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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只能是宿敌啊! 第21章 水祟

作者:沧泱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4-12-24 04:13:04 来源:文学城

夜半。

大雨猛烈急拍着这艘在茫茫长江中孤独漂泊的小船。好在此时江上风力已变缓,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掌舵行船。

船夫望着这雾蒙蒙、黑沉沉的水天相接的世界,一颗心如被这暴雨紧紧地攥住,难以舒畅地吐出一口气。

太静了……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诡异……大雨落在水面,却激不起一丝的涟漪,半点星浪。水流也已仿佛停止了流动,只有风吹动着船帆,催着小船缓缓东行。

凭着多年行船经验,直觉告诉船夫,这片水域危机四伏。

他返回舱内,轻轻掀开一角帷幕朝里望去,见两名客人已阖眼安眠,眼底流出一丝欣慰之色。做生意的人就是这样,无论是在哪个行业,只要看到客人对己服务感到舒坦,心中难免升起莫名的“母性光辉”。

他又轻轻放下帷幕,蹑手蹑脚地来到媳妇边上,为她拉上棉被免得着凉后便孤身一人盘腿坐在炉火旁,借着微弱的火光,结满了厚茧的双手细细摩挲起那块玉翡翠。

一块玉翡翠,便抵得了他现在所有的家当。心乐道:“嘿,天公作美,让我这老汉拉到一位贵公子,终于发了一次财。”正美滋滋间,突听得“咣当~”一声,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他手中的玉翡翠也砰的一声,掉落在地。

船夫受到惊吓,差点“哎呦!”一声脱口而出,又怕惊扰客人,连忙双手捂住嘴,将恐惧吞咽回了喉中。他满眼心疼地捡起玉翡翠,凑到炉火边仔细察看一番,确保宝贝疙瘩没被磕到。

这时,又是“咣当~”一声,在船头右侧响起,船身嘎嘎,好似所有木架要突然散架。

船夫一颗心猛地揪紧,身子僵硬,脊背发凉。他心下踌躇片刻后,压住心头恐惧,将玉翡翠放进前胸,戴上斗笠,然后慢慢地往那异响处挪去。

雨簌簌落下,啪嗒啪嗒,沉重地落在斗笠上,好似要把那颗拼搏了大半生却碌碌无为的头颅压弯。

船夫微弯身子,抓住两边船沿,探头缓缓地往下瞧去。但见犹如黑渊般的水域,平静出奇。小船破水而行,竟无半点星浪和波纹。

船夫心下发怵,整个人毛骨悚然,心道:“他娘的,真他妈的是撞邪了!”便要转身逃回舱内时,眼角余光猛地瞥到一张朦胧混浊的人脸在水中若隐若现地漂浮!

船夫当场吓得呆住,忘记了逃跑,就这么怔怔地盯着水中那张人脸。人脸缓缓地露出水面,声自脸部流下,哗啦啦在四周响起。一股血腥恶臭气味顿时弥漫在空中。

满头乌丝散乱,混杂着雨水紧贴在那张惨白和乌青的脸上。下颌突出,嘴角翘起,勾到两腮。她忽而咧嘴一笑,血口大盆张开,深喉里边竟然是无数被发丝和水草缠绕于一起的阴森白骨!那双暴突要滚将出来的,混浊血球死死盯住船夫。

下一秒,那诡异的东西突然向船上扑去!

“哇啊啊啊啊!”船夫猛地反应过来,吓得整个人踉跄地摔回了船舱,还砸到了自家婆娘身上。

那女人登时被弄得清醒,见丈夫的后背压在自己胸脯上,自己一半脸被斗笠戳扁,登时“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抡了过去。

船夫登时捂脸倒嘶~凉气:要论可怕,他奶奶的还是这母老虎可怕啊!

女人压低声怒喝:“大半夜不睡,瞎鬼叫什么!”

“鬼、鬼……”船夫抬起手指着外面,哆哆嗦嗦道,“我看到了,一只水鬼!”

女人目光中的凛冽登时化为泡影,瞳眸微颤。老实巴交的丈夫当然不会无聊到开这种玩笑。女人声音发抖,道:“别是你看错了……咱们在这条江上开了这么多年的船都平安无事,怎么、怎么今日偏偏撞上了邪……”

“咣~”的一声再次响起,混杂于雨声中。诡异的气息如迷雾,悄悄弥漫笼罩住了整艘小船。同时,船周底部,一缕缕像是头发丝一样的东西沿着板壁悄然攀爬。

船夫脸色惨白,猛地摇头:“不、不会错的,我方才分明看得一清二楚,哎呦,现在可怎办了……”

“我、我去看看……”女人架不住好奇心,抄起炉火旁的铁钳,戴上丈夫的斗笠,弓起身子向异响处走去。她缓缓地探身朝水下瞧去,手中紧紧攥住铁钳。

“哗啦呼啦~”船底忽而响起水声,下一秒,流水涌动,“咕噜咕噜~”地冒起一个个唾沫星溅似的水泡。水流逐渐向四周扩散开去,涌动翻滚处突然生出一缕水草般的黑丝。

此时,无数的黑丝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指令。纷纷疯狂地自水面升起,与这雾气融合于一起,爬上了船舷,如一张密网,将这艘孤独无依的小船罩在了暗无天日的笼中。

“啊——”女人吓得喉咙发紧叫不出声,肥胖的身体因船身的晃动而站不稳,她就要向后重重摔下时。那缕黑丝猛地从水面飞起,“啪”的一下,火速缠绕住女人的脖颈,“砰!”的一声,水花四溅,女人被拖拽掉入了水中!

“媳妇啊!”船夫看到这一幕,失声尖叫,就要软着双手爬去抓住老婆翻空的双腿时,一个黑影倏忽从他眼前闪过。

“滚开!”沈柳溟咬牙一脚踹开这挡路的船夫,忙飞奔到前头,砰的一下双膝跪在地,忙探出上半身及时抓住了即将沉入水中的女人,及时抓住了一只粗大滑腻的脚踝。

“放了她!”沈柳溟咬牙攥住女人的脚踝,冲水下的邪物怒骂,“你这畜生!”

船舷上的黑丝全部变换方向,“嗖嗖嗖……”地向沈柳溟的那只手臂爬去。接着,如黑蛇般一圈一圈地缠绕住了他,所有扭曲的黑丝猛地一收缩,如一把巨钳捆住了他的整条手臂,毁天灭地般的巨大力量让沈柳溟手臂血液急速充斥,脖子上也因剧痛而通红。

沈柳溟吃痛嗷的一声,猛地咬紧牙关,死死坚持住,仍是倔强不放。

蓦地,一柄利剑受到感应,自舱内倏忽飞出!剑刃划破黑夜,在雨中发出白茫茫的光圈。

它飞至沈柳溟那条手臂下,剑尖微微颤抖,剑身激荡着水光,可却停滞在空中,迟迟没有动作!

沈柳溟登时意识到原因。他的手抓着女人的脚踝不放,黑丝缠绕裹住整只手臂,仙陨担心伤到他,不知该从何处刺入才对!

这柄剑,凌空飞行,自在逍遥。可一旦入了水,便会受到强大的水流阻碍,需得剑主持剑在水中行动,才能杀敌。

沈柳溟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船上还有一人,正要叫他过来帮忙一起把女人拉上水时,所有黑丝猛地一收,沈柳溟心中一惊,下一秒,他整个人的上半身被架空在船外,就要被拖拽入水中。

沈柳溟惊吓之下脱口叫出了一个名字:“萧野!”

话音甫落,一只手从后抱住了他的腰肢,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火炉照亮了他的手臂。

黑丝一触到火光,便像被烫到了一样,登时畏畏缩缩扭曲不已。下一秒,缓缓地一圈一圈自手臂上解开,而后缩回了水中。

沈柳溟怔怔地盯着萧野的侧颜,一颗心怦怦直跳。当手上那股压制的力量骤然消失时,他才反应过来,欲要将女人拉上水。突然,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撩拨开翻涌的水面,抓住沈柳溟的手腕。

透骨的寒冷霎时席卷全身,沈柳溟头皮发麻,手上力道随之松懈一分,那邪物立即抓住时机,五指拽住女人小腿,“噗通”一声,将她拽入了水中。

“不要!老子的宝贝媳妇儿呦!”船夫见此,泪流满面地就要跳下船去救老婆。萧野急忙将沈柳溟抱回船上,转身拦住要跳河的船夫:“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我他妈的没媳妇了啊!”男人嚎啕痛哭,悲嚎不已。他推开萧野,欲要跳水。

“你先回舱内坐好!我答应你,把你老婆救上来!”萧野忍不住怒喝。

“行……行……谢谢,谢谢少侠,死、死也要见她的尸体……”船夫登时全身无力,跪倒在地,在雨中瑟瑟发抖。

萧野暴躁地拔出无极,解下腰间玉佩,转身放入沈柳溟手中。

此时沈柳溟眼神淡漠,冷冷地注视着那跪倒在地的船夫,不知在想着什么。萧野将女人掉落的斗笠给沈柳溟戴上,虽然人早已淋湿了。

他心疼道:“帮我看管好了,这水太脏,不想弄脏了我这枚宝玉。你在这护着这船夫,我怕这江中不止一只水祟。”

玉佩不只是玉石之物,也是通人性之灵物。任何一块玉,不论其形状大小,材质品相,只要长期地与佩戴者处于一世,便会受到“人气”影响,亦可吸收些天地间灵气精华,然后变得愈发光泽明润。若是遇到了怨气微弱的小邪祟,还可救人一命。

因此佩戴者常将此物视为“宠物”,专放在身边精心呵护,使其远离藏污纳垢之地,免得被妖气邪气侵袭到了宝贝。

“你要入水救她?”沈柳溟回过神来,握紧那枚冰凉的玉佩,“她已经死了,尸体也估计被那东西吃了个干净。”

方才那股强大的力道已让沈柳溟痛苦不堪,何况是一名毫无修为的普通人。那个女人早在被黑丝缠绕住脖子的一刻就已死去。沈柳溟抓住她,也只不过要给这苦命的船夫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萧野眼中突然露出森森杀意,冷笑道:“这邪祟为非作歹,害人性命,我非杀它不可,免得日后它再出来祸害过往船只。”说完,他霍地站起,跳入了江中。

滂沱大雨已淋湿了沈柳溟全身,顺着水流,视野朦胧地盯着手中的玉佩,忽而笑道:“就许你耍帅逞英雄装能耐,我也要下水,杀了那畜生!”

说到便做到。沈柳溟站起,淌着流水,走到那名蜷缩成了一团的船夫前。他将那顶斗笠取下,轻轻地戴在那名船夫头上。

他本想叫人进船舱内避雨待着时,那名船夫却猛地抬头,将头上的斗笠啪的一下摔在了他的身上。

船夫双目通红,眼底是翻滚不息的无尽的恨意。

他咬牙切齿,他恨的牙痒痒,他明知不该,明知一切的错都不在这人身上,可唯有找到一个情绪宣泄口,骂出来,才能平复悲痛。自古“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的例子不在少数,就在方才,他也曾一度庆幸拉了个好客,也曾梦想一夜暴富。可现在,青梅已死,这些身外之物又不能化为一抔土与之安葬,要这东西有何用?

他掏出了那块玉翡翠,狠狠地,泄愤出心中巨大的苦痛砸在了沈柳溟的胸口上。

慈眉善目的观音像啊,被尘世中人摔成了无数块晶莹的碎片。

那名船夫冲沈柳溟怒吼悲嚎:“谁要你好心了!如果不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家破人亡!我就不会在这鬼天气开船了啊,我……呜呜呜……那个臭婆娘也就不会死了啊!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你明明知道我那婆娘见钱眼开,你还要把这东西拿出来!你是何居心啊?!”他指着沈柳溟,破口大骂,“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他妈的以后讨老婆没□□,你断子绝孙!老子都说了不开不开,你为何还要苦苦逼我开船啊!”

“你给我下去,下去!这艘船,我绝不容许你再乘我船了,呜呜呜……呕——”骂到最后,全身脱力,硬生生给自己骂得干呕起来。

那船夫掐住自己喉咙,干呕了一阵,才渐渐冷静下来。他抬头望向那自始至终,沉默不语只是受他挨骂的人,登时瞳孔一缩!

沈柳溟握着一柄剑,剑尖对准了他的胸口,漠然地垂眸望着他。

船夫登时吓得心凉,但还是嘴硬撑着寒意颤声道:“好哇,强凶霸道,你、你是想杀了我是吗!你杀一个不够,还想杀第二个吗!我……”

话未说完,“嗤!”的一声,一柄利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沈柳溟淡然道:“错不在我,我又没把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开船。不过你若想骂我然后心里才能舒坦点,那可不行。没人敢这么骂我,即便是我有错在先,那也不行!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再骂一句,把你丢入水中喂水祟,让你和你婆娘葬于一起!”

“唰”的一下从船夫胸口中拔出长剑,然后暴躁地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色小瓷瓶,里边装着的是止血丸。他丢到那人身上,冷冷道:“不想死就吃了。”

说完来到船边,不再理会这名船夫。他目光复杂地望着碧绿色的水面,兀自思量。

他年年都行船过这条江,从未出过任何意外,其他的船只也是如此,为何偏偏今晚就出了意外呢?这天气,也是异常诡异。夏季已过,何来的如此巨大的暴风雨?加之先前在彩蝶镇被人设局杀害一事。沈柳溟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暗处操纵着一盘围棋,持棋者一一在他四个方位落下,只为堵住他的气路……

沈柳溟正低头思量时,突见湖水有变。他命仙陨凑近水面,借着冷白光,看到此时的水色竟然已染成了血红色!

登时心惊:“这伤者不是水祟就是萧野那厮的……别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柳溟没敢再多想,就要跳入江中时突听得砰的一下,一颗人头被丢到了船上。

那是水祟的断头。

接着,一只苍白的手自水中探出抓住了船沿,欲要跳上船只。

沈柳溟一看是萧野,登时松了口气,同时暗暗感到心惊。能在这滔天漆黑的水域杀水祟,可见其修为高深莫测。那么之前与这人交手时自己一度处于上风,显然是这人一直在让着自己……

想到此处关节,沈柳溟不免灰心意懒。若是他的金丹还完好无损,他定能和萧野分庭抗礼。

“沈公子,拉我一把呗?”萧野撑在船沿,笑着道,“我还抱着一个人呢,没力气爬上船了。”

看到那人明明一脸疲相,却还要强撑起笑意,云淡风轻,沈柳溟欲言又止,忙上前拉他上船。

“你还挺厉害的……”沈柳溟将萧野拉上船后忍不住赞道。

“差点把命赔进去了。”萧野此时已精疲力尽,双臂微微发抖,瘫坐在地上,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名船妇的尸体没被水祟吃掉,皮肤仍完好无损,只是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淤青痕迹。

船夫捂着已止血的伤口,忍着疼痛,颤抖着爬向女人,将她抱在了怀里低声痛哭:“你十三岁就跟了我,我也没本事,让你一辈子上不了几次岸,只能陪着我在这条小船上过苦日子。臭婆娘啊……你说你偏偏就要那些个首饰做什么……人都没了……”

哭声凄厉悲惨,听者不禁为之动容。

“少侠、少侠,我知道你是修仙之人,请你救救我婆娘吧,我不能没有她,求求你……”船夫爬到了萧野身边,对着萧野忙磕几个响头。

萧野眉头紧皱,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救不了……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你节哀……”

船夫登时如遭雷劈。

这时萧野瞳孔微微一缩,他看到了船夫胸口上的剑伤,转头看向沈柳溟,眼神流露出质问。

沈柳溟好整以暇地倚在船头,抱臂看着那对苦难夫妻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杀他是不是?”

“为什么……”萧野彻底无力,心口隐隐作痛。

“原因很重要吗?他又没死,不是还活着好好的吗?”沈柳溟淡淡道。

那名船夫一听到沈柳溟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失了理智。他看到萧野卸下的玄铁重剑,便要拿起它,嘶吼道:“都是你!都是你的错!我要杀了你!”

萧野忙喝止:“不可——”话音刚落,那名船夫就被无极生出的剑气震慑,砰的一声,被一股极强的灵力冲击波摔回了舱里,登时晕了过去。胸口上的剑伤受到重创,喷涌出血液。

沈柳溟见状,讥嘲道:“愚夫啊愚夫,就你还想杀我呢。”说完,一脚踏过那柄重剑,重剑上的光圈登时黯然。沈柳溟兀自未闻,走回了舱内。

萧野怔怔地望着这一场闹剧,悲剧,最终心中的所有的汹涌情绪只是无可奈何地化为一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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