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叫什么啊牧师大人。”段牧随口问。
大概他说话声音太小,梁珍没有回答,反而微微仰着头,去看旁边一棵树上的橙色果子。
“及丹果?”段牧跟着偏头去看,果然见到树叶间藏着的几颗果子,没有犹豫,他直接一伸手给摘了下来,递到梁珍眼前,“这个能吃。”
“鸡蛋果?”梁珍把目光放到手上的及丹果上。不过稍微使力,他便将其掰成了两半,露出里面软糯的果肉。
他尝了点:“没什么味道。”又把另一半整个吞下去,结果被噎得慌,伸长了脖子把它使劲咽下去。
很快,两个人就把这几个果子给分了。
哪怕有了补充,他们还是不能像来时一样轻松就飞跃出这片森林。
段牧大概能猜到信偷袭给自己下的什么东西,眼下什么力气也没有,实力相当于一个退化到进化之前的普通人类。而梁珍,只是一个牧师嘛,能跟来就不错了,又被信踹了一脚,伤势之重,定然也是不能靠其他方式出去的。
信脸上黑气萦绕,大概是有什么坏事发生心情不好跑他这抽风来了——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但这次居然还用上了残皎组织特有且珍稀的黑水弹,能短暂封印一个人的武器……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好这次他带了解药,但药效不是那么快就能起作用的,至少还要等一小时,以他们的脚程差不多刚好到走出森林。
他犹自沉思着,没注意到梁珍若有似无打量的视线。
梁珍思考的事情很简单,他这个盟友的实力到底合格吗?
其实段牧刚才问他的真正名字,他没有必要隐瞒,毕竟梁珍这个名号本身也并不响亮,外界所得知的教皇名字是伊索尔德,但梁珍……无名小卒而已。
只是异教徒的能力似乎有待商榷,在他认可之前,还是不要告诉真正名字多生事端了。
“如果一直按这个速度,天亮之前还是可以出去的。”梁珍说。
段牧颇为无所谓地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能否快速回去,即便他上午还在王宫里,且明显有事要办。
“其实你……”他突然张嘴,然而话说到一半,他又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把剩下的话都咽进了喉咙里。
梁珍侧头看过来,但对方却始终没有下文。
于是他只能开口问,很耐心的样子:“想说什么?”
“……能有什么,”段牧勾了下嘴角,突然又变成了一个没有破绽的样子,企图把刚才的犹豫掩盖过去,“你今天不该跟来,去通知外面陪你过来的人多好。你实力居然还行,能跟上信的速度。”
“也不一定,”他自说自话,“可能她故意让你跟着,没跑那么快。”
梁珍没答话,但看上去似乎也很同意他的说法。
这个森林其实没多大,毕竟只是郊外的一片山头而已,要跟大陆中心的中央森林完全没法比,那中央森林甚至还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堆在极高海拔的山顶,供许多动物或魔兽栖息,人类的足迹倒是鲜少到达。
“不对。”段牧突然停下脚步,“你原本给我净化完就该走,但这么久也不见踪影,他们居然没发现问题?怎么会这么久也没人来找我们?”
“被什么人拖住了?”梁珍顺口答。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异教徒有什么事发生了?
二人对视一眼,眼睛里都多了些凝重的色彩。
必须加快速度了。
……
城市一角的广场上,聚集了比以往还要多上数倍的人。
所有人都仰着头,望向广场中间的那座巨大雕塑——全身都被镀上一层金的笼罩在长袍中,兜帽下的脸是平滑的一片,没有五官的点缀,但其从脖颈侧边延伸出的长发似乎昭示着这是一位女性。
但人们看向的其实并不是这雕塑本身,而是它半举的那只左手手掌上——这个可以俯视整个广场的小小平台上,站着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孩。她神情坚定,声音传遍整个广场——
“你们看,所谓教皇,不过是一个脸都不敢露的胆小鬼!”她字字铿锵,“你们之中,会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吗?她明明是所有人信仰的载体,却整日遮遮掩掩!依我看,这无非两种情况。”
“第一种,她害怕被人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是相貌丑陋吗?我认为不是,毕竟这片大陆的人,并不在乎一位象征着天道的人,是否有着被上帝宠爱的容颜。依我看,她是怕我们这样的解放者,会找上她,用杀死教皇的方式推翻教廷统治。”
“另外一种,教皇根本没有一张确切的脸。”小姑娘笑起来,“我说的可不是你们流传的那些无稽之谈,什么她是所有信徒的结合体天道的化身所以没有长久的脸之类,而是——教皇根本不止一个人,或者,根本没有教皇。”
她坚定地,缓慢扫视过全场:“什么人,只要披上那金色的长袍,戴上那顶兜帽,就可以成为教皇了,不是吗?”
“……”全场鸦雀无声,随即像锅里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
“教皇露脸?!”梁珍震惊道,“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路人瞥他一眼,颇有些“你真没见识”的意味在里面,“那异教徒抨击咱们教皇是被编造出来的人,这不就来打他们的脸了?”
段牧挑起一边眉,神情玩味,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被拦住的男人似乎被他们奇怪的态度激怒,极为不耐烦地撇开梁珍的手,转身急匆匆地往游时广场去了。
游时广场就是这次异教徒选择的讲演地点。它不是城市的最中心,但对于教廷来说显然有着极其特别的地位——在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几十米高的雕塑,一身黄金长袍加身,是教皇。
异教徒选在这里,对教廷来说是极严重的挑衅行为,要说坐视不理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梁珍没想到的是,教廷的管教方式,居然是派一个假教皇来?
他看着空中居高临下的少女,眼中逐渐泛起深重的嘲意。
怎么会不认得呢?
这可是三长老的乖乖孙女,孟尔若大小姐。
其中所含的意思,他怎么会看不明白?
面对自己的离开,教廷就打算以这种方式应对吗?
身边的群众仍旧在气愤填膺地朝天空中傲然站立的孟尔若大吼,但也有声音,是在讨伐异教徒——指责他们居然敢这样对教皇大人无礼——不过这些人大概是看见了“教皇”的到来,才有底气在这样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还会支持教皇的吧。
可惜这位教皇可没办法保护好他们。
径自沉思着,身边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吼:“阿飞!”下意识转头一看,段牧已经从他面前飞身而起,接住了被孟尔若击落的一道身影。
心念电转之间,梁珍也紧跟着飞了上去。
刚刚在来这边之前,他们顺路先让梁珍吃饱了饭,眼下实力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他没有跟着去和段牧一起找异教徒,反而正面对着孟尔若,脸上几乎就写着正气凛然这几个大字。
孟尔若脸色骤然一变,警惕而复杂地注视着他。
“伊索。”她开口,“你加入了异教徒?”
但梁珍对她的质问却没有任何回应,反倒一脸正气凛然。
“教皇陛下,这里可不是您的一言堂。”梁珍盯着她,毫不避让,似乎打定主意要以一身牧师的实力阻拦来势汹汹的对方。
段牧把被称作阿飞的小姑娘带到异教徒的后方,看见梁珍居然迎上了教皇,神色不由一变,转身就要冲过去。
“段牧!”然而本次讲演的负责人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抬手拦下了他,“教皇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这次在大庭广众下被人看见了真面容,想必不会善罢甘休,甚至……灭口也不是没可能。”
教皇的神秘是有目共睹的,以往能保密得那么好,不可能只是从没取下过面罩的原因,只有可能……有人看见了,但永远也说不出口。
“她面罩怎么会没戴?”段牧匪夷所思地问,目光仍频频转向天空中对峙的两人。见其虽然剑拔弩张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动手,才勉强克制着没跟过去。
“不是没戴,”负责人说,“有人给打下来了。”
几小时前,少女还站在教皇雕塑的掌心,神情愤慨慷慨激昂,远处却大摇大摆飞来了一行人。
那最前方一身金色长袍盖身不露一点真容的,不是教皇还能是谁?
没人会想到教皇居然亲自来了这样一处规模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讲演,再怎么样,也不应该由教皇本人出面。
但事实的确如此,异教徒完全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虽然也有能力不错的成员在,但仅仅是教皇身边的几个护卫就将其打落。
紧急情况,周围一切异教徒成员都被抽调过去,包括梁珍先前去王宫的随行成员们。
而段牧有重要任务要做,自然是没人去打扰的。梁珍嘛,相信段牧是会安排好的。
这样一来,居然没人发现梁珍和段牧二人居然不见了踪影,挣扎大半天才姗姗来迟。
刚才被段牧从空中接下的少女,正是本次讲演的演讲人之一,阿飞。
异教徒所有能打的闲散人员已经用完,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了。
幸好,段牧及时赶到了。
负责人这时瞥了一眼天空中的梁珍,眼睛里有一点欣赏:“放心吧,他应该不会有事,教廷虽然这次来势汹汹,但还算有分寸,所有人都只是被打落,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伤势,但段牧……你不一样,他们说不定就是在等领头人,你去了,他们不会手下留情的。”
段牧沉默地抬头看着梁珍的身影,自己却隐没在异教徒的人群之中,眼睛里的情绪复杂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