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藏书阁内,少年安静地坐在书架边看书,阳光落在他脸上,为他略显憔悴的面容添上几分暖意。
“小弟……”他身旁女子忧心忡忡地轻声唤道。
云瑜抬眸,勉强地笑了笑,安慰道:“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这哪是没事人的样子?从早到晚都躲在藏书阁,不去素月宗,也不回房睡觉,爱读书也不是这么个读法。
云溪眉头紧锁,云瑜一句话也不肯多说,真是叫她又气又无奈。
“是不是和叶青鲤还有你大哥有关系?”她逼问道。
云瑜沉默地盯着书上的文字,一言不发,轻轻地摇了摇头。
云溪当然不会信他,她又说道:“你知不知道,昨天云景出发回鉴心院了?”
“知道。”云瑜声音沉闷。
那天清晨,他在藏书阁里听见外面声音嘈杂,从小窗处伸出脑袋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云景正准备离开,众人为他送行。
当时,也不知是哪个族人叫了一句:“小公子怎么不在?他是不是睡过头了?快去叫他。”
那时候,云瑜手指不自觉抓紧了窗牍,心中紧张万分,生怕别人发现他不在自己房里。他也不明白这股莫名的情绪是从何而来的。
不过,云景阻止了前去叫他的族人。
云景像一个没事人般,温柔地笑笑,仿佛极为娇惯他唯一的弟弟,说什么师门有要事召他回去,本就十分突然,不必去打扰云瑜睡觉了。
他态度自然,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的气质仍是云瑜印象里的人。
云瑜心中一阵刺痛,他不想再看下去,就缩回了藏书阁里这一番清静的天地。
云溪偷偷摸摸观察着云瑜脸上的表情,凭她对云瑜的了解,他的坏心情,和云景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
“那……你知不知道昨天上午,叶青鲤离开素月宗一直没回去,她也没回叶家?”云溪又问道。
“我……”云瑜怔然,翻书的动作一顿。
“……不知道。”他低声回答,又慢慢将书翻到下一页:“她想去哪就去哪,并没有必要告诉我。”
他这一说,云溪瞬间脑补出一个可怕的故事。
叶青鲤见了云景,最开始还能矜持地与他商量,一同演戏退婚,后来她慢慢变心,想脚踏两条船。云景顿觉尴尬,只得找借口提前离开,而叶青鲤仍不死心,死皮赖脸地追了过去,狠心抛弃云瑜。
这个故事,逻辑上说得通,人物形象也非常附和云溪对叶青鲤的刻板印象,实在是很合理。
云瑜打量着神色恹恹的小弟,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就抓住始乱终弃的叶青鲤,狠狠揍她一顿,再让她身败名裂。
不过此刻,她见云瑜没什么精神,也不太想说话,只能无奈地告别,劝慰他注意身体,明日休息好了记得去素月宗上课。
云溪行至藏书阁大门前,她将云家令牌贴上门上机关,“咔嚓”一声,大门自动打开。
忽然间,在眼角的余光里,她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窜进去。
云溪迷惑地四周张望,空无一人。
莫非是她看错了?
盛京里有本事悄无声息潜入云家的修士屈指可数,能一路避开耳目,来到藏书阁附近的更是寥寥无几。
那几个能做到这些事的修士,也根本无需像做贼一般偷摸进来。
想通这一点,云溪放下心来,肯定是她看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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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身姿敏捷,快速地穿行于书架间。
云家藏书阁的守卫比云家大门森严许多,以小狐狸现在的实力,暂时无法破开藏书阁的结界,无声无息地溜进去。
它在这蹲了将近一天,才碰见云溪过来开门。
“云家好歹是名门大家,但这些人也太不爱看书了吧?害我们等了那么久才进来。”系统抱怨道。
小狐狸解释道:“藏书阁每月固定时间开启三次,其余时间,有资格进来的人可不多。云溪恐怕也是沾了云瑜的光,才能进来。”
“那现在藏书阁里除了云瑜就没人咯?”系统问道。
“自然。”小狐狸回答。
云瑜机械地看着书,他一行行地扫过书上每一个字,明明每一个字他都该认识,但他此刻心乱如麻,根本静不下来,映入眼帘的每一句话都难以理解。
忽然间,他听见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
什么东西?是……云溪还没走吗?
他皱起眉头,循着声音向外走去。
只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书架后探了出来,又很快缩了回去,它耷拉着耳朵,体型比猫、狐狸大上不少,像是一条白狗。
短短一眼,云瑜并没怎么看清,不过,他莫名其妙觉得这只像孟鲤鲤,或者说叶青鲤,唉……管她什么鲤养的狐狸。
察觉到自己产生这一个念头的刹那,云瑜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怎么还想着她呀?
真是没出息极了。
藏书阁不是狗能随随便便跑进来的地方,这只狗,多半是每夜会来巡逻的守书人养的吧。
“怎么看狗都能觉得像狐狸的……”云瑜转身走向原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最近真是和狐狸杠上了。
他捉摸不透的大哥,力量来源是幻海的狐狸,那个让他伤心至极的女人,养的宠物也是一只狐狸,就连他自己……
那日离开湖心亭后,云初寒找上他,告诉他的只有一件事。
云瑜离开偏殿地下室后,云初寒又折返了回去,他自称只是打算检查结界,但却意外发现,原本体内还应该残存部分力量的狐狸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一具空壳。
那股力量可不该凭空消失,它究竟去哪了?
云初寒猜测,可能是那只狐狸过于强大,它的残魂也不可小觑,万年后终于恢复,自己溜了出去。
若是这种情况,云初寒认为那只狐狸绝不会放过云家,叮嘱云瑜好生小心身边可疑的狐狸。
狐狸……真讨厌啊……云瑜闷闷不乐地想着。
他重新在书架边坐下,捡起被他放下的那本书。
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狐狸了……别人是触景伤情,他是见狐狸伤心……
云瑜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个身影挡住了阳光,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是谁?
云瑜心头一惊,他猛然抬头,却看见一位长发披散的绝色美少年正歪着头,一脸清纯无辜地俯视着自己。
他的外貌太有迷惑性,以至于让人生不出防备心。
只不过……云瑜皱眉,他怎么穿着他的衣服?
款式颜色或许可以说是同款,但那银白色暗纹的锦缎绝对是全盛京仅此一套的。
“啊?”少年笑容的僵硬无损他眉目的风采,他说道:“我身上没钱,那些不知底细的人的衣裳我也不想穿。”
“而且,恰好顺路。”
他似乎是在解释为什么穿着云瑜的衣服。
不对……云瑜反应过来,他明明根本没问。
对面这人是怎么猜到他的想法的?巧合吗?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少年,内心紧张不已。
他想唤出佩剑防身,但在明知对方修为高于自己,又不知对方来意的情况下,贸然使用灵力,被发现后,反而可能会惹恼对方。
“你知道云家在南洲的旁支吧?我是从那来的。”少年弯着嘴唇,语气轻快,他友好地坐在云瑜身边,双手搭在身侧,手中没有任何武器。
他周身没有杀气,动作也没有威胁性,云瑜神经虽然紧绷,但已稍微放缓了一些。
原来是远道而来的亲戚吗?
云瑜这个念头还没想完,耳边便突然传来少年语速极快的一句:“虽然我刚才在装狗,但其实我是孟鲤鲤养的那只狐狸。”
什么?!
趁云瑜震惊分神之际,少年立刻并指成刀,猛然斩落他腰间的储物袋与几个挂饰,又击落他乌发间的发簪。
紧接着,他又伸出五指,狠狠一攥,一个巨大的白色狐爪以居高临下的气势向云瑜抓去,只不过狐爪触及云瑜的一瞬间,云瑜周身金光明灭,身上的法器替他挡住了这一击。
等到云瑜反应过来时,他身上剩下的防御法器,只剩心口处的最后一件了。
那一件可以说是云初寒嵌在他身上的,除非它灵力耗尽,否则都不会离开云瑜。这一件法器,能在云瑜无意识的情况下抵挡攻击,可以说,很少有修士能一击杀死云瑜。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发少年,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地踩着自己的储物袋,又弯腰,精准地捡起云初寒给他的法器,抹去云瑜和它们的联系。
那个人……怎么可能对他身上法器的摆放如此了如指掌?甚至令牌也被他击落,看守森严的藏书阁,极有可能成为他无法呼救的葬身之地。
云瑜来不及细想,少年没有留给他喘息的机会,再一次发起了攻击。
幸好,少年的修为仅有金丹期,一时间杀不了他,但云瑜心知肚明,这只是时间问题。
他拿起剑狼狈地招架,有意识地节省着心口法器中的灵力,想拖延时间,只以它挡住致命伤。
而少年似乎能预测到他的每一次攻击,少年动作轻巧,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地消耗了法器中的大部分灵力。
莫非……他就是云初寒让他注意的可疑狐狸?云瑜心中越想越绝望。
眼看法器灵力即将耗尽,快要失效,云瑜终于忍不住大叫着问道:“你……你真的是那只狐狸吗?你为什么要杀我?”
“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吧!”
“等等。”那行为诡异的少年突然啧了一声。
他话里说等等,动作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等等?
什么意思?
云瑜勉强扭身躲过攻击,他又听见少年不耐烦道:“你去给她说,让她多等一会。”
他还是她?
“是孟鲤鲤吗?”
少年皱眉道:“你死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