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云景的身份,万众瞩目乃是常识,他也乐得享受众人崇拜的目标,而今日,他只想狠狠挖出这群人的眼睛。
家仆与修士们表面上神色不显,眼神里却都藏着好奇的探究,嘴里低声念叨的“叶小姐往那边去了”听在他耳里更像刺一样。
他云景,论容貌英英玉立,从小都是受人称赞的英俊少年郎;论才华、论修为……再加上云家长子与越澜仙君弟子的身份,谁敢这样对他?
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孟鲤鲤……一想起这个名字,他不由得咬牙切齿。
云景循着家仆的指示找去,不出意料,在湖心亭中看见了少女的身影。
孟鲤鲤眼尖,又提起万分精神关注着云景的动向,自然也早早发现了他。
一人自湖边走向湖心,一人自湖心走向湖边,狭路相逢勇者胜,窄窄的一座桥上,倒莫名有了点宿命的对决感。
“你有没有看过霸道总裁都市言情小说?”小狐狸忽然问道。
“看过。”孟鲤鲤有些不解。
小狐狸道:“系统说,里面有一种很古早的戏码,小白花冒冒失失,不小心将水泼到了总裁身上,总裁心想,我从没见过这么特别的女人!爱情故事就开始了。”
“你是不是想走这种套路?”
孟鲤鲤瞅着臭着一张脸越走越近的云景,缓缓停下脚步,在内心回应着小狐狸:“唔……恐怕还是有一点点区别。”
“其实……提出退婚不难,我绕来绕去,就是想在众人面前多打他几下。要是我修为高,早就不套麻袋把他拖小巷子里揍一顿,以牙还牙。”
她又问道:“我不是让你专心致志观察云瑜那边的动向吗?”
小狐狸心不在焉地嘟哝道:“他呀……没什么事。”
不明真相的云瑜有多开心,知晓真相的小狐狸就有多难过,崇拜的大哥截然不同的表里两面,两种猛烈的情绪对冲,让它体会到了脑子快要裂开的感觉。
“……而且,云瑜对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也很好奇嘛。”它嘀嘀咕咕地补充道。
就在孟鲤鲤与小狐狸闲聊时,云景脑补的内容已经可以写成一部小说,书名大概可以叫做《羞辱过我的未婚妻身份败露后生不如死》。
而当他察觉到躲在湖边灌木丛中看热闹的好几个修士后,面色更是阴沉,俊美的面容难得出现一丝扭曲。
偶像包袱越重,行动时就越束手束脚。
此时此刻,他更加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孟鲤鲤的阴谋。
孟鲤鲤,肯定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说不准,在茶馆后院她也只是装晕,故意诱出白灵幽。
云公子风姿高洁,被人误会定是要解释清楚的,面对未婚妻哭哭啼啼跑出去的场面,自然不能双手一摊,无所谓地轻嗤一句:“关我屁事。”
也不能勃然大怒,以牙还牙,显得毫无风度。
不跟出来,是他亲手在云景的完美形象上刻画出一道裂痕,是中了孟鲤鲤的计谋,而跟出来,同样也是被孟鲤鲤牵着鼻子走。
跃出棋局之计,便是揭露孟鲤鲤夺舍的身份,只要证据确凿,到那时,即使孟鲤鲤指认他两面三刀,是个伪君子,也没人会相信她。
可是……
云景心想,孟鲤鲤必定也想到了这一点,肯定藏了后招,才有恃无恐。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或许这一次,是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云景面色如常,扬起无奈又纵容的微笑,正欲温柔解释。
对面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少女却抢先一步娇呵道:“你还追来干什么?”
“我不想再理你了!”
“你那一天装自己不是云景,分明就是不喜欢我!那我们还要婚约做什么?你舍不下面子退婚吧?那就让我主动退婚,成全你好了!”
少女情绪激动,声音越吼越大,似乎生怕偷听的修士听不清楚。
“我……我知道自己从前的名声。”少女低头擦了擦面上控制不住落下的泪水,她哽咽道:“永远无法突破筑基期的废物……怎么可能有人喜欢呢?”
她百感交集地苦笑一声:“即便侥幸顿悟,修为突破,与云大公子也有天壤之别,如何配得上你……”
“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你不肯认我。”
少女面色苍白,身材单薄如秋风中遥遥欲落的枫叶,惹人怜惜,偷看的修士都恨不得亲身上阵,搂着她轻言细语好好安慰。
云景上前一步,靠近孟鲤鲤,声音不高不低:“青鲤,你误会了。”
啪——
孟鲤鲤猛地抬手,将所有灵力都凝聚在手臂上,狠狠地赏了云景一耳光。
“你别再可怜我了!”她大叫道。
说来也奇怪,孟鲤鲤自己都不相信第二次偷袭能成功,可云景就是不长记性,仿佛自信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一般而言,这种力道的攻击不足为惧,疼痛感甚至不如小妖魔轻轻划开的伤口,但正如那杯茶水,侮辱性极强。
云景左脸上有着剧烈的精神上的火辣辣疼痛感,自表面一直痛到深入骨髓。
可莫名其妙的,他被掌掴的愤怒中参杂着奇怪的情绪,最后竟成了对孟鲤鲤高高在上的嘲笑。
呵,空有夺舍他人的本事,绞尽脑汁,就只想出了这样小打小闹的报复吗?
云瑜抿唇,他斜睨躲藏起来看热闹的修士们一眼,突然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也好,这群人就当这件美事的见证者吧。
云景敛眸,伤感异常:“我……我随仙君修行,几次回家,都忙着处理家事,从来没看望过你,是我疏忽了。”
“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他抬眸,星眸迷蒙,眼眶泛红,绝对是被气的。
“我心里早就已经将你当作我这辈子的妻子了,见面时不敢认你,全是因为我在家中穿着随意,怕你失望。”
说着,他伸出手,运转灵力,储物戒指里蹦出一副画卷,他动作轻柔地展开,上面赫然是孟鲤鲤的面容。
对,孟鲤鲤,而不是叶青鲤。
“你若是打我就能解气,就打我吧。实不相瞒,我在鉴心院时,这幅画便挂在卧房内,以解我相思之苦。”他低声道。
说是低声,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那是围观群众们隔着半个湖泊都能清楚听见的音量。
此言一出,围观群众都忍不住感叹:“云公子对叶小姐,真是一往情深。”
“看来真是误会,原来是两情相悦……但这样一说,云公子还真没眼光。”
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看来,云景态度诚恳,两人间的关系肯定会缓和,他们没听见劲爆八卦,顿觉没意思。
早知道,就不冒着得罪云初寒的风险偷偷溜过来了。
孟鲤鲤眼皮一跳,恨不得大喊一句:你睁大狗眼看看这上面是叶青鲤吗?这就是云瑜说过的仓库里那幅画吧?
虽然她挺害怕云景疯起来将她的魂魄掐出来示众,但是……
咳咳,有偶像包袱、不能在众人面前崩人设的那个人又不是她。
美女一般是默默垂泪,晶莹的泪水自绝美的面孔上划下,再娇弱地以柔软的小手抹去眼泪,但孟鲤鲤哀嚎得十分夸张。
毕竟,声音小了围观群众们怎么听得清楚?
不过距离产生美,围观者只觉得她十分伤心,只有云景恨不得堵住耳朵。
孟鲤鲤委屈巴巴地大喊道:“我怎么觉得画上的女人不像我?”
“呜啊——云公子!那个是合欢宗的圣女孟鲤鲤吧!我就知道,她兰心蕙质,清丽绝俗,你肯定暗恋她!”
“平时,你肯定把她的画像当宝贝一样带着吧?你不要再羞辱我了!”
此话一出,围观群众们瞬间来了精神。
云景怎么会把孟鲤鲤的画像带在身上?莫非他真的暗恋孟鲤鲤?可他刚才不是口口声声保证自己喜欢叶青鲤吗?
可是……一位修士眉头紧锁,人无完人,云景可以是三心二意、说谎成性的渣男,但他可不想承认声望长期以来压在他头上的云景是个拿错画卷的蠢男啊!
他们擦亮双眼,小心地找着角度,只想一睹画卷上女子的芳容。
不过也是凑巧了,或者说,云景十分谨慎,他装模作样地举着画卷,同时也仔细计算着每一个动作的幅度,让围观修士们始终看不见画中人的全貌。
云景端详画像,“哎呀”一声,毫不脸红地睁眼说着瞎话:“抱歉,是我拿错了。”
他轻轻卷起画卷,递给孟鲤鲤。
“这幅是家中仓库里的,我的弟弟很喜欢,他上次随手放我这里,我竟然没有注意。”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前几天来我家做客的修士们,他们亲眼见过这幅画,可以为我作证。”
脸皮真厚。
孟鲤鲤瘪瘪嘴,不情不愿地接过画卷,刻意提醒围观群众们道:“前几天来拜访你的,都是你的熟人,肯定会向着你说话。”
云景摇摇头,语气中没有丝毫恼怒,反而极为耐心。
“你假若不信我的族人,可以去问一位名为陆仁甲的外地修士,他救过你,为人正直,肯定不会骗你。”
陆仁甲?围观群众们若有所思,他们偷偷摸摸传音交流一番。
“你见过吗?”
“似乎是相貌平平,没什么辨识度的那个。”
“那我们怎么找?”
“不必找了,是躲在树上的那个。”
吃瓜吃得正起劲的陆仁甲忽然感受到几股无比灼热的视线,他扭头看去,一切尽在不言中,当他们对上目光的一刹那,他就明白他们想问什么。
能与盛京当地修士交上朋友总是好的。
而且,他既是实话实说,也不会得罪云景,两全其美。
于是,陆仁甲以手指向云景,笑容满面地点点头,暗示大家他说得对。
不知为何,这意料之内,情理之中的回答,总让围观群众们有些失落。
“嗖”地一声,储物袋中又飞出一幅画。
云景神情自若:“这才是你。”
孟鲤鲤定睛一看,梅开二度,这是一幅抽象画,恐怕是哪位小朋友的手笔,唯一能看出的,就是上面的人是个女的。
饶是孟鲤鲤,她此刻也有些无语了。
她挑眉:“真的是我?”
“当然。我之前没见过你真人,所以在亲手绘制这幅画的时候,加入了一些我对你的想象。”云景语调自然。
“呵。”孟鲤鲤冷哼一声,她双手叉腰,质疑道:“没见过都敢画?画中女子的衣裳怎么像你云家流行的款式?”
“随便拿张画就像糊弄人,你怎么不说这是你娘?”
云景淡然摇头,重复道:“加入了我的几分想象。”
正所谓英雄间惺惺相惜,他见孟鲤鲤脸皮厚又喜欢发疯演戏,反而对她升起了几分欣赏。
而且孟鲤鲤也没猜错,画中女子是云瑜、云景兄弟二人的母亲,穿着自然有云家的风格。
这幅画,也是云瑜小时候画的,送给了云景。
云景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就一直收在了储物袋里。
“其实……”他仿佛十分为难,叹息道:“你修为略低,恐怕没察觉到湖边有人路过。”
此言一出,湖边偷听的修士心头都不由一惊,他们敢跟过来,皆是自信自己的修为高于云景,不会被发现。
谁知云景竟然早已发现他们了?
不过……咳,云景说得在理,他们只是路过而已嘛。
云景继续道:“我画技不精,的确展现不出你的美,不过你这样怀疑我,实在有些侮辱我了。”
“我想将路过的修士们请过来,评评理,这画究竟像不像你。”
诶?
孟鲤鲤一时木然,还可以这样子的吗?
输人不输阵,反正丢脸的不是她,她硬着头皮说道:“好啊,那就请他们过来。”
云景微微一笑:“我知晓你不太情愿,心中顾虑路过的修士都是云家的人,不会说实话。”
“但我向你保证,他们不是。”
“看他们的气息,一个是素月宗的谢氏,他们曾与我们云家争夺宗主之位,听说当年不甚愉快……”
谢修士脸色一僵,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决定先溜为敬。
“还有一位也姓云,不过看功法就知道是不住在盛京的旁支,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与他们的关系近年来有些淡了,真遗憾……”
云修士抹了一把脸,开始撤退。
……
他明面上是要邀请众人为自己解释,话里话外却都在赶人走。
“之前借口出去方便的修士,似乎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呢……”小狐狸通风报信道。
其实不用它说,孟鲤鲤也能猜到。
她严重怀疑云景就是想把所有人赶走,趁无证人在场,再把她揍一顿。
她双手叉腰,趁着围观群众还没走完,恼怒地呵斥云景道:“谁有兴趣听你说这个!”
就是!谁有兴趣听你说这个。围观群众们在心中纷纷附和。
“总之,你不用再找借口了。”孟鲤鲤坚决道:“我意已决,退婚之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罢,她耐心等待着云景的反应。
云景若是同意退婚,她正好专心致志攻略云瑜。
云景若是不同意退婚,她大闹一通,婚事自然不可能如期进行,这和她哄骗云瑜退婚阻力重重,要多演几场戏的说法也不谋而合。
有卧底小狐狸在,她倒是不担心云瑜会告诉云景她对他说了什么。
因为小狐狸早就打过包票:“我……呃是云瑜不会好意思和云景说清楚的,而且他很信任你,就算云景说你的不是,他也会来问你。”
还是在说退婚?
云景心念电转,她大费周折,毫不顾及形象地发疯,肯定不是单纯为了退婚。
莫非是在暗示他,既然两人都知晓彼此的秘密,他掐她一次,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丢脸,也算互不相欠,从此以后各玩各的,互不打扰?
不对……
她抛弃孟鲤鲤的身份,夺舍叶青鲤,目的是什么?
云景暗自思虑,以他所见,孟鲤鲤能一眼猜出他的身份,修为显然高于白灵幽,那她不可能是被白灵幽所杀,无奈逃跑。
她可能是……云景灵光一闪,她把那个男人玩弄得疯疯癫癫,觉得无趣,就死遁夺舍寻找下一个乐子。
而谁是那下一个乐子?
云瑜?不可能。
孟鲤鲤必定精心挑选了夺舍对象,云瑜在他的光环下不过是毫不起眼的无名小卒,怎么可能引得起她的注意。
叶青鲤作为夺舍对象身上又有什么吸引力?叶家,显然不能提供多大的助力。她唯一的亮点,应该就是云景未婚妻的身份。
云景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孟鲤鲤就是冲着他来的!云瑜,只不过是她无聊时顺手逗弄逗弄罢了!
这还真是……有点意思。
云景忍不住低笑一声,只可惜,他不是白灵幽那种籍籍无名的无用之辈能比拟的。
他笑什么?孟鲤鲤心里发毛。
与此同时,系统突如其来的叮咚一声,差点把她吓得跳起来。
“叮咚——”
“恭喜宿主,云景对你的好感度上升了,目前他将你视为旗鼓相当的对手,在某些方面志同道合,或许有朝一日能坦诚相待,好好交流。”
啊?
孟鲤鲤完全摸不着头脑,云景脑子有什么毛病吗?
小狐狸活学活用,解释道:“可能这就是霸总觉得这女人很有趣,这辈子从来没见过有女人敢这样对我说话……”
它的声音很快被云景的声音压了下去。
青年镇定自若地开口,温柔道:“既然你态度如此坚决,我也不好再劝你。好吧,我们退婚。”
“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吧?”
难道我们以前是朋友吗?
孟鲤鲤冷冷地点头:“嗯。”
云景慢条斯理地收起画卷,苦恼道:“可我害怕你爹责怪你,退婚的理由,就说我确实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比如……”
他沉默不语,手指缓缓摩挲着下巴,仿佛在思索。
忽然之间,他笑了。
整个人的气场与方才截然不同,更为危险。
他运转灵力,布下结界,沉声道:“那群人真是胆小,知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就一个接一个地溜走了。”
真、真的溜走了?
孟鲤鲤心里突然没了底,她修为不高,与云景独处时毫无还手之力,没有结界时都很难感应到故意藏起来的围观群众,更别提有结界的时候了。
“别信他的。”小狐狸忽然道。
它诚实地出卖着云景:“云瑜瞥见有一个修士正拿着传音符看同门送来的实时情报,我认为,至少现场还有一个修士在偷看吧。”
哦,那她就放心了。
孟鲤鲤长舒一口气,云景忽然说出这话,肯定是想诈她。
她双手抱胸,眯着眼睛,故作老前辈的姿态,将计就计道:“你设下结界,就想骗我吗?”
云景上前一步,他抬起手,轻轻抚上少女洁白的脖颈,手指能清晰地感知到充满生命力的脉搏。
激怒她,然后在她暴怒、不小心暴露身份的瞬间撤去结界。
若是计划成功,众人不会将重点放在他忽然设下结界的事情上。若是不成功,便扯谎说自己知道有人偷听,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云景故意压低声音问道:“你——”
鬼想知道你要给她下什么圈套呢!
刻意摆出实话实说、暴露本性的姿态,不就是想骗她放松紧惕,暴露自己的身份吗?
事不过三,这一次,她不会再扇云景了。
在云景才开口之际,孟鲤鲤悍然抬腿,精准命中了他两腿间某一个非常脆弱的部位。
结界在那一刹那发出剧烈的颤动,摇摇欲坠。
远在叶家的小狐狸也忍不住一个哆嗦,吓得旁边的叶菱以为它抽筋了。
她嫌弃地推开云景,义正言辞地怒骂道:“别动手动脚的!”
云景面色扭曲,但凭借着意志力,勉强还能保持体面,他遭受了极大的精神上的侮辱和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上的痛苦。
只不过是被一个不堪一击的小小筑基期修士踢了一脚而已,他久经锻炼的□□难道会怕这一点小痛……嗯,仅此而已。
他光想着孟鲤鲤可能会趁机扇他耳光,竟然忘了这女人还长了腿。
不对,就算清楚这女人长了腿,恐怕也不会提防这种攻击的。
修仙之人打架时,谁都知道要护住自己的要害,但很少有人想到要护住自己的弟弟。
其实,云景很想质问孟鲤鲤:你在踹我的时候,是不是特意使出了自己的真实实力。
“看结界的动静,大家都知道出事了。”孟鲤鲤趾高气昂地扬起下巴:“是继续关着我,等人来救我,还是识相地主动放我出去,你自己选吧。”
云景犹豫再三,权衡利弊之下,终是选择了体面。
结界逐渐化为荧光消散。
在两人的身影暴露在众人目光前的最后一秒,他眼睁睁看着孟鲤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自己的外衫,扔在了他的脚边。
她扔完就跑,嘴里大声咒骂道:“你竟敢非礼我!”
“呵,我这下彻底看清你了。我先回家了,你就好好和你爹还有我爹解释吧!”
孟鲤鲤一溜烟跑到湖边,扭头与面色阴沉扭曲的云景对视一眼,发觉对方的眼睛有些泛蓝。
他不蓝还好,一蓝,那可就把孟鲤鲤的一肚子气又激起来了。
她继续嘲讽道:“要不是我敢于反抗,现在我会遭遇什么,简直难以想象!傻站着干什么呢?好像很委屈似的。那么小一个,弄得好像我踢中了一样。”
说罢,她扭头就跑,只留下怒火中烧的云景和突然吃到劲爆大瓜的围观群众。
云景公子不像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非礼女子的人,但是叶青鲤也不像会凭空污蔑人的疯子……
围观群众们一时脑筋转不过弯,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脸上读出了茫然与麻木。
不过,真的……很小吗?
陆仁甲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漂移,他不想当一个肤浅、庸俗的人,但他毕竟是个人。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他发现其他修士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毕竟,能大着胆子过来围观,被威胁后也绝不撤退的修士,本就有超乎常人的好奇心嘛!
“你究竟……”小狐狸欲言又止:“唔,有没有踢中啊?”
孟鲤鲤发了一通疯,心情还不错,她回答道:“当然中了。”
“你别说,云景还挺配合,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云瑜肯定不会相信他大哥会对我动手动脚,我正好骗他这是我们为了退婚演的戏。反正,有别的人看见了,他没法抵赖,也不好解释。”
小狐狸心不在焉,它没仔细听少女后面的话,而是分出心神与系统单独交流起来。
“我不太想要被踢的记忆……”
“这……”系统非常为难,只能安慰道:“不用担心,其实没那么痛。”
“你看,我是器灵,我的本体是经过千锤百炼成型的,我被锤子打都不痛,云景被膝盖碰到怎么会痛呢?”
“再说了,云景对孟鲤鲤的好感在被踹后还稍微涨了那么肉眼很难见的一点点,如果他真的很痛,怎么会涨呢?”
“是吗……其实,这一整段记忆都很丢脸,回收云景的时候可以单独删了吗”小狐狸显然不太相信。
“不行。”系统设身处地地为主人着想道:“你记忆完整的时候都能裂开,记忆缺失,不是更危险吗?”
“那,我想到自己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整只狐狸都要裂开了。”小狐狸弱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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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众人维持着表面上的淡定,实际上都不太按捺得住听八卦的好奇心。
在云初寒纵容与默许的态度下,不少胆子大的陆陆续续以各种借口离席,不太方便离开的,也都在暗地里敲弄着自己的传音符。
叶洲面露愠色,旁边的云初寒还像一个没事人般嘻嘻哈哈,他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云家家仆走近主桌,俯身凑近云初寒耳边,正欲开口,云初寒却轻轻抬手阻止了他。
他示意家仆站直身体,环视一周,视线最终落在叶洲身上。
“今天来的,都不是外人,有话不妨直说。我想,也没什么好瞒着大家的。”
家仆略一皱眉,他微微张开嘴,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综合考虑家主的面子与自己的前途,他决定化繁为简,省略去两人互相拉扯,大公子忽然动作怪异结果被对方踢了小弟的故事。
“大公子与叶小姐两人一致决定解除婚约。”他公式化地说道。
“啊?那还真是可惜了。”云初寒语气惋惜,表情却没什么变化,看不出半点难过。
叶洲握紧茶杯,一言不发,在这种情况下,他没办法开口,只得将愤怒吞回肚子里。
云瑜倒是非常高兴,尘埃落定,他心中是克制不住的窃喜,甚至兴奋得像踩在云端上一般飘飘然。
虽然他不知道大哥和青鲤究竟演了怎样的戏,但是……
突然,他瞄到另一桌的云溪向他挥了挥手。
女子极力想引起他的注意力,见他终于看向自己,赶紧指向门口,然后站起身悄悄溜出去,示意云瑜跟上。
她想干什么呢?
云瑜皱眉,很是不解。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的人,大家似乎都在讨论大哥和青鲤退婚的消息,没人注意他,于是他放心地跟了出去。
才踏出大厅门,云溪就一把拉住他,将他拽到了家仆们视线的死角处。
云溪右手抠着传音符,指甲都有些泛白,她左手虚虚扶着额头,长睫颤动,表情纠结不已,似乎很难开口。
“你肯定知道他们两个在做什么吧?”她笃定道。
云瑜挠了挠脑袋,坦白道:“大体知道,细节不清楚。”
青鲤说他藏不住心思,肯定会被人看出来,所以不肯告诉他具体细节。他原本还有些不服气,但现在不得不服对方神机妙算。
“细节不清楚?”云溪重复一遍。
她又瞥一眼手中的传音符,清清喉咙:“这些都是一个很可信的人告诉我的。我不方便告诉你对方的名字,但你要知道,那个人没理由骗我。”
云溪在脑海里又理了一遍思路,她开口总结。
“叶青鲤前次来云家时,云景没承认自己的身份,于是她认为云景看不起她,要求退婚,并且扇了云景一耳光。”
云瑜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聆听。
大哥绝不会隐瞒自己的身份,叶青鲤不是敏感自卑的性格,更不是蛮不讲理、喜欢暴力的人,这一听,就是演的嘛!
“云景拿出叶青鲤的画像,自称深爱叶青鲤。”云溪眼睛一转,直直地盯着云瑜:“但他拿出的第一幅,是孟鲤鲤的画像,他说是你放进去的。”
“第二幅……”她沉吟片刻:“那个人没见到正面,但我听描述,画杆的特征……”
她欲言又止:“有点像你小时候画的那幅,真是古怪。叶青鲤也说不像她。”
云瑜了然,因为他们在演戏,大哥怎么可能拿得出青鲤的画像?
不过,这幕戏的用意又是什么?
他不太想得明白。
云溪接着道:“两人约定好退婚,但突然云景设下结界掩人耳目,似乎是非礼了叶青鲤,叶青鲤十分生气,踢了他……”
她一顿,眼前的少年无辜又好奇地望着她,在小朋友面前用词直白总会让人有罪恶感,可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踢了他的XX一脚,婚约肯定是作废了。”
“这些细节,你都清楚吗?”
云瑜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清楚。”
大哥竟是用对叶青鲤图谋不轨、败坏自己名声的极端手段来阻止婚约?
也是,和和气气地提出退婚,叶洲肯定不会死心,说不准要卖力撮合两人培养感情,如果将退婚的责任推到叶青鲤身上,她回家又定会被责骂。
现在云景做出不可饶恕的举动,作为受害者的父亲,叶洲绝对拉不下脸再提婚约的事。
但是,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吗?
他们瞒着他,难道就是怕他阻止?
云瑜喃喃道:“大体结局没错,可过程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也就是说你知道他们提前商量好了要退婚。”云溪若有所思。
可是这过程,怎么看都不像提前谈好了的吧?据知情人士透露,最后叶青鲤还出言嘲讽,看云景的样子,也像是真的踢中了,整件事真是处处透露着古怪。
可若不是提前说好,以云景的性格,又怎么会在明知有人看着的情况下,做出那种失礼的举动呢?
云溪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感叹自己被扯进了匪夷所思的离谱事件当中。
“大公子居然愿意为你牺牲到如此地步,也不知道叶青鲤怎么说服他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感叹。
“是呢……”谈及此事,云瑜深有同感:“他竟然甘愿遭受非议,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非礼也就算了,还心甘情愿被叶青鲤踹一脚,就算是演的……”云溪附和道。
云瑜满怀感激:“他先承认自己故意不与青鲤相认,无论目的如何,都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与大哥日常平易近人的形象反差极大,显得表里不一,为人不耻。”
“谎称自己心悦对方,甚至要拿出画像增加说服力,两次却都出错,表现得毫无诚意,又怎么能让人看得起?”
“最后明明同意退婚,却还举止不端,让人怀疑他是一个言而无信、贪图美色的卑鄙小人。”
“大哥为了演好这出戏,居然……唉。”云瑜长叹一口气,感动之余又有点愧疚:“他对我太好了。”
云溪倒是没有很感动,她一时无言,无力地揉了揉眉心,很想揪着自家小弟的耳朵告诉他:你分析的重点错了!
“大多数人听完这段故事,最深刻的记忆点恐怕是他图谋不轨被人踹了X。”她弱弱道:“至少我是……”
“……为什么?”云瑜追问。
“呃……人类的天性?”云溪绞尽脑汁,力图寻求一个不太冒犯云景的说法。
“而且你想想,一个光风霁月的少年天才,修为进步神速,品格上无可指摘,扪心自问,你自己似乎哪哪都比不上他。”
“但是有一天,他故作高深威胁围观群众,结果当着众人的面被踹了蛋蛋。”
“这不是……”云溪见云瑜的神情越来越古怪,眉头越蹙越深,声音不自觉变小了稍许:“……很搞笑吗?”
“是吗?”云瑜不太确定。
云溪找补道:“他刻意在寻常的退婚中加入博人眼球的要素,目的是让这事迅速传播,再无挽回余地,考虑真是周到。”
忽然间,两人听见大厅附近传来一阵骚动,看样子,是云景回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说话,默契地选择回去看看事情发展。
青年步履坚定,姿态优雅,面上没有特别的表情,从内而外散发着“我没事”的气息,仿佛只是早晨出门悠闲地散了一个步。
抱着“云初寒/叶洲就坐在我旁边,我偷听小辈们的传音被发现岂不是很没面子”的想法,云初寒和叶洲对整个事情的唯一了解,就只有家仆那简略的一句“退婚了”。
叶洲抬头张望,见他独自回来,脸色极为不好。叶青鲤自知惹出大祸,居然逃跑了?
他随口问道:“青鲤呢?”
“回家了。”
云景与一个叶家的小辈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云景冷漠地扫了那叶家小辈一眼,那人也自知暴露了自己与偷听修士秘密传音的事实,理亏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蜷成毫无存在感的一团。
而云初寒一开口,就不小心踩中了云景的雷点。
他问道:“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哎哟,幸好叶青鲤下手不重,他能走着回来就不错咯。知情者纷纷在心里争先恐后地回答。
云景僵硬地勾起嘴角,不知是在冷笑,还是想缓和尴尬的气氛。
你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以他对云初寒的了解,后者也很有嫌疑。
家仆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云初寒的袖子,附耳悄声说出之前没说的内容。
云初寒眼眸低垂,神色莫名,他动作自然地抬起手,掩面咳嗽几声。
“我们已知晓退婚的事了,你的舅舅想见你,你去找他吧。”他借口道。
“是。”云景低声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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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