赶紧左顾右盼了一圈，才接着解释道：“铀核结构复杂，穿刺的时间是长了一些，但是取到的细胞数量并不多。医学研究分很多类型……”

“行了行了行了，别念了，我就是抱怨两句。”铀均羽稍微活动了一下上身，感觉整个躯干都是疼的，一副恳求的样子说道，“我这么配合，你们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申永心说我只是个技术工，什么时候也做起交通员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二公子有什么吩咐？”

“我要基因共振的资料，保密等级最高的。”

半个月后，星际联盟维和军第四星域军团传回了大量的前线资料。

摩天大楼如同破碎的积木一般东倒西歪地堆积在一起，建筑框架扭曲变形，裸露出手臂粗的钢筋。人类的肢体残骸挂在上面，有些已经腐烂、分离。

街道上堆满了各种各样被炸毁的交通工具，有些人把破布挂在烂车上，或者干脆在倾斜的水泥板下拉上帘子，就形成一个个可以保暖的小小区域，让人怀疑是前星际时代的末世生存电影。

那里早已打成了人尽皆兵的情势，因而军人和贫民混杂在一起、活人与死人混在一起，隔着屏幕都能感到空气中硝烟与**的味道。

第四星域军团以千奇百怪的异能见长，因而被最大限度地分散到了其他军团和组织，在设备不足的情况下承担了许多建筑、救援、医疗等工作。

尤其是金朗这种人形火药库，在救援破拆工作里比一整个爆破小队都好用，成了各星域救援队争抢的超级明星。

王红翼在北楼会议室展示完这些资料，慷慨激昂地总结道：

“只要有心，我们完全可以收集到最多最全面的战场情报。只要我们主动在星际联盟里提出建议，彻底区分平民区与战区，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

三长老郑云岳揶揄道：“这个‘我们’指的是谁，我好像听不太懂。王特使，幕后的两方都还无意止战，您想让铀国做这个出头鸟，总得有什么理由的吧？”

王红翼脸不红心不跳，换了个奸商口吻道：“第一星域希望跳过星际联盟，直接促成内战双方和解，这可是提升星际影响力的大好机会。二殿下，铀国难道就不想在这里面分一杯羹？”

铀均羽想着一会儿要去找刘学敏催催共振资料的进度，完全没听王红翼在说什么。

猝不及防被点了名，他将视线往兄长的方向挪了挪，半晌才开口道：“虚的东西不提，你老家的三代曲率穿梭机能不能借我一艘？”

此话一出，刘学敏和杨达毅的眼睛都亮了，要是能拿来用几个月，让铀国的科学家研究一番……

王红翼本来是想着均羽比长翎好骗一点，谁知道这小狐狸看起来纯良无害，一开口就要尖端技术。

刚刚还统揽全局的特使支吾起来：“这个……这个……我还是让老家派人过来谈吧！”会议室里瞬间充满快活的气息。

铀均羽追问过刘学敏，左等右等，终于等来申医生再次上门，却得知共振的事情不归科学部管，甚至连刘学敏本人都只是听说过铀氏有奇怪的感应，还以为是民间传说。

但在看到申医生那个熟悉的白大褂的时候，他忽然对那个神秘的字谜有了想法。

仔细回想前因后果，铀均羽发现，其实是自己把仪式上感受到的震动归为共振，并在后续的调查研究中引起重视。

因为自己太过笃定，其他人才会跟着自己的引导，把前后几次相似的事件串联起来。

可除了自己和哥哥，没人知道或感受过所谓“共振”。

等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