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在旧时代的一对年轻人想要结婚,他们需要满足以下条件:
一,双方的信仰必须一致。否则教会将拒绝承认你们的夫妻关系。
历史上曾有位著名的贵族小姐,因为专门和不同的异教徒相爱,导致没有任何一位丈夫能分走她庞大的财产。
当然,随着教会的改革和法条的完善,现在可没法这样钻空子了。
二,双方获得了父母的许可。不然即使是亲生的孩子,父母依然有权在遗嘱中声明拒绝他们的继承。
“说起来我们在登记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和你的父母见一面?”
已经站在了市政厅前,才意识到这一点的索芙娜不由得问道。
既然洛弗的父母就在海星石市,作为即将和洛弗结婚的对象,索芙娜不主动和他们见上一面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没关系,等我们登记完再找时间见面也是一样的。”
洛弗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给索芙娜打上预防针,“不过见面的时间取决于他们俩什么时候能够同时有空,我尽量争取早点让你见到他们。”
“听上去他们两位都是大忙人?”索芙娜好奇,她还没问过洛弗的家庭。
只是光从平时的行为举止明显可以感觉出,洛弗的家境应该还不错,以至于父母会教育他注重一些无足轻重的礼节——有时候索芙娜真心觉得洛弗的行事作风老派得像古典文学里走出来的人物。
此刻他们两人站在市政厅前,由曾经的领主府改造而成的市政厅从外表上看自然是恢弘大气的,大概是出于文物保护的考虑,设计师特意保留了旧时代的建筑特色,比如繁复的浮雕和门廊上栩栩如生的兽首。
而一身笔挺西装的洛弗仅仅是站在这,便好像叫人恍惚瞧见了某场百年前的舞会上,流泻一地的灿然烛光。
索芙娜对西装不太了解,但她还是一眼看出这套衣服价格不菲,昂贵的面料和讲究的做工做不了假。
这么看洛弗的家境有可能比她原先想象的要更好一点?
“他们确实很忙。”直到这时候,洛弗才想起来他好像从未和索芙娜介绍过自己的父母。
“我的父亲是一名植物学家。”洛弗道。
“植物学家?那他岂不是得经常到别的城市出差?”索芙娜从没和这类学者打过交道,但她想海星石市显然不是研究植物的理想场所。
广阔的平原和一望无际的伊斯特海为海星石市创造了富饶的条件,却注定了这里的植被种类远远不如其他城市丰富。
洛弗笑着点头,肯定了索芙娜的说法,“在我小的时候,为了和保姆一起照顾我,父亲他申请了进入海星石市大学任教,那是我和他相处最频繁的几年。
后来等我上了小学,他便辞职了,选择带着他的学生们前往各地进行相应的研究,或者参与一些他感兴趣的学术研讨会。只有我过生日的时候,他会特地赶回海星石市一趟。”
再后来洛弗成年,连过生日也不再是父亲需要特意回家的理由,甚至他忙起来,都会在看到手表上的时间时才惊觉自己的生日早已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索芙娜忍不住问,“那你的母亲呢?”
虽然索芙娜并不接受鲁比特太太围着灶台和孩子打转的那一套,但苜蓿小镇的女人们除了成为全职主妇之外,似乎鲜少有别的选择。
像贝克太太一样经营着一家面包店的可不多。
然而即使是贝克太太,也需要一边照顾面包店的生意,一边照顾家里的琐事。
为此经常忙得脚打脚后跟。
然而洛弗的情况不一样,在他的成长之中,父亲的占比显然更大。
“我的母亲她很忙,身为卫生署的署长,有太多比留在家里照顾我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了。”提起极少在自己的童年里露面的母亲,洛弗的语气十分平和。
得益于父亲的教导,洛弗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母亲无法陪伴在他身边的无奈。
如果说洛弗的父亲出差时还会记得时不时寄点自制的植物标本回来当做小礼物,写信同年幼的儿子交流近况,洛弗的母亲则忙得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儿子。
每周固定的一次短暂通话,得知洛弗过得不错后,她便放心地挂断电话,转头继续投入工作之中。
比起母子两人亲自见面,洛弗在报纸上见到她的次数更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洛弗说,“时间具备最严格的尺度,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当你选择用它做了这件事,就难有空闲再关注其它。”
总不能苛责一位母亲没办法一面照顾孩子一面尽心工作。
这简直毫无道理。
毕竟也没有任何一位父亲能够做到上述的事。
所以一开始得知怀上孩子,洛弗的父母便商量过,如果之后孩子出生该由谁牺牲工作负责照顾他。
结论显而易见。
“既然我的母亲承担了怀胎十月的辛苦,由父亲来负责我接下来的成长很公平不是吗?如果按照怀孕一个月换他照顾一年来算的话,我可是七个月就出生了。”洛弗笑了笑,而他的母亲可是老老实实怀了近十个月才生下他。
这样一看,他的父亲还偷懒了。
尤其洛弗从小就被夸听话懂事,很少给大人找麻烦,让他的父亲在照顾孩子之余还有大量的空闲待在书房写完了好几篇论文。
简直再省心不过了。
洛弗要是这么说的话,索芙娜开始好奇了,他就没干过什么“不听话”的事吗?
“你就没有叛逆的时候吗?”索芙娜问。
十几岁正是一般人年少冲动的年纪,顶撞长辈,偷偷干以前不被允许尝试的事,比如索芙娜就曾半夜和悄然从卧室翻出来的玛洁、碧琪一起,三人漫无目的地在月光朦胧的小镇上散步。
直到远处的天际挑起一线光亮,晨曦降临,三人才分开,悄没声的返回家中,假装昨夜无事发生。
虽然索芙娜想了想洛弗叛逆的样子,好像根本想象不出来。
洛弗顺着索芙娜的问题认真回想过去,“撇去我毅然决然选择更改信仰这一条,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比较乐意配合长辈们的安排的。”
比如让他学习乐器。练琴实在是一件枯燥的事情,五六岁的洛弗需要坐在琴凳上,面对黑白琴键和一脸严肃的老师,反复练习同一首曲子。
好在经过洛弗的刻苦练习,他终于在几年后成功摆脱了这门额外的功课。
当然,他的水平也只是能听,不至于在众人面前表演时出糗罢了。
还有学习旧时代的语言。
“等一下,这个也需要学吗?”索芙娜惊讶地瞪大眼睛。
如今兽人们使用的文字是经过简化的版本,无他,旧时代的语言使用了过于繁杂的语法,一串华丽的表达有可能最后只是为了告诉别人“昨天某地下了一场小雨”,费劲且无用,只适合贵族之间保持莫须有的格调,以及防止没有受过专门教育的人掌握知识。
时至今日,即使是仍然保留了头衔的贵族们也懒得使用它进行交流,反正说了也没人乐意听,还会被冠上看不起普通人的罪名投诉到市政厅。
不过也只有贵族会费心学习这门语言了。
“你是贵族的后代?”索芙娜猜道。
“猜错了,”洛弗好笑的看着索芙娜,“哪位贵族愿意亲自工作,不分昼夜的忙碌只为了赚这么点微不足道的钱。”
警长的工资和其他人比是很高,但在大多数贵族眼里也不过如此。何况贵族之所以是贵族,就因为他们更愿意坐在家里等钱自己跳进口袋里。
他们可是把祖辈传下来的土地和权利让了出来,不说别的,海星石市的土地至今还写着曾经领主的姓氏。
导致市政厅,市民和本地贵族之间形成了非常微妙的局面。
市民们每年交税,市政厅按照惯例将税收的一部分分给本地贵族,但要是贵族们做的太过,激起了市民们的不满,市政厅也会酌情减少分给贵族们的供养金。
总之洛弗如果是贵族的后代,他大可以躺在家里当个游手好闲的有钱人。
但他不是,所以得老老实实地上班赚钱养家。
“虽然我不是贵族的后代,但我爷爷的一位妹妹嫁给了某位贵族,她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便把我父亲当儿子看待。”洛弗解释道。
而洛弗自然成了她眼里的亲孙子,她把贵族教育后代的那一套用在了洛弗身上,希望洛弗能长成一个符合标准的绅士。其中自然免不了让洛弗学习旧时代的通用语。
难怪,索芙娜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洛弗有时候传统得叫她眼界大开的缘故。
“有吗?”洛弗没想到自己会在索芙娜这里落下一个“传统”的评价。
索芙娜看了看自己挽在洛弗臂弯处的手,意味不言而喻。
既然决定进行结婚登记了,两个人牵下手很正常吧,然而洛弗却选择了让索芙娜挽着他,非常得体的恩爱方式,却少了几分随意的亲昵。
“咳咳。”
洛弗装作若无其事的咳嗽了两声,“登记处的窗口好像快排到我们了,我们去看看吧。”
索芙娜体贴的没有继续笑话他。
洛弗说得没错,周一前来进行结婚登记的人确实不多,两个人只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坐到了窗口前的椅子上。
工作人员按照惯例让他们填写表格,填好后会盖上印章,然后归入他们的个人档案之中。
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流程,等索芙娜和洛弗从市政厅出来之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要一起去吃饭吗?”索芙娜正好打算回餐厅,结婚并不是放假,该工作还是得工作的。
同理,洛弗也是一样,所以他不得不拒绝索芙娜的邀请,“抱歉,送你回餐厅后,我就得立刻赶回警署了。”
好吧,索芙娜能理解,“那等你出差回来,到时候要是赶得上晚饭的话,我就在家做饭等你。对了你喜欢吃什么?”
家?洛弗有一瞬的恍惚。
对,就在刚才,他们结婚了,洛弗住的公寓就成了他和索芙娜的家。
明明前不久才在文书上签下共同的名字,洛弗却在听到索芙娜语气自然的提起家这一词时才有了实感。
她已经把他在的地方当成了家。
他要像她一样尽快适应才对。
洛弗暗自下定决心,总不能当两个人真正躺在一张床/上时,他才开始习惯身边多了一具柔软的身躯,一道轻浅的气息。
不知道洛弗为什么突然绷紧了小臂的肌肉,但看上去应该不是什么坏事,索芙娜收回疑惑的眼神,继续同洛弗说着自己的计划。
“你把公寓的钥匙给了我,那我这几天先住进去,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
幸好雪松花公寓没有可以搬走的家具,不然就算等你回来了也是件麻烦事……”