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柳溟悠悠醒来时,已是巳时。
他睁开醉意消散的眼眸,怔怔地向前望去。
只见他面前三步远的空地上,正生着篝火。火焰熊熊燃烧着,火舌吞吐,收放有度。
再往前望去,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也同样生着篝火。火光照耀下,一名黑衣男子的身形清晰可见,他手中的动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他正蹲在篝火旁,一脸认真专注地盯着手中的东西。他手里正持着一根被削成叉子模样的木棍,棍子的尖端上横插着一条肥胖的大鱼。
忽然,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浓密乌黑的眼睫毛陡然颤动了一下,转而抬起眼眸,与沈柳溟对上了视线!
萧野愣了一下,然后冲沈柳溟咧嘴笑了笑后,继续低头烤起了鱼。
沈柳溟胸中一惊,脑子混乱不已。虽说酒后多失忆,往往会想不起醉酒时做过的事。可是这种好事,怎么不落在他身上?
他的脑海里,正在上演着醉酒时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清晰无比!以及自己那差点在外人面前摔倒的窘态,简直是和他平日里的清高形象万万不符!
更要命的是,这一切都尽数被那人瞧在了眼里……
沈柳溟羞愤地阖上了双眼,实在是不再愿看到那人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甚至生出了,一头撞死在树上为好的冲动,免得丢人现眼。同样的,也生出了杀了这人的冲动,只是……这愿望可望而不可及。
正闭目止羞止愤间,突听得一阵脚步声哒哒哒向他走来。沈柳溟登时睁开眼眸,冷不丁地撞上了一泓秋湖。
那是萧野的笑眼,笑起来如春风绿叶,如冬日暖阳,既让人感到心里舒畅又感到温暖。
可是这双眼对现在的沈柳溟实在是构不成什么魅力,沈柳溟瞧在眼里,只会嗤之以鼻。
沈柳溟冷冷道:“做什么?”
萧野手中正举着一条烤鱼,外焦里嫩,香气喷人。他笑道:“给你的。”说着,将那条烤鱼凑近到沈柳溟眼前。沈柳溟不屑,鄙夷地看了萧野一眼后挪开了视线,道:“不食嗟来之食。”
萧野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了。他道:“这么有骨气?”
沈柳溟冷冷觑萧野一眼:“是,就这么有骨气。收起你那假心假意,不然我看着恶心。”
沉默了片刻,萧野道:“若是真心真意,你也会恶心吗?”
沈柳溟冷冷道:“真心真意,那就更恶心了。”
他这话,宛若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插进了萧野的心脏。心,疼痛难堪。饶是萧野手中曾流过无数该死的生命的鲜血,饶是他已见过了太多的风浪,此时的他也很难镇定下来,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不知所措。
萧野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强装镇定,颤声道:“我、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沈柳溟连眼皮都懒得抬起,轻描淡写一句:“明知故问。”
萧野握着烤鱼的手,又控制不住颤抖起来。他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深深地望着冷脸皱眉的沈柳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道:“可我并不讨厌你。”
沈柳溟道:“那你还是快讨厌我吧。”
萧野叹道:“无论你怎么讨厌我,也不能饿着了自己吧?吃点吧,不然我若是突然想加害你,你却饿着肚子,哪来的力气抵御?我胜之不武,可没意思。”
沈柳溟道:“用不着吃你这条破烤鱼!我身上有干粮!”说着,就伸手向怀中探去。蓦地,心中一惊,脸上闪过惊诧之色,心道:我干粮和钱袋呢?!
登时瞪向萧野,幽幽道:“是不是你把我东西偷走了?”
萧野一脸疑惑,道:“什么东西?”
沈柳溟冷哼了一声,在萧野身上看了几下后,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加之这人一脸真诚,显是不知。这干粮和钱袋,想必是被遗忘在了酒肆里。便道:“没什么。”
萧野笑道:“干粮吃着容易噎着,荒郊野岭也很难觅得干净的水源。还望沈公子纡尊降贵,帮小人尝尝这条鱼烤得怎样,若是烤得不行,小人一定再接再厉。若是还可以,能搏得公子芳心一笑,那这条鱼,死得也算值了。”
听这人自我贬低身份为小人,还抬高自己身份和地位,沈柳溟眼中流过一丝得意之色。加之这鱼烤得实在是香,干粮没了,钱也没了,很难不为这斗“鱼”折腰啊!
沈柳溟却不轻易流露出真实神色,而是佯装为难之色,道:“我怕你在这鱼肉里下毒。”
萧野笑道:“我若真想害你,在你酒醉昏睡时一剑将你杀了岂不是更容易?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要在一条鱼上下毒?”
沈柳溟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但嘴仍不饶己,道:“无事献殷勤——”
“非奸非盗,”萧野接过他的话头,道,“放心吧,绝无事求你。”
沈柳溟被哄得服服帖帖,想不吃也难了。当下便接过那条烤鱼,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一遍,忍不住吞了口水。可是,他还不能吃。因为萧野正在看着他……绝不能这么没志气没骨气!
萧野似乎看出了沈柳溟的傲气的心思,便站起,走回原位,离沈柳溟远远的,也没去瞧沈柳溟。而是坐在篝火旁,拔出无极,用衣角专心致志地擦拭着爱剑。
沈柳溟见这人没再看自己,便狼吞虎咽般,没一会儿就将鱼啃了个干净。
说来也是巧,当沈柳溟将那条鱼骨头扔到一旁时,萧野又过来了。这次他的衣兜里兜着几个红色的野果。果实饱满圆润又多汁,果皮鲜红,还沾着水珠。
来到沈柳溟面前,拿出那几个大野果,递给沈柳溟:“没毒,解渴。”
沈柳溟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忍不住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萧野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我向来就喜欢照顾别人,尤其是……漂亮的人。”
沈柳溟登时听出了其中古怪的地方,道:“我说了,我不是断袖。你跟我,没结果。”
萧野哈哈笑道:“你是不是断袖与我有何干系?”
沈柳溟道:“为何没干系?我不好男色,你无论再怎么巴结我,我也不会对你起一丝心意。”
萧野却摇了摇头,道:“那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即便不愿接受我的心意,不愿多看我一眼,那又有何妨?我只知道,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若不活出自我,遵循我心,那岂不是活得很憋屈了?所以,我对你的好,既是为了你,同时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想去这么做罢了。”
他顿了顿,道:“你对我是怎样的看法,我不在意……”
沈柳溟身子瞬间僵住,他的心也如被冰雪封住了般,忽然停止了跳动。待回过神来时,萧野已远离了他,在树下阖上了双眼。
那一番真挚动人的话,听起来甚是让人感动。若是听者是年方二八的小姑娘,那必定芳心萌动,痛哭流涕。可是这听者偏偏是沈柳溟。
沈柳溟默默地望着萧野一会儿后,兀自啃咬了几个鲜果,吐吐核便再次闭眼睡去。
今晚,睡得比前两晚更不安稳。对方明显看上了他的美色,若那人真不是个正人君子,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伪装出来的,真实目的是先/奸再杀!且对方比自己的修为还要高,若是真对自己用强,他可不敢保证能挣脱出这人的魔爪……难道清白之身真要毁之一旦了吗……
沈柳溟忧思郁结在心头,睡梦中,他仿若被名为“里予”的恶鬼缠身。那恶鬼丑陋无比,龇牙咧嘴,满脸青气腾腾,伸出一条舌头,口水则滴滴答答落在他身上……
啪嗒、啪嗒……
沈柳溟突感脖颈上一凉,像是雨水落在了身上。他猛地睁开双眸,端目凝望四方。
那堆篝火早已灭了。灰烬中,只有火星点点和几根被烧红的残木,在黑魆魆的野岭中,那是唯一的一点亮光,宛若万只流萤,微弱的火光勉强地将四周照亮。
萧野前的篝火也已熄灭。
沈柳溟看不见他。或许那人早已自觉离开,亦或是他一身黑衣隐没在了黑夜中。
“啪嗒!”
又是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沈柳溟的脖颈上。沈柳溟身子一僵,随后抬头望去,登时瞳孔急剧收缩!急忙站起身子,足尖点地,轻飘飘地落在了远处。
他拔出仙陨,剑身寒光激荡,寒气森森。对着那棵大树喝道:“畜生!”
黑夜中,明月已被乌云笼罩,四周光线暗淡,瞧不见道路,也瞧不见大树上的枝叶。但见黑魆魆中,有两点鬼火在熊熊燃烧。
那是一双绿色的眼睛,鬼气森森,阴森恐怖,正射发出强烈的精光,贪婪、可怖地盯着沈柳溟。
远离人烟的地方,时常有邪祟出没,尤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更是频繁。人看不到它们,它们却能通过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来寻得人藏身之处。是以普通老百姓和刚步入修仙的修士都不会深更半夜独闯荒郊野岭,除非不想活了。
但凡事总有个例外。见过人类往邪祟血口上撞,也没见过邪祟上赶着往剑下送命。
沈柳溟心下冷笑,紧握在手心的仙陨微微颤抖,剑周的空气紧缩,发出瑟瑟之鸣。仙陨已迫不及待要去斩杀邪祟。
这只邪祟似乎并不惧怕修士,而是慢腾腾地从树上,四仰八叉,如螃蟹一样,爬了下来。
仙陨登时停止了震颤!
沈柳溟的心登时冷了下去!
他早该想到的。上赶着往剑下送命的只会有一种邪祟,那就是臭气轰天,臭死家畜、臭死人类、臭死花草树木、有时会被自己臭死的“臭祟”……
这种邪祟中的另类、人类眼里的败类,无论是在魔界还是仙界,都只会让人嗤之以鼻,退避三尺。即便是在臭祟的皮肉上划出一道小小的血线,它们体内蕴藏的无限恶臭气息也会从那道血线中汹涌地、猛烈地、奔流不息地涌出……然后将这臭祟之外的一里内的所有生物给活活臭死!
所以修士们一碰上这种东西,会立即逃得远远的。但既名为“祟”,岂会甘愿善休,岂能不害人?
因此,你在前面跑,它们便会在后面追。边追边呸呸呸,朝你身上吐口水。
臭祟的口水,是非常强大的化学武器。一滴口水,滴到了人身上,若这人在一小时内不将自身洗个干净,那么臭气将会侵透骨肉,与血融合……
真是倒了大霉了,既被一只阴魂缠身,又碰上了一只臭祟。沈柳溟忽然有种预感,他觉得自己眉心上的印堂定是发黑得紧,今年势必多灾多难。
那只臭祟仍在望着他,全没离开的意愿。沈柳溟也在望着它,心中尽是逃离的意愿。
蓦地!这臭祟向前踏出了一步!沈柳溟屏息凝神,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两点鬼火阴森森地燃烧着,直勾勾地盯着沈柳溟。沈柳溟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心跳也越来越快……
敌不动,我不动。
突然,沈柳溟眼前那两点鬼火剧烈晃动了一下,下一秒急速向自己飞来!沈柳溟心中一惊,无数草泥马奔腾过脑海,急忙收剑往后逃去,展开了“蜻蜓点水三招式”,卯足了劲往前飞。
突听得一人声喝道:“喂!畜生!我在这呢,来找我啊。”
沈柳溟急速刹停脚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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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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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跟踪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